第19章 第十九顆石子 不宵禁的中秋夜
中秋節前後三日城中解除宵禁。
隨著夜色的降臨,街頭各色的燈火輝煌綿延至江邊,渡口繁華不衰,水天之間光影交錯,繁星拱月,熱鬧喧嘩勾描了一片風光月霽不夜天。
這聲勢的確是浩蕩,至少對於林浩來說。
他眼睛里冒著光,腦門兒上光明正大地寫著兩個字——去玩。
衛子高少見地對這孩子有些心軟,看起來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樣子真可憐,唉。說到底還是怪他那個混蛋師父,太沒出息,幾個徒弟一起跟著吃苦。現在他都得跟著體驗民間疾苦。
衛子高又唉聲嘆氣起來。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遠處的方跖無緣無故地打了個噴嚏,衛子高緊張兮兮,有些心虛。
柳如煙狐疑地眯著眼睛:「師父你別是剛才背著我們去吃冰了。」
方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傻姑娘,八月了,哪來的冰。」
八月沒有冰,但是有棗兒糕、甜米糊、桂圓八寶粥、冰糖葫蘆、杏仁豆腐,包括但不僅限於熟食小吃以及零嘴……
反正方跖並沒有擺脫嫌疑,相反作案動機太廣泛太繁複。
一葉知秋,從柳如煙熟悉的質問,可見此類事情屢見不鮮,這個混蛋師父休息的那段時間絕對沒有乖乖地待在房間里,不然那四個饅頭和晚飯怎麼動都沒動。
論混蛋和無良,雲深竹溪,方跖是當之無愧的登峰造極。
可換句話來說,偷吃固然可恥,但對象是方跖,在強權之下幾人簡直束手無策,只能悻悻然放過。
有趣的事情還有很多,問責方跖是很無知的,他們要出去逛逛。
京都的中秋,可比這盛大百倍。
落魄至此的衛子高愁雲慘淡,有些懷念曾經高門貴族的生活。衛家的中秋,從來都是熱鬧奢華的,他衛子高也從來都是被人簇擁著的。
懷念,也很憤恨。
楊笑塞給了衛子高一包東西,是糖漬棗糕。
「別愁眉苦臉了。」楊笑扯了扯衛子高的臉頰,「過節高興些。」
衛子高晃著那包棗糕:「這是幾斤大米?」
楊笑哭笑不得:「你要吃了高興,這就是無價之寶。」
這一招來得猝不及防,衛子高沒來由地鬧了個大紅臉,他小師父……小師父怎麼這麼……這麼油嘴滑舌。
楊笑又問了:「去哪玩?」
衛子高左右看著,那幾個傢伙不知道走散到哪了。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便隨口回答:「哪都行,和小師父一起就行。」
就你會嘛?公子我可是從京都來的。
很可惜,楊笑並沒有明白衛子高這句話的深意,衛子高深感挫敗。但是轉念一想,這個時候如果楊笑明白了,那就很有意思了。他現在可是男兒身,他自己都險些忘了。
衛子高又笑嘻嘻地問:「小師父,你去過青樓嗎?」
楊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師弟去過?」
衛子高坦坦蕩蕩:「朝廷五品以上官員及其家屬不得出入風月場所。」
楊笑眉頭剛舒展開,就又聽衛子高話鋒一轉:「不過我去過。」
這在衛子高口中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京都的紙醉金迷向來是一把溫柔的刀,楊笑沒想到這把刀連十幾歲的少年都不放過。
衛子高被楊笑詭異的眼神看得難受,指著楊笑的鼻子質問:「你什麼意思?」
楊笑很誠實地坦白:「我只是好奇,你去那能幹嘛?」
衛子高上個月才剛滿十一歲,乳臭未乾的小孩,難道只是去勾欄之地過手癮?
衛子高撇嘴:「找個朋友。」
「你在青樓有朋友?」
「我們去放花燈吧。」
這話題走向著實詭異,衛子高不想說,楊笑覺得也問不出來。
「一文錢兩個花燈。」衛子高嚼著棗糕,意味深長地看著楊笑:「那就是半斤米呦。」
這小子,蹬鼻子上臉,楊笑板著臉道:「那就算了。」
衛子高聳肩:「好,算了。」
這東西花里胡哨的,衛子高也並不是很想要。而且在京都衛子高過年過節都放過花燈,寫在上面的願望一個都沒有實現過,他也就漸漸的不相信了。
衛子高是說真話,但楊笑顯然以為他在耍欲擒故縱的小伎倆。
他十分無奈地看著衛子高,良久,嘆氣:「我給你買。」
衛子高:「……」小師父,我練功的時候你能對我這麼好就好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楊笑拿的花燈是兩隻鴛鴦。衛子高覺得楊笑就是故意的,這小心機忒深,他全然忘了自己男兒身的殘酷事實。
楊笑遞給衛子高毛筆的時候,被衛子高滿含深意的眼神看得一抖,險些毀了花燈。小師弟的笑容怎麼這麼……讓人覺得危險呢。
衛子高不相信花燈,所以什麼都沒寫。他沒告訴楊笑,所以楊笑問他的時候,他只隨口說:
「我希望大仇得報,小師父能抱得美人歸。」
楊笑很困惑,這兩個大相徑庭的事情怎麼能放在一起寫。直覺衛子高的眼神有些滲人,他很明智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衛子高很想知道楊笑寫了什麼,但是心想該和他沒什麼關係,便沒有自討沒趣。街上人很多,沒什麼意思,他逛得有些厭倦了,就要回去。
也不知是有幸還是倒霉,他剛一轉身,就被一個高瘦的男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暈頭轉向後摔進了小師父的懷裡。
衛子高有些頭暈目眩,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被楊笑抱了好久,詭異的覺得有些心滿意足,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師弟!小師弟!?」
哦,小師父在叫他:「啊?哦,怎麼了?」
「你沒事吧?」楊笑的手掌在衛子高眼前晃了晃,「別是撞傻了,怎麼叫都不應。」
衛子高清醒過來,拍掉他的手:「本公子睿智無雙,別瞎說。」
真看不出來你哪裡睿智無雙了,不過楊笑很有眼力見的沒有說出來。剛才那個人不知去向,衛子高憤憤不平:「窮鄉惡民,撞了人都不賠罪。」
楊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上下看了看衛子高:「真沒地方受傷?」
衛子高十分可惜:「你練功的時候能這麼關心我就好了。」
楊笑:「……」小師弟,你這話師兄我沒法接。
痛自然是有些痛的,那傢伙也不知道趕著去幹什麼,力氣著實不小。衛子高揉著肩膀,嘴裡碎碎念,不知罵著些什麼。
衛子高心覺好笑,這傢伙口齒伶俐的時候讓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有些時候還會讓人覺得可愛。特別是委屈的時候,那些包裹著他的刺全都軟化下來,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憐兮兮的。
這才剛誇兩句,沒成想,楊笑剛走兩步,就聽衛子高破口大罵:「去他的奶奶芭蕉,我玉杵被偷了!」
小師弟這張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