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開半夏
歸京的第五日,多虧了醫術高明的弟弟,趙若雪已經不需要攙扶,可以行走自如了。
同室的少女都已經早早離開,到訓練場集訓,處於一年實習期的青衣,可以自己安排訓練時間。只余趙若雪躺在床上,撫摸著玉鐲,心緒瀲灧。投射進室內的亮光清清淡淡的,灰塵懸浮在空氣中,好似鍍金的滿天星。
還有兩天的時間,趙若雪微微煩躁,一聲爽朗厚重的聲音從門邊傳來,趙若雪急忙將手中玉鐲藏好,有點不知所措。
「雪兒,一直躺在床上,都快要發霉了吧。」孫潛步履輕快,欣喜的調侃。
「孫大哥,你先坐,嘻嘻,我這就起床。」趙若雪微囧。
「今天我帶你去透透風,前日跟鏢,在郊外,沒有多遠,我發現一處美麗異常的地方。」
「孫潛、孫潛,你要去哪,帶我一個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身紅衣女孩,風風火火沖了進來,直呼其名。
「我今天休息,你不能跟著我。」孫潛一臉無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為什麼不能,誰規定的,我去問問?哦——我知道了,你想和雪姐姐單獨出去。」半夏歪著腦袋瓜,身高剛到孫潛的一半高,聲音明亮活潑,散發著青春活力。
「沒有,你別胡說。」孫潛一張大黑方臉紅了起來。
「雪姐姐,帶我一個,好不好嘛。」半夏雖然13歲了,卻還是一副孩童心性,喜歡玩鬧。
「好好好,帶你一個,孫大哥,再叫上我弟弟吧。」趙若雪瞥了一眼孫潛,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在殘酷嚴肅的訓練場,半夏的性格還算少見,永遠一副天真不識愁的模樣,大大咧咧,卻討厭不起來。
「好吧。」孫潛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
「太好啦,我現在就讓廚娘準備小吃。」半夏笑開了花,蹦蹦跳跳,像風一般離開了。
孫潛臨時租了鏢局的簡易馬車,幾人帶著小吃,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絕於耳的叫賣聲一聲高過一聲,酒鋪肉店早已開張,香醇的味道遠遠傳來,令人心情大好。
「孫潛、孫潛,你看那邊有雜耍的,好生有趣。」半夏一臉好奇,天真的描繪著帘子外部的世界,趙若雪閉目休息,趙志拿著一本醫書,仔細鑽研。
「恩,是挺有趣。」孫潛微笑應道,看了一眼好似熟睡的趙若雪,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本來打算讓趙若雪多感受熱鬧,心情好身體自然好得快,沒想到半夏跟來了,還有一個趙志,順其自然吧。
「孫潛、孫潛,你看那叫聲明亮悅耳的是什麼鳥?」
「我也不識得。」孫潛認真回答,像一個靠譜的大哥哥。
「孫潛、孫潛,你看那邊舉著手帕,來回揮舞,穿著清涼的,是做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孫潛一臉驚訝,像看孔雀一般看著那些女人,眼底毫無波瀾。
這京都風俗還真是開放,趙若雪耳朵跟著半夏的描述,一點點體會。有個小孩不厭煩的講著所見所聞,也挺好,省得費腦費力。輕微的伸了個懶腰,過幾日身體好轉,就該繼續跟鏢了。
孫潛眼神總是不經意打量趙若雪,所以也只有他注意到趙若雪的動作。
「馬上就到了,雪兒,這個靠墊給你。」
「謝謝孫大哥,不用了,一會兒——」趙若雪表達謝意的話還沒說完。
「孫潛、孫潛,我也要坐墊。」半夏明朗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本來還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此時靈動的大眼睛來回滴溜溜打轉,表達自己的不滿。孫潛拿著坐墊的手有點尷尬,正想著收回來,正好順便塞給了半夏。
「好好好,孫大哥,給半夏吧。」
「好,半夏,你拿著吧。」孫潛帶半夏訓練的時候,也總是有頗多無奈。
趙若雪心中好笑,孫潛和半夏呆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最多的就是無奈和寵溺。
「雪姐姐真好,孫潛,你怎麼沒有雪姐姐的覺悟呢?」半夏吐槽著,孫潛教自己武術的時候,也總是笨笨的,真是操碎了心。
窗外的嘈雜越來越弱,馬車加快了速度,沒過多長時間,車外的馬夫發出一聲感嘆,真是漂亮啊。
「我們到了。」孫潛提醒。
趙若雪下了馬車,車外是一片盛開的蒲公英,不因低矮的高度而彎折,直挺挺的一大片,有的還是花骨朵,有的已經白髮蒼蒼,像是人類社會,老中青齊聚一堂。黃色的小花和毛毛的白色種子,讓人看了心神舒暢。
「蒲公英,花、葉、根,皆可入葯,也可實用,味苦,性寒涼,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的功效。」趙志看到一大片蒲公英花海,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哇,好漂亮啊。這黃色的花原來叫蒲公英,在我家府上的牆角看過一兩朵。趙志哥哥,你好厲害啊,不愧是知婆婆帶出來的人,你懂好多啊,孫潛問他什麼,都是不知道。」
眾人在花叢中歇了下來,一眼望去,遠方是幾座聳立的高山,在太陽升起的地方,將將擋住几絲光亮,底部黑暗幽深,是一片密林,讓人不敢靠近。
有幾簇紫色薰衣草穿插其中,為這美麗增添了幾點浪漫。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孫潛開始賣關子,這是他最喜歡的故事。
「我幼時膽子小,母親喜歡聽說書,便每天睡前給我講一個故事。」孫潛回憶著,眼睛泛著柔和,半夏安靜下來,沉迷在陳厚的聲音中,開始安安靜靜的聽講。
「恩。」趙若雪聽到母親兩個字,神色也漸漸柔和,回復孫潛,鼓勵他說下去。
一邊趙志依然翻著醫書,手上是白色的蒲公英,眼神專註,絲毫沒有注意到孫潛的動靜。
「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就是與這蒲公英相關。相傳,有一個書生,在縣裡才華橫溢,文采自成一體,家境貧寒,所以決定進京趕考。」
「發生了什麼呢?」半夏不禁出聲詢問。
「因為不懂人情世故,沒有給考官送禮送錢,連考三年均榜上無名。」孫潛有些無奈的輕笑。
「這時候,遇到一位溫柔賢淑的富家女兒,但是因為富家女兒父母的反對,最後沒有在一起。」
「這就完了嗎?」半夏有點嫌棄的出聲。
「但是富家女兒堅持,所以雖然沒有嫁給窮書生,但是也沒有嫁給其他人。」
「然後呢。」半夏有點著急,催促著,趙若雪認真聽著二人的對話,卻頗有感觸。
「後來富家女兒家道中落,其父為了收彩禮把她捆綁之後嫁給了京城下面的鄉紳。」
「富家女兒肯定抵死不從,最後二人共同殉情。」半夏搶著回答。
「哪裡有那麼簡單?更何況富家女兒應該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吧,她死了,她父母就什麼都得不到。」
「後來書生去鄉紳府上做了教書先生,在府里承包了一片菜園,滿園種上蒲公英花。一直以淚洗面的富家女兒終於又重新綻放笑顏。」
「這就完了?」半夏不可置信的喊著,不同意這個結局。
「後來鄉紳和富家女兒生了一個兒子,書生直到生命的盡頭都守護著母子,卻從未露面,一直帶著面具又過了幾年。鄉紳又娶了幾房小妾,富家女兒帶著兒子拿著和離書離開了。」
「然後,書生和富家小姐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啊?」
「鄉紳不久精盡而亡,他的兒子長大了,重新回到府上。母親常年操勞,積久成疾,身體顯然不行了。帶著面具的教書先生不知道去了哪,只有那滿園子的蒲公英在夏天盛放著,亭亭玉立,像瘦弱的母親,頑強的綻放。」
「教書先生去了哪?」半夏還有些不相信,只見孫潛搖搖頭。
「不過是說書人講的故事罷了,怎麼就認真起來了。說不準書生把面具摘了,成為鄉紳府里的管家了呢。」
「哈哈,這個版本好。」孫潛應和著,明明一個故事,自己卻記了這麼多年,好像上輩子的經歷,母親講的時候,就深深紮根在自己的心中了。
書生的愛就如蒲公英,看似沒有,卻無處不在,看似柔軟,又那般堅韌。
「恩,還是雪姐姐會講故事。」半夏皺著的眉頭鬆開,開心的笑出聲,在涼風拍打衣裳的野外,格外清亮,招人喜愛。
趙若雪卻有點恍惚,想到自己懷中的玉鐲,臨走特意仔仔細細包好帶在身邊,此時有些躊躇,本來歡悅的心開始迷茫猶豫。
幾人繼續聊著其他的話題,偶爾談幾句蒲公英,偶爾講一講自己聽來的趣聞。
時間過得很快,太陽漸漸下沉,天邊余留幾卷殘陽,晚霞的橘光染透外衫,所有人面容帶上柔光,天空不再炎熱,暖意洋洋。藍藍的天,綠綠的葉子,嫩黃色花瓣,四五個年輕身影,紅色、青色、白色交織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美麗歡樂的昏黃遊樂圖。
馬車逐漸遠離,一地嫩黃依然頑強佇立,白色的纖毛漂浮在空中,像夏日雪花,迷幻美麗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