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惟願君生,惟願君安(二)
鬼神定定的看了會染靈開口道:「再堅持一會。」
染靈乖巧的點了點頭,心中知道這條路必是為自己所求,所以得心懷虔誠,再者鬼神如此受累為自己都未曾發過一語,自己更是應該心懷感恩,不應有任何的雜亂的情緒。
鬼神有些憐惜的伸手理了理染靈額間的碎發,對著染靈輕輕笑了笑,便伸手拉起了染靈的手,帶著染靈緩緩的繼續踏上了台階。
染靈有些惶恐的任由鬼神牽著自己,腦中卻是空白一片,鬼神冰冷的指尖輕輕捻著自己的手指,不覺得越了界限和規矩,倒給染靈一種備受憐惜的感覺,仿若自己是鬼神願意憐愛之人。
染靈就著鬼神的手步伐也輕快了許多,跟著鬼神有意放慢的步子緩緩的走著,偶爾眼神轉過抬頭看向鬼神的側顏,雖是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但染靈卻覺得鬼神不似從前冰冷,眉目之間的寒冰也融化了不少。
距離服下藥已經過去二十日,台階終還是沒有盡頭,染靈的氣息已然不穩,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了起來,一股極度疲憊之感席捲全身。鬼神的靈力一直從指尖傳來,但還是抵擋不住藥力的流失,終於染靈跪倒在了不知已是第幾個台階之上。
鬼神伸手撫上染靈的後背,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染靈體內,染靈感覺到鬼神的靈力只在自己體內循環一周便消失。這樣下去,即便是再多的靈力也虛耗不起,染靈伸手拉住鬼神的手臂對著鬼神笑著搖了搖頭,自己努力著從石階上爬了起來。
染靈努力運氣穩固住魂魄,借著鬼神扶著自己的手臂之力,艱難的一步一步邁著步子。其實染靈心中已經深知自己經受不住,想要就此放棄,但見著這些日子鬼神為自己這般,實在是不願讓其失望,便由著這股心力一直堅持著。
染靈在心中默數到第一百零八個台階時,終於是見著眼前的場景有了變幻,前方的台階不過數十個便已是到了盡頭,心裡有些欣喜的加快了腳步走上了台階。
終於登頂的染靈此時才算是見到了崑崙的風貌,此時不過是站在崑崙山脈其中的一個小山峰之上,而整個崑崙山脈綿延磅礴,讓人望而生畏,彷彿一座尊神坐落在大地之上,延綿的山峰此起彼伏,山峰之上白雪皚皚,彷彿將人間美景盡收於此。
而染靈所處的這座山峰之巔,有一座純白的大殿,殿外有一顆約莫十人環抱那般粗的大樹,樹根伸進地底深處,綿延至五洲大地。
染靈還在感慨崑崙的氣勢之時,突覺喉中氣血翻湧,急忙撇開鬼神退到一邊背對著鬼神用錦帕捂著嘴咳嗽了起來。感覺鬼神似乎朝自己走了過來,染靈急忙用錦帕擦乾淨了嘴邊的血跡,回過頭抿著嘴笑道:「山上風大,染靈實在是不小心失態了。」
鬼神並未揭穿染靈的話,只是點點頭帶著染靈進了殿。
此處與鬼神殿不同,刮的不是陰風而是寒風,四處裝飾皆是純白。跟著進了正殿外,才看見正殿內不過半個鬼神正殿之大,但除了殿中央的一個青鼎便再無別物。鬼神示意染靈留在殿門處,自己走進了殿內繞過青鼎沖著殿內上方跪了下來:「墨請見師尊。」
染靈見狀急忙也在殿外跪了下來,垂著頭小心的看著殿內。
不一會一團白煙化形,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出現在殿上。染靈悄悄看向老者,見其周身白光環繞,面上眼睛精光閃爍,神情卻淡漠異常。
「自數千年前開始,本尊便不是你的師尊。」老者的聲音清亮,猶如一口洪鐘撞在染靈心上,染靈一個沒忍住,又是一口氣血翻湧,染靈急忙扯出錦帕捂著嘴,不敢出聲的擦著血跡。
鬼神似乎向後轉了轉頭說道:「既然師尊願見墨,便知墨的心意,還請師尊成全。」
老者似乎不以為意:「地界的鬼神大人,哪裡還需本尊成全。」
「師尊避而不見數千年,到了如今不也是見了墨嗎?」
「那是本尊怕你讓這個靈死在我崑崙,平白添了晦氣。」
染靈有些無措的跪在原地,用衣袖仔細的擦了擦嘴角才緩緩抬起了頭,看那老者有些怒意的瞪著鬼神,而從未見過鬼神低頭的染靈,見著鬼神跪著的身影,一時覺得有些難過,眼淚不自主的掉落了下來。
在染靈心中,鬼神是神,即便是自己如此大膽守在鬼神身側,也未敢對其有過逾越之心,如同鬼神總是一身白衣一般,那是自己不敢隨意觸碰的純潔所在。如今瞧著這場景,染靈覺得就算死在那太咸也是值了。
老者見著鬼神固執得跪在原地不發一語,只好放緩了語氣,慢慢踱步到鬼神面前:「就是殿外那丫頭?」
「是。」
「你可知那丫頭做了什麼?」
「知道。」
「你可還知你妄加恩德是有違天道?」
「知道。」
「……」
老者失語的看著鬼神,半晌都未說話,而鬼神也跪著繼續沉默著,而後老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鬼神緩緩起身出了殿門扶起染靈問道:「你跟著跪什麼?」
「大人的師尊,染靈自然也是該跪的。」
染靈跟著鬼神出了殿門走到殿外空地之上,見著鬼神似乎有心事般站在懸崖邊上靜靜看著遠處的山脈。染靈也不打擾,只是靠著那顆大樹坐下來,安靜的看著鬼神的背影發獃。
從前覺得鬼神的背影總是冷漠疏離,此刻卻覺得有些清冷孤獨,染靈竟是生出了保護欲,想以自己這孱弱的身軀去護著,縱是只有綿薄之力,也想為他擋一些荊棘和風雨。
待日頭高照,鬼神才緩緩轉過了身,看著染靈面上一片平和之色看著自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染靈身側坐了下來:「身子可還好?」
染靈點點頭:「崑崙仙氣充沛,大人也在身側,覺著已經好了許多。」
「你可知自己的處境?」
「大人之前說染靈時日不多,想來即便是大人的半身靈力,也護不住染靈的魂魄了吧?」
「如若最後結局如此,你可會後悔當初來到地界?」
「不會。」
「為何?」
「染靈渾噩時日太久,已經記不得太多往事。但染靈在遇著大人之後,終於是知道一生所求。」
鬼神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看向遠處輕聲問道:「所求為何?」
染靈笑了笑,偏過頭專註的看著鬼神:「惟願君生,惟願君安。」
鬼神伸手用靈力摘下一片樹葉拿在指尖看著:「你可知生命有多脆弱,便是同這樹葉一般,輕手便可擰碎。但如果一開始便遠離這個可被採摘之地,便能安然待在那枝幹之上。」
染靈看了看鬼神手中的葉子,再看了看鬼神的側臉,心中感慨之意漸生:「只是染靈不是那樹葉,大人也不是那採摘之人。染靈不後悔到地界,也不後悔去了太咸,只是上蒼給染靈的時間的太短,染靈還捨不得離去。」
「你究竟是哪裡學來的這執拗的性子?」
染靈感覺這山上的寒風吹得鼻頭都有些舒潤了,便抬手擦了擦了鼻子笑著道:「染靈也不知。」
染靈見鬼神看著自己的眼神突變,便抬手又擦了擦濕潤的鼻子,這才發現竟不是山風吹冷了,是鼻中有血流了出來。急忙慌亂的扯出最後一方乾淨得錦帕捂著鼻子笑著道:「染靈又失態了。」
笑著笑著好似是眼淚笑出來了一般,染靈感覺到眼角溫熱,便又用另一隻手去擦拭,卻一把被鬼神拉住。鬼神眼神有些黯淡的掏出自己的錦帕給染靈擦著眼角,染靈有些暈乎乎的任由鬼神擦拭著,卻覺得自己似乎被鬼神這個舉動感動一般,眼中的眼淚也跟著鼻中的血一樣停不下來了。
不一會,染靈的視線之中已經是腥紅一片,耳邊也聽不清鬼神在說著什麼,只是傻傻的笑著,想要起身躲開,不願鬼神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剛一起身腳下一軟,直接摔了回去。
染靈一下摔倒在鬼神懷中,覺得有些狼狽又有些欣喜,鬼神的懷中好似有些溫暖,讓人不想離開。鬼神也未推開染靈,只是,低著頭說了幾句話便一把抱起染靈向殿內走去。
鬼神懷中的染靈此時已經是七竅流血,沾染得鬼神胸前的衣衫皆是血跡,而意識已經迷糊的染靈只覺得眼前似乎見著了璀璨的煙火,漫天皆是絢爛。
「師尊,還請您救救她!」鬼神抱著染靈跪倒在殿內。
老者捻著鬍子慢吞吞的走出來瞧了一眼鬼神懷中的染靈:「七竅流血,為時晚矣。」
鬼神忽然冷笑了一下,眼神有些凌厲得看著老者:「師尊若沒辦法,那墨只好逆天而行了!」
「你……你這孽徒,從前便是如此,如今還是如此!」
「墨既然能封神,便也能起死回生。」
「罷了,罷了,既然你如此在意這個丫頭,成全你一次也未嘗不可。」
鬼神緩緩將懷中的染靈放下,抬手用靈力擦乾淨了染靈臉上的血跡才堪堪起身:「墨先行去換個衣衫,染靈便拜託師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