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醫務室

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幽靈一般閃現到王哲面前。白木天只往實驗室里隨便看了一眼，他眉宇間便皺出一條淺溝。

「跟我走。」白木天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和他的身影一樣，空靈得若有若無。

吳穹抱緊線粒體，膽戰心驚跟著白木天走出門。他懷裡的線粒體原本是整個屋子裡最活躍的一個，可現下它虛弱得連光線都漸漸黯淡下去。就算是在灰暗狹長的過道里，線粒體發出的光線也弱得虛無縹緲。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吳穹在心裡拚命祈禱，今天只是學前教育的第一天，為什麼第一天就會出這麼嚴重的事故？

吳穹心裡怕得很，他怕自己闖下彌天大禍，也怕前面一言不發的白木天。從進校到現在，吳穹總共只聽見白木天說過一句話，就是剛才那句「跟我走」。他的聲音那麼冷，就像他的面容一樣孤冷寂寞。

這個白木天，他的內心應該是很寂寞的吧。他好像沒有朋友，在學校里做保安就是他宇宙的全部。鐵打的學校，流水的學生，年復一年，白木天為每一屆學生迎來送往，可哪裡又是他的歸宿？

下到一樓，白木天把吳穹帶進醫務室。醫務室是一排被連通在一起的房間，一個無所事事的女醫生正坐在裡面看著手錶投射出來的全息屏幕傻笑。

「梁醫生。」白木天的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有個學生把線粒體掉地上，麻煩你幫看一下。」

校醫梁雪聞言抬頭，梁雪四十齣頭，家裡老公孩子都有，可是見到帥哥主動登門她還是要犯一把花痴，「木天！什麼事這麼急呀？」

白木天又變回清冷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有個學生把線粒體掉地上，麻煩你幫看一下。」

「哦，線粒體掉地上了呀。」梁雪心不在焉重複著白木天的話……突然！她眼珠子一瞪！「你說什麼？！線粒體掉地上！！！」

梁雪瞬間換上一張夜叉臉，她一把奪過吳穹手裡的線粒體，一路狂奔衝進內室乒乒乓乓搗鼓起來。

吳穹心裡越來越涼，要是這個線粒體死了，他會不會直接被學校開除？或者會不會有更嚴重的處罰正在等他去認領？

「沒事。」就在吳穹幾近絕望的時候，一隻清冷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也摔過線粒體。」

「啊？」吳穹轉頭看白木天，白木天這是在安慰吳穹嗎？「那後來呢？」

白木天清冷的眼睛眨了眨，從嘴裡說出一個事不關己的單詞：「死了。」

吳穹頓時被一塊巨石隔應在胸口，這個白木天不會是羅剎轉世吧？

白木天獨自坐到靠牆的凳子上，他閉上眼睛短暫休息了一會兒，想要把六年前那個恐怖的場景從腦中剔除。

「林震！林震失蹤了！」

「他肯定是被細胞當食物吃了！」

「不！不可能！細胞不可能把主人當作普通食物消化！」

那些紛繁雜亂的尖叫聲縈繞在白木天腦中，六年了，那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林震，那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男孩，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關於他的一切就從地球上被徹底抹去。他死的時候，連骨頭都不剩。

白木天睜開眼睛，心中短暫的浮躁很快便化為平靜。六年來，他一直守護在片個看似平靜的山林中。就連白木天自己都不知道，他守護的究竟是大學時代的美好記憶，還是生而為人對求生欲的信仰。

吳穹站在醫務室里不知所措。現在醫務室里只有他和白木天兩個人，而白木天只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發獃，不和吳穹說話。白木天身邊倒是還有好幾個空座位，可是白木天這麼高冷的人，吳穹可以擅自坐他旁邊嗎？

還有那個生死未卜的線粒體。雖然人造生命不像自然生命被賦予諸多生命權利，在大多數國家人造生命與普通機械無異。但是吳穹依然緊張，至少那個線粒體是學校里的教學器具，弄壞了怎麼也算損害公共財產吧。

吳穹尷尬在醫務室之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站著顯突兀，坐下更是顯得他不夠重視自己犯下的錯誤。

白木天終於從痛苦的回憶中晃過神來，他抬頭看一眼五行不定的吳穹，打破僵局問道：「剛才那個線粒體產生了多少能量？」

「剛才嗎？」吳穹愣了一下，他差點就忘了，要不是為了看手錶上的數據，他也不至於把線粒體掉地上。結果被線粒體一鬧，他竟然忘了查看數據這件事。

吳穹趕緊抬起右手手腕，他照著手錶上的數據念：「135摩爾ATP比15摩爾ADP。」

「呵呵！」白木天皮笑肉不笑地評價說：「難怪這麼活躍，這麼高效的線粒體很罕見。」

罕見！白木天說這個線粒體罕見！

吳穹覺得頭頂的燈光有些弱，腳底的大地也有些顫。入學第二天就失手摔死一個罕見生物，這是赤裸裸的前科，以後他吳穹在生物學界還怎麼混？

白木天看出吳穹的局促，他難得好脾氣安慰一句：「人造生命沒那麼脆弱，它們不是磷脂膜結構，摔一次死不了。」

「真的嗎？」吳穹一屁股癱坐在凳子上，剛才線粒體哭那麼慘，吳穹還以為是那個線粒體快死了。

「真的。」白木天短短兩個字，對於吳穹來說就是一劑定心丸。無論是出於對白木天的信任，還是對現實處境的無能為力，吳穹必須無條件相信白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