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男兒氣概

染紅霞不信，一萬個不信，從十一歲那時蕭大將軍親自登門，當她面演練了一手「獅虎百象」的佛門絕學起，她才真正知道自己使得的魍魎血河鞭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玩的把戲，也才真正下定了要好好修真練法的決心──當時方過幼童之齡的小女娃，親眼見到上門來的魁梧大叔一拂金甲，空中立刻躍出一頭頭金芒輝映的獅虎影像，爭相撲向花園裡湖面上（京城別苑的花園裡都有湖，那也就是染家有這派頭）的太湖石山，「轟隆」「轟隆」的巨響連綿不絕，待到獅虎銷盡，湖面上那些從太湖千里迢迢運來、渾穆古樸巧奪天工的碩大巨岩，被轟的連渣滓都不剩，而湖面，卻幾乎看不出任何波濤卷涌！七年前的蕭大將軍，尚是這等功力，七年之後，誰又能暗刺他！染紅霞一把搶過文書，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明了蕭大將軍在中京府邸遇刺，因傷重不治，於翌日身歿，朝廷緊急曉諭四方駐軍，命各地加強戒備，防止釀成兵變和民眾趁亂生事，落款處還蓋著府台衙門的大印，難怪朱大挺不敢違背，匆匆忙忙徵集了大堆沒用的兵器領著手下把住城門。「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急著問道，嗓音里掩不住顫聲。「今晚，就是今晚啊，大小姐走後不久，我們……便收到府台衙門的……加急、加急信件，打開一看，誰知道……竟然是……大將軍……」朱大挺已經六神無主了，在他們這些公門軍卒眼裡，蕭大將軍之死無異於天聖朝的擎天巨柱轟然崩塌，豈能不亂？豈能不慌？半天半天想起來染大小姐是出城捉賊去的，結結巴巴地問：「大大大……大小姐，淫賊、淫賊的事，未知擒獲……」「淫賊？淫賊和姓仲的是一夥的，被本大小姐一鞭子一個，通通抽死了！」蕭破虜死，染紅霞心中亦亂，哪有心思再按和三初路上商量好的「淫賊已被拿獲，但其精擅邪功異術，唯恐貴縣衙門看押不住」「商議之下決定讓仲奇光押著他回西山萬壽宮去了」這麽說，一張嘴就把實情抖了出來。「什麽？」朱大挺本就嚇得不輕，聞言又是一顫，來不及嚇得倒地上，一隻有力的手「啪」地按住了肩膀。「朱捕頭。」聲音低沈嘶啞，竟然是三初。「蕭大將軍遇刺身亡的事情，現在，絕不可以外泄，否則瀘縣民心必亂，還不知要生出什麽禍患來。」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謔的強大壓迫感，和他亂髮下的俊秀容顏直是判若兩人，別說朱大挺和他的手下們，一個個汗流浹背，俯首聽從不敢有違，自始至終一直見到的是三初懶散形象的染紅霞，亦怔在那兒，心中想：這……現在看到的，難道才是這個人……他真正的樣子？染紅霞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接下來朱大挺等人，真的乖乖聽從三初的話，從城門處乖乖的散去，兵器全部收拾好，該入庫的入庫，該歸還的歸還，對外宣稱是為了捉拿淫賊才加強武備，如今淫賊擒獲，解送萬壽宮伏法，自然不必再守住城門了。他朱大挺好歹是頂著九品銜的瀘縣捕頭、是掌管著整個縣城治安的官差老爺，竟然對一個砍柴為生的臭小子唯命是從！天剛放敞亮，破損的城門已經清理乾淨，看不到任何打鬥的痕迹，衙差捕快們全部撤走了，剩下三初、染紅霞，和從客棧趕來小紫瓊。三初半低著頭，面向染紅霞。「作甚麽，連我……你也要命令麽？」不知怎地，天不怕地不怕染大小姐心裡竟然對這小子有點畏怯，倒退了兩步，連一貫的怒叱聲都小了下來。晨風拂過，剛好又吹起了他額前的亂髮，染紅霞腦中一僵，心中狂跳不止，險些以為又要看見那雙血絲密布的赤色紅瞳，但映入眼裡的除了右臉駭人的十字傷疤，卻仍是那死灰一般了無生機的黯淡。「大小姐，結賬啊，十個錢，說好到城裡就給的，這都過去大半個時辰了。」×××××××××××「哼，一個砍柴的小子，什麽東西！」走在回客棧的路上，染紅霞兀自嘟囔著嘴兒，氣鼓鼓地碎碎念叨，「本大小姐給你臉子，讓你帶路，臭小子倒好，就記得那十個銅錢，看他說話前那樣子……還以為……本大小姐……哼！還以為他深藏不露呢……哼！！！」「小、小姐，你生氣了麽？」小紫瓊跟在後頭，怯生生地問。「生氣？生什麽氣？本大小姐堂堂……天府染家、卧雲山莊的大小姐，怎會生一個臭砍柴的氣！」染紅霞嘴上說不生氣，其實氣得厲害，擰著眉毛瞪著眼，走了兩步忽然停住，「不行，紫瓊，我們要跟去看看，看這小子耍什麽鬼把戲！」主僕二女折返回去，路上稍稍一問，沒廢多大勁便在西街米鋪外找到了三初。三初正把砍柴和帶路得來的幾十個銅錢遞出去。「三初，你聽說了嘛。」米鋪老闆一邊數，和他閑聊起來。「什麽？」「京里出大事啦，好像是蕭大將軍……」「有麽？」三初抬起頭，一臉茫然：「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不見朱捕頭帶人守住城門，嚴防有人趁機滋事，八成是謠傳。」「你沒見城門塌了麽？今早快天亮的時候「轟」一聲響，城門被北邊飛來的無名業火生生轟塌……」「掌柜的親眼看見了？」「沒有，我要是看見還不被嚇死，是我媳婦昨晚去茅廁……」「那定是想讓掌柜的你把消息放出去，然後趁機漲高米價，發一筆橫財給好她買首飾。」三初的表情十足平靜，還不忘調謔一下他。旁邊的幫工笑著打趣：「唉呀三初，你平常很少多說話的，怎麽今兒……」「你，和掌柜的不知道麽？昨兒有個擺闊的大小姐扔了幾十兩金子出來，說要請窮人吃羊。有這等好事，我還不該高興多說說話。」掌柜的愣了一愣，猛地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啊是，是是是，說不準還真是這樣，京城動亂什麽的是假消息，假的。不然人家那位大小姐從北邊來，還會不知道麽？還有閑情擺闊請大家夥喝羊湯？」「一定是的。」三初附和了一聲，拿起裝好的小半包米，轉身走人。剛到拐角，前面紅影一晃，染紅霞牽著玄霄馬兒，攔住了他。「喂，姓三的。」染大小姐的臉色很不好看，握著鞭子的玉手微微輕顫著，心中似是忍著激怒。「你剛才讓朱大挺封鎖消息，帶著捕快衙差們回去，不是為了怕消息走漏，米價上漲，然後……」不等她問完，三初抬頭咧嘴一笑：「啊，你說對了。要是蕭大將軍的死訊傳開，瀘縣大亂，我這幾十個銅錢，哪買的起一小口袋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