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解決了椿的事情后，沒過幾天就是朔日。

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桔梗將睡著的玲安置在阿哞背上，緩緩走到殺生丸的身旁。

「你還記得嗎？」她仰望頭頂上方閃爍著的星空，懷念地說道，「五十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我遇到了你呢。」

「如果是說你拿著弓箭，帶著可笑的戒備看向我的那個夜晚，」殺生丸瞥了她一眼，「記得。」

聽到他這樣說，桔梗嘴角忍不住揚起：「那個時候，我還想著萬一要與你戰鬥可如何是好，我當時身邊還帶著一個人類的女孩。」

說到這裡，她歪頭看向殺生丸：「感覺到你周身強大的妖力，我知道憑當時的我，很難與你匹敵，更遑論從你手中再分神保護其他人了。所以我僥倖想著，如果可以不動手就好了哦。」

殺生丸垂眸對上她滿滿溫柔笑意的雙眼，片刻後轉過頭去，語氣低沉道：

「……你想的事情成真，可以開心了。」

「還不算哦。」桔梗依舊專註地看著他側臉，角度原因看不見他的眼睛，她也不在意，意味深長地說道。

接下來的話她故意忍住沒有繼續說下去，果然見殺生丸微微側了側頭，似是在心中猶豫了許久，過了好一陣子才再次回過頭來看向她。

「如果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忘記的話，就會認出你了。」她伸出手撩過耳畔被風吹亂的碎發，有些低落地笑了笑。

殺生丸停下步子，沉默地看著她。

阿哞跟從主人，沒有再動，困得迷迷糊糊的邪見抓著阿哞的韁繩，幾乎是由阿哞帶著走的，無知無覺地坐在地上，打起了小盹。

桔梗也隨之停下，抬頭與殺生丸對視，將他背後那片遼闊的星空一同收入眼中，朔日的天空有些昏暗，卻有無數星光點綴。

她看向他的額頭，明明無月，卻感覺到溫柔的月光照拂。

「沒有什麼不同。」殺生丸道，「我認出你了。」

無論他們誰先認出誰，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個時候誰都不會出手。

桔梗明白他言下之意，卻搖搖頭，否定了他說的話：「不一樣哦。」

她伸出右手覆上自己的額頭，在殺生丸頭上同樣的位置，有著一輪紫色的彎月。

「如果那個時候我認出了你，我不會讓你就那樣離開的。」桔梗認真地看著他，也看著他額間的彎月，「那個朔日之後，我的月亮就此消失，再也沒有回來過。」

右手食指在額間畫出月亮形狀，桔梗笑彎了雙眼：「五十年後，我終於找回他。從此以後，哪怕是在朔日的夜晚，也不會覺得寂寞了……」

那無數個獨自仰望星空思念的夜晚，真真切切地過去了。

桔梗想，亡者也好，執念也好，只要他一直與自己在一起，她不後悔。

殺生丸安靜地聽她說完這段話，雙眸微顫。

多年前離開楓之村時，殺生丸甚至並未想過與桔梗告別，不過是偶然遇上的一個人類女孩罷了，他是這樣想的。

是她自己察覺出殺生丸即將離開，倔強地找到他，擅自許下有機會一定要再見的約定。

他以為自己並未將區區一個人類的話放在心上，卻在路過那片森林時，聞到了她的味道，反應過來時，已經朝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殺生丸想，既然到了附近，便隨意看她一眼也罷。

那是一場並不愉快的會面，不過過去幾年，她竟然完全忘記了他的樣子。

殺生丸不再停留，乾脆地轉身離開。

此後豹貓族終於對西國發起全面的復仇戰爭，他忙於應對，她也在他的腦海中徹底消失，本以為再也不會記起。

直到邪見自作主張去尋找犬夜叉，想讓他也加入到這場戰鬥中來，卻得知他被巫女封印而死去。

封印犬夜叉的巫女……就是她。

她也已經死去了。

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殺生丸有些分不清心頭複雜的感情，究竟只是單純對犬夜叉無能的憤怒，還是夾雜著其他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那個每日都會趕到神木下，以超越父親為目標苦練箭術的女孩，原來死去了么。

自回憶中收回思緒，殺生丸看著此時她眼中的笑意，突然發現多年前那複雜的纏繞在心上的感覺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衝動。

他伸出左手握住桔梗的手腕，將她的右手撥開，彎下腰來，輕柔地將自己的額頭與她相貼。

想要擁抱月亮的話，他可以把自己的月亮以此種方式，刻印與她。

桔梗微微睜大眼睛，對上他近在咫尺的金色雙眸。

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卻不知何時，多出了只有她才能分辨出的溫柔。

桔梗閉上雙眼，靜靜感受他的溫度。

**

原本柔和的夜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且暗藏鋒銳。

殺生丸抬頭朝風傳來的方向看去，卻並未鬆開桔梗的右手。

桔梗亦睜開眼睛，左手悄悄撫上背後的弓箭。

一陣狂風吹過，將昏昏欲睡的邪見吹得清醒過來，阿哞背上的玲被吹落地上，揉揉眼睛也朝此處看來。

一個女子自風中出現，在殺生丸面前站定。

「喲~」她輕鬆地打著招呼。

「喲什麼喲……」邪見從地上爬起來，不滿地道。

「風使神樂。」殺生丸看向來人。

「真高興呢，你還記得我啊。」神樂挑眉。

殺生丸不欲與她多廢話，右手握上腰間的斗鬼神。

桔梗也將弓箭擋在身前，殺生丸的左手依舊沒有放開她的右手，只是在層層寬袖遮擋下，神樂並不知道她此時無法張弓。

「請住手，我不是來和你們打架的。」她搖搖扇子。

「要不要與我做個交易？」神樂笑道，上前一步露出手中的四魂碎片，「你們應該知道這個是什麼吧，這個四魂碎片，我可以交給你們，條件是你們要替我除去奈落。」

她收起妖艷的笑，眼中寒芒一閃：「我要從那傢伙手裡獲得解脫。」

「以你們的力量，一定可以做到這件事情。」神樂看向桔梗，「奈落那傢伙，是從鬼蜘蛛中誕生，他依舊有著鬼蜘蛛對你的執念，想要佔有你。」

「鬼蜘蛛的執念？」殺生丸低低重複道。

「沒錯。」神樂再次露出微笑，「鬼蜘蛛就是因為對四魂之玉的貪念，對桔梗的慾望而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妖怪。」

話音剛落，桔梗便感覺衣袖遮掩下，殺生丸與她相握的左手微微一緊。

神樂還在繼續說著：「在知道桔梗再次出現的時候，他馬上派出了變異的死魂蟲想要藉此控制住桔梗，便是因為鬼蜘蛛之心的影響。

「只要他一日無法除去對桔梗的慾望，桔梗你便可以利用這一點，趁機除去他。」

神樂把握十足地道：「鬼蜘蛛對桔梗的慾望就是給你們創造出的機會，加上殺生丸你強大的妖力，一定可以消滅奈落。如此一來，四魂之玉也會再次回到桔梗你的手上，不是嗎？」

「你要背叛奈落？」殺生丸微微眯起眼睛，問道。

「哼，我本來就不是自願服從他的，我可是自由的風。」神樂冷笑一聲，再次問道：「如何？與我合作，你們絕對不吃虧。」

「我為何要再次擁有四魂之玉？」桔梗道。

神樂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氣息一滯，又看向殺生丸：「那你呢？有了四魂之玉，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很不巧，我對四魂之玉也沒有興趣。」殺生丸淡淡道。

「什麼？」神樂接連被拒絕，難以置信地道。

雖然對四魂之玉不感興趣，但是她話中的「自由」兩個字，卻觸動了桔梗。

「你想要自由的話，就自己用那碎片打倒奈落吧。」殺生丸道。

「難道你們也怕了奈落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並沒有義務幫助你。」清楚神樂此行的目的后，殺生丸放下了右手。

「我們並不會與你聯手。」桔梗也將弓箭放回身後，收回戒備的姿勢。

「你這膽小鬼，還算是男人嗎？」神樂聽罷憤怒不已，她伸出手指向桔梗，看著殺生丸道：「即便聽說了奈落對她噁心的慾望你也不會生氣嗎？剛剛你們做的事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殺生丸氣勢一凜，冷冷看向神樂，右手再度握住斗鬼神的劍柄。

玲與邪見本來安靜地聽著眾人說話，此時也在她大膽的話語下驚訝地叫出聲來。

桔梗倒並未生氣，輕輕捏了捏殺生丸的左手算作安撫，看向神樂說道，「感謝你今天提供的訊息。」

「我們一定會除去奈落，但與你無關。」桔梗想了想，接著說道：「或許，你可以在我們消滅奈落之前，想辦法活下來。」

神樂似乎並不相信桔梗所說的話，狠狠咬了咬牙，卻忌憚他們二人的力量，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就此作罷。她抽出發上的羽毛髮簪，施展妖力將之變大，乘坐在羽毛之上借風勢遠遠飛走了。

「剛才殺生丸殿下與這個巫女做的事情……？」邪見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回想起神樂說過的話，好奇地問道。

這輕聲如自語一般說出的一句話，卻換來殺生丸鋒利的眼刀警告，他急忙改口道：「啊……啊，這個……那個……那個女人真的是大膽呢！」

成功找到新的話題，他的話順暢起來：「真不知道該說她不知好歹還是沒有自知之明，區區一個奈落的分.身，居然妄想與殺生丸殿下合作。」

「殺生丸殿下很強大的，根本不用利用什麼四魂之玉的力量！」玲崇拜地道。

想到些什麼，她好奇地看向桔梗問道：「桔梗姐姐，那個人說的『再次回到你手上』，是什麼意思呀？這個叫四魂之玉的東西，原本是姐姐的東西嗎？」

聽到她這樣問自己，桔梗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從來沒有擁有過四魂之玉，也從來沒想要擁有它。」

那玉曾經是禁錮她的鎖鏈，將她困死在巫女的身份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再也不想與四魂之玉有什麼關係。

既然有戈薇陪在犬夜叉身邊，與犬夜叉一起搜尋四魂之玉碎片，桔梗便不想再插手四魂之玉的事情。

一切都是戈薇與犬夜叉自己的選擇，變為人類相守數十年而後一起死去也好，變為妖怪後面臨生死相隔的悲劇也好，都與她這個已死之人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眼見此時玲與邪見都醒了過來，殺生丸鬆開了久握的手，看了桔梗一眼，率先朝前走去。

「啊！殺生丸殿下，您又要啟程了嗎？」見狀，邪見與玲連忙跟上。

桔梗低笑一聲，快步上前，再次與他並肩而行。

玲小小的身影追了上來，站在兩人中間，抬頭說道：「殺生丸殿下，桔梗姐姐，玲現在不是一個人，可是那個人是不是一個人很寂寞呀？」

桔梗有些詫異地看向問出這句話的玲，看到她認真的小臉，忍不住露出溫柔的笑容來。

「或許吧。」她聽到這樣回答。

「玲，真的是溫柔又善良的孩子呢。」桔梗輕輕牽住她的小手，邊走邊道，「或許正是因為捨不得這樣可愛的玲寂寞，神明才會讓玲出現在我身邊。」

「誒？不是讓姐姐出現在玲的身邊嗎？」感覺桔梗說的話有些奇怪，玲問道。

「沒有錯哦，就是玲與殺生丸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桔梗肯定地道。

如果不是殺生丸與玲的陪伴，她此時或許與神樂一樣，甚至遠不及她。

只能成為孤獨的亡者，獨自徘徊於人世，找不到歸宿。

玲在她的誇獎下露出羞澀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桔梗的手。

在二人放慢步伐說笑的時候，殺生丸已經走到了遠處，此時正回過頭來，看向她們。

在不甚明亮的星光照耀下，他的眼底似乎折射出了一片溫柔。

「快些跟上。」他輕輕催促道。

桔梗與玲相視一笑，玲大聲地應了句「好」，兩人牽著手朝殺生丸走去。

此時已經入夏，有零星的螢火蟲在茂盛的草叢中若隱若現，地上的渺渺光點與夜空中閃爍的星光輝映，指引著前行的路。

銀髮的妖怪駐足回首，靜靜看向身後，耐心地等待。

有著同樣黑髮的少女與女孩握緊彼此的手，快步走向他。

初夏的夜晚，清涼的風吹起三人的頭髮，間或送來女孩爽朗的笑聲。

邪見牽著阿哞的韁繩，呆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奇怪地發現，往日里源源不斷說出的抱怨的話，此時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樣，好像也不錯。

他鬼使神差地想道，卻突然發覺自己發愣的時候那三人已經走到了遠處，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樣子，終於回過神來。

「啊！殺生丸殿下，不要丟下邪見我啊！！」邪見慘叫一聲，邁著短腿艱難地跑了起來。

真是的，我怎麼會覺得這樣不錯！都是這兩個人的存在，讓我失去了殺生丸殿下的重視！殺生丸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可惡！可惡！可惡啊！！

他一邊跑，一邊恨恨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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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見：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來的……相遇也好，相識也好，還是追隨著殺生丸殿下也好。

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節呢（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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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的時候本來只計劃寫神樂來找殺殿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發不可收拾寫了前面兩個人相處的劇情……

殺殿主動接近還抓這手不肯放開，四捨五入大家可以思考一下他們以後的娃該叫啥了hhh

我以為今天就可以寫到找回記憶的開端的！但是！好像還沒有（嘆息）

依舊是沒有邪見存在感的一章呢233

（審核完以後看了一下有錯別字，實在忍不住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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