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刻薄
「我們家的事,本來也不需要你來管,說吧,一共欠你多少錢,這筆錢,我來還。」蕭小石強忍著,怦怦直跳的內心,面無表情地道。
接下來將是關鍵,一旦蕭曉天發覺事情失控,必定會做出反應,讓大家看到更多內幕,也使得蕭母更加認清其真面目。
「石頭……」
「兒子你胡說啥……」
蕭父蕭母瞬間動容,幾乎同時出口攔阻,聲音哽咽,雙目中甚至還蘊含痛惜與淚花,身子更是微微發顫。
「他爸,兒子,這事都怪我,是我太蠢輕信別人,才會弄成這樣,可這是大人的事,兒子你別亂來,我們會想辦法還這筆錢的。」蕭母潸然淚下,那是悔恨與自責的淚。
他們是怎麼也不會相信,蕭小石能拿出這筆錢,認為蕭小石是一時氣話,準備不上學掙錢還債而已,但這是他們決不允許的。
可惜他們阻止的還是遲了,沒能打斷蕭小石的話。
「嘿,本事沒多大,口氣倒不小,既然你這麼有骨氣,那現在就還,連本帶息兩萬一,還不上就滾一邊去,你……」蕭二叔本就是肆無忌憚的人,此刻又帶著點酒意,就更是撕破臉譏諷道。
可他話說一半,卻硬生生止住,眼睜睜地看著,蕭小石從懷裡掏出兩紮紙包,整齊地放在蕭母的面前,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兒子,這是啥啊?」蕭母抹去眼角淚跡,滿臉困惑地道。
與此同時,她本能動手,將紙包緩緩打開。
她問的問題,也是在場所有人想要問的。
然而,事實已不需要蕭小石回答,蕭母已很快打開了一個紙包,一紮嶄新的藍黑百元大鈔暴露出來,很厚實,也很刺眼。
不用猜,第二扎定是同樣的百元大鈔,因大小式樣都一樣。
「呃……兒子,這錢哪來的,多少啊?」蕭母好懸被一口氣嗆著,木然望著面前鈔票,聲音顫抖地本能問道。
她的眼中沒有驚喜,反倒有一抹心悸,還有深深的恐懼。不要說蕭小石這個在校學生,即便是他們這些大人,也沒能力拿出這麼多錢,她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莫非自己的兒子,做了啥違法的事情?
「你哪來這麼多錢,我老蕭家還沒出過敗類,蕭小石你別給我老蕭家抹黑。」蕭二叔不等蕭母反應,直接伸手三兩下撕開另一紙包,見又是一紮百元大鈔,不禁聲色俱厲道。
如此多現金擺在眼前,即便是蕭二叔與蕭曉天,也被震撼了,要知此時可是九二年,兩萬塊即便擱在大城市,也是筆巨款,更何況是閉塞貧窮的泗州鄉呢。
蕭二叔死死盯著蕭小石,兩萬塊現金的震撼力,讓他震驚的同時,更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本能認為蕭小石不幹好事,這錢來路肯定不正。
「整兩萬塊,是我做水產生意掙來的,媽你就放心好了,你兒子不會做違法事的。」蕭小石看都沒看蕭二叔,而是直視蕭母,表情嚴肅道。
說著又取出一千塊錢,放在了桌子上,轉向蕭曉天,神色平靜道:「蕭副縣長,請你數一數,這裡剛好是兩萬一千塊,拿去吧,但你要明白,我是不會參加農校考試的。」
兩萬多的巨款,在這個年代,相當於蕭小石讀高中的女兒,突然給他拿了兩百萬,甚至從驚悚程度來說,還要更加誇張。
「兒子,真的是你做生意掙來的,可別騙媽呀?」蕭母愣在那裡,眼睛就沒從錢上挪開過,神色更是複雜。
「別聽他的鬼話,世上哪有生意能掙這麼多,這錢肯定有問題。」蕭二叔雙目泛著貪婪之色,將錢擼到面前,咽著口水小心地數著。
蕭曉天伸手阻止了蕭二叔,面色難看道:「蕭小石你別自誤,不管你闖了多大的禍,我都有辦法解決,你還是先據實交代錢的來路,再按照我的安排,參加農校招考的好。」
不管這筆錢是什麼來路,只要還給了他,那麼他的計劃就將泡湯,事情也將失控,對他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蕭二叔聞言一驚,終於不舍地縮回了手,蕭曉天的事業才是重中之重啊。
蕭父舉手拍了拍蕭小石,滿眼都是讚許與欣慰,更有無條件的信任:「石頭,爸相信你。」
簡簡單單一句話,直擊蕭小石的內心,好懸沒讓他淚崩,這世上,要說無條件相信他的人,只有蕭父,沒有之一。
「蕭副縣長若不放心,可以打電話到牛嘴村,我的生意是與石天一起做的,或者打電話給萬畝蟹塘的顧老闆,他是我的客戶。」蕭小石給父親一個安心的眼神,淡淡地道。
他就靜等著,對方接下來又將玩什麼花招,不肯善罷甘休是肯定的。至於縣水產供銷公司,他沒說,因他明白一旦說了,蕭曉天必定會搗鬼,這是見不得人好的一家人。
「你,你莫不是借曉天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蕭二叔眼珠一轉,不假思索地指責道。
在他想來,也唯有這種可能,才有人會願意,去跟蕭小石這個少年做生意,而他骨子裡,是不願意承認,蕭小石有啥驚艷表現,自己的兒子才是最優秀的。
「呵,那二叔你不問問蕭副縣長,在顧老闆面前,他有這麼大面子嗎?」蕭小石被氣樂了,這是典型見不得人好。
縱使萬畝蟹塘是外包性質,但它本身的級別,卻是很高的,又是省會單位,不要說蕭曉天這個副縣長,即便是程縣長,人家也不會放在眼裡。
「嗯,這錢我們收下,不過,農校你必須要考,我這是為你好,若非是親堂兄弟,你當我願意操這閑心,別不識好歹啊!」蕭曉天面色急劇變幻,終是真情流露道。
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打感情牌,再加前途誘H,翻臉可以,卻得不償失。
「如果萬一我統配沒考上,委培也沒考上,甚至連自費都沒考上,那將怎麼辦?」蕭小石面無表情道。
農校的招考,分統配、委培,與自費三種,普通老百姓,哪又能知道這些細節。
「很簡單,下一年再復讀,接著考,只要我在一天,保險公司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蕭曉天眼睛一亮,斬釘截鐵的許諾道。
「那如果我考上了,又被人頂替了呢?」蕭小石繼續道。
「那不可能,在都梁縣,有誰敢頂替我蕭曉天的堂弟?」蕭曉天心中咯噔一下,想也不想道。
「可那頂替的人,若是項書記之子呢?」蕭小石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語速極快跟著道。
「他,我自有安排……你,你怎麼知……」蕭曉天話說一半,便噌地站起,毛骨悚然地望著蕭小石。
不怪他失態,也不怪他心機不夠深,主要是他太過小看蕭小石了,在心理放鬆下,被蕭小石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裡不是有兩萬多嘛,你完全可以資助,幫對方自費上農校。哦對了,自費生好像無法進入公務體系,難怪你要騙我考農校。」蕭小石無視對方的眼神,彷彿自言自語道。
蕭曉天隱藏的太深,蕭小石也只有用這種小伎倆,才能讓真相暴露,至於證據,完全不需要,蕭小石只要自己父母明白就好。
「蕭小石,看把你能的,都敢這麼跟你大哥說話,你當我這二叔死了,不敢抽你嗎?」蕭二叔拍桌而起,指著蕭小石的鼻子,吐沫橫飛地呵斥道。
他清楚事情的始末,正因如此,才會明白此事重大,人家項書記犧牲前程,幫蕭曉天登上高位,不就是為了他自己兒子的前途么,若辦不成,只怕蕭曉天會被對方反咬一口。
「我的兒子,老二你有什麼資格呵斥,真當你大哥是麵糰,是擺設嗎?」蕭母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突然神色冷漠地指摘蕭二叔道。
她此刻已完全明白了,正因明白,才會越發痛恨蕭二叔父子,也越發痛恨她自己,更有深深的自責,甚至還有濃濃的驕傲,為自己兒子而感到驕傲。
「蕭副縣長,你應該明白,我究竟知道多少內情。要不然,我幫你回憶回憶,當初你與項書記,在縣賓館的春蘭廳,究竟都說了些什麼?」蕭小石盯著蕭曉天,心有成竹道。
其實,這些細節問題,他還真不知道,但不要緊,蕭曉天是絕不會讓他繼續說的,否則那就太難堪了。
「小石啊,不管你是從哪聽的傳言,以至於責怪大哥我,大哥都不怨你,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要提攜你,畢竟我們老蕭家,只有你我兩個男丁,我不幫你還能幫別人不成。」
蕭曉天將蕭二叔按坐下,自己也緩緩坐下,凝著蕭小石,聲情並茂道:「不錯,我是想讓你幫我,可對你,我是有重要安排的,在我心中你才最重要,外人畢竟是外人啊。」
他已感到不對,仔細回想起來,從縣賓館與蕭小石見面,到眼下的局面,似乎蕭小石一直在挖坑,讓自己父子跳進去,還真是人小鬼大,自己這是大意了啊。
這一刻,他又迅速變臉,一副長兄如父的深情模樣,大打親情牌,前後簡直判若兩人。
若非是經歷後世種種,連蕭小石都差點被他感動了。
「我們家石頭不需要你提攜,也不會幫你,從今往後,咱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一直默默無語的蕭父,無聲地嘆了口氣,突然臉色難看地道。
蕭小石愕然望著父親,瞬間明白,父親這又是在保護自己,為了自己免受親情干擾,父親竟痛心與親兄弟劃清界限,這還是平時老實巴交的父親嗎,莫非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
「哼,就蕭小石這孬樣,能有多大出息,老大你要記住,我家曉天是他這輩子,都永遠無法超越的,只要我一個電話,別說考學校,連他那狗P生意都得泡湯。」
蕭二叔見兒子低聲下氣,蕭父竟不領情,還膽敢劃清界限,頓時羞怒,拍桌子威脅蕭小石一家。不過,即便如此,他都沒忘記桌子上的錢,順手全都擼進懷裡。
情分都沒了,僅剩的就是利益了,錢當然不能忘。他甚至都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就應該多說點利息了。
而坐在他身旁的蕭曉天,這一次並沒阻止蕭二叔,軟硬兼施,紅臉白臉總要有人唱的。
「電話,你們怎麼知道有電話的?」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蕭二叔的叫囂聲中,驀然響起,同時有一個人影推門而入:「縣賓館來電話說,縣裡何書記請蕭小石去一趟。」
瞬間,吵鬧的蕭家為之一靜,彷彿突然斷了電般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