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無用之物
兩人關在屋內談了許久,直到子時過半一身黑衣的前洲才離開。竟也不走來時的路,提氣幾個跳躍便掠過牆頭的積雪消失了蹤跡,恍若從未出現過一般。
前洲一離開,屋內便只剩雲夜一人。
雲夜盯著不甚明亮虛空目光怔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寒風透過門縫竄入屋內,才氣息一凜忽然變得冷冽如刀。
「你同他說了些什麼?」
孤峰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內,抱劍皺眉,一副極其不悅的模樣。
「如你所願,勸他回一趟阮家。」
桌邊的女人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似乎並不意外這人的出現。
然而就是這樣雲淡風輕的語氣激的那位霧隱門弟子一怒,不由分說的便一個箭步衝到雲夜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直接將人從凳上拽下、掀翻在冰冷的地上。
素錦翻飛,在蘊熱的空氣中盪出一片墨色的衣浪。
可此時的孤峰眼中只剩融化不掉的冰霜,拽著雲夜衣領、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咬牙切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姒族的族女,離宗的宗主,同那些秦家人一樣,都不過是玩弄人心的小人!」
「咳咳……咳咳……」
被孤峰身上散發出的氣勁一震,雲夜抑制不住翻湧的氣血,顧不得還坐在地上,就捂著嘴低低沉沉的咳了起來。
青絲如墨,玉白的容顏卻隨著身體的震動燦若紅霞。
在昏暗的燭光下,少了一宗之主的凌厲、一族之長的清冷,偏偏多了一種柔弱的瀲灧。
孤峰眯了眯眼,忽地收起一身的咄咄逼人,退到一丈之外。
「你這人倒是奇怪。」被人掀翻在地的女人也不甚在意,兀自從地上爬了起來。
也不顧墜落在地的狐裘,只是理了理外裳的衣擺,便攏著手面無表情的看向抱劍而立的孤峰。
縱是臉上不顯,可了解她的人一看便知,這位宗主大人,是真的……動了怒!
「是你求了本宗主,讓本宗主勸你師兄回一趟阮家。如今如願以償,又跑出來胡亂指責,這是在故夢巔呆傻了、腦子裡都進了水嗎?!」
雲夜說的很不客氣,讓孤峰臉色大變,握劍的手一緊,便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小半步。
當然,孤峰驚的不是她話語中的冷漠與不屑,而是從未在外人口中聽過的「故夢巔」三個字。
霧隱門地處絕境、終年覆雪,是外人根本尋不到的隱世之派。
就算有人無意知曉了霧隱門的所在,沒有絕佳的身手、過人的膽量,也未必能夠翻過七山九峰,活著出現在宗門之前。
而故夢巔則是霧隱門內的一座孤山,飛鳥不至、百獸不存,卻落霜成水、萬雪不積,乃不為人知的修行聖地。
孤峰沒想到雲夜竟然知道「故夢巔」,握劍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深處的震驚。
連崑崙霧隱的故夢巔都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曉的禁秘嗎?!
「就…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隨便亂送人東西啊!」
孤峰憋了許久,半天之後才從嘴中支支吾吾的蹦出這樣一句話,讓雲夜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眼中閃過難以捉摸的流光。
「那個鐲子是你的貼身之物吧,你…你……你怎麼能就這樣送給師兄呢?!」孤峰見屋內的女人不說話,繼續詰問道。
雲夜一身寡素,從未有過什麼首飾,孤峰說的鐲子自然是那個十八年前誤打誤撞從封言青身上找回的封情絲。
封情絲是姒族聖物,從來只有和姒族締結契約的外姓氏族能夠戴的上,也從來只有擁有神女血脈的姒族族女能夠御動。
將一個「只能看不能用」的封情絲送給前洲,雲夜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又到底要做些什麼呢?!
孤峰不知道封情絲的來歷,只當這女人心血來潮,誆師兄替她賣命。
可當雲夜審視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時,心中想的卻是這個來自霧隱門的傢伙到底有幾分的可靠,又會不會將這件事透露給外人知道,打亂自己的計劃。
「想送了就送了,可惜沒有第二個,不然也送你一個。」
雲夜在心中來來回回的想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先放孤峰一馬。
然而振袖一揮,一段無妄殘劍卻伴著冷哼從袖中甩出,射在他的腳下。
寒光貼著腳尖而過,屋內的男人沒想到這個女人說動手就動手,連忙提氣向後一翻退到門口的位置,無視雲夜「逐客」的舉動,黑著臉繼續啐道:
「誰要你的破鐲子!師兄他最是認死理,你知不知道他……他……」
自己難得心軟手軟,孤峰卻賴著不走、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雲夜看著心煩,反手又是一道劍氣毫不留情的打了過去。
無妄殘劍掠過孤峰的耳邊,直接在門框上打出一道半指深的刻痕,讓門邊的男人下意識的往後一跳,直接提氣衝出屋外掠上院子的牆頭,皺著眉眼神凌厲的看向那個倚著門框、嘴角含笑的女人。
「孤峰,」只見門邊的女人斂了嘴角的弧度,有些高冷和神秘。在絮絮風雪的映襯下,遠的像是雪山之巔的寒月,叫人有些不寒而慄:「有些事……還是不要說破的好,你覺得呢?」
孤峰心高氣傲、自詡行事有理由度,被雲夜幽幽一瞥,竟是心中發怵、直接跳下牆頭落荒而逃。
直到一口氣跑出了天樞郊外十里,才停下來摸了摸「砰砰」跳的心,懊惱的皺了皺眉:自己又沒做錯什麼,作何這般心虛?!
可跑都跑了,又不好再回去自找沒趣,他只好狠狠的啐了一口,往身邊懷抱粗的林木上一踹,便趁著夜色、腳步匆匆的往南行去。
孤峰一走,南遙便從拐角的廊柱后跳出來閃入屋內,仔仔細細的關了門窗。
替雲夜拾起地上的狐裘,又撥了撥暖盆中燃的有些發白的炭,才搓了搓手道:
「宗主,前洲走了,我們還要繼續住在這裡嗎?」
「不住在這裡能去哪兒?」雲夜沒好氣的瞟了南遙一眼,反問道。
「天下之大,就真的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嗎?我們又不能這樣躲一輩子……」南遙嘟了嘟嘴,似乎對眼下躲躲藏藏的日子很是不滿。
「躲?」誰知屋內的女人卻是勾著嘴角一笑,眼中閃過無人能解的光:「如果『躲』能解決問題,神女一族又怎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