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母子離心(一)
起初上官明修並未注意到梁京內城的動向,還是收到執書閣的消息后才將這兩件看似完全不相關的消息聯繫到一起。
東樓樓主面色陰沉,從外院匆匆而至,嚇的舒林院的婢女紛紛斂目退避,不敢觸其鋒芒。
上官姜氏此刻正在屋內修剪那盆尚未開花的老枝墨梅,見自家兒子帶了喬諸直衝而入,鳳眼一挑,佯裝詫異的問道:「修兒這是怎麼了?」
上官明修入屋后也不說話,只是撩了墨色的衣擺在廳內坐下。
冷冰冰的眼神眼在屋內一掃,便讓一旁站著的兩個婢女恍若掉入了冰窟,直抖個不停。
「好了,別杵著了,都下去吧。」
姜氏猜想上官明修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特地過來興師問罪。可又篤定他礙於兩人之間割不斷的血脈親情一時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便嘴角一揚,遣了身邊的兩個婢女出去。
待婢女離開后,屋內的男人也懶得繞圈子,直奔主題:「母親真是厲害,遠在這嘉雲東樓,依然手眼通天。也不知那神出鬼沒的皇室暗衛如何肯聽母親調遣,千里迢迢的從京城趕來這蠻荒粗鄙之地?」
此話一出,姜姝便知他已經知道自己在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情了,遂也不掩掩藏藏,乾脆而又大方的承認了下:「不錯,為娘確實背著你給外人遞了消息。可不過也是還當年一個人情,值得修兒你不顧臉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詰問訓斥嗎?!」
姜姝蹙眉沉面,伸手在茶案上一拍,雖然聲音並不是太大,卻也鏗鏘有力,彰顯了不俗的氣勢。
上官明修刻意摒了下人,就是顧及兩人之間的母子情分。
本以為事情暴露,姜姝會心有所戚,誰知堂上這位卻用過往之事搪塞,企圖混淆視聽,便冷哼一聲,不客氣的反詰道:
「外人?那母親可知這外人是歷代秦皇的私衛青蓮衛,而母親傳出去的消息,不出一日便直接遞到了崇政帝的手中,讓他在這麼多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下直奔崑崙而去了呢?!」
「我……」
姜姝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上官明修毫不留情的打斷:「母親覺得自己透露了神武秘陵的所在是還了當年的恩情,可就沒有想過以那秦若陽的身份,一旦被人找到神武秘陵,又將給姒族帶來什麼樣的滅頂之災?!!」
秦若陽,神武秘陵,姒族。恐怕上官明修說的這些只有真正的姒族後人能夠理解明白。
神武帝秦若陽同澹源族女糾纏了一世,逼的當年姒族族人不得不逃出族地以躲避滅頂之災,他百年之後的棲息之地又怎會是只存金銀的帝王之陵?!
一旦神武秘陵被外人發現,神女之族那些隱藏了許久的秘密是否也會公之於眾、再也無法回到百年前的平和與安定了呢?
「放肆!我是你的母親,誰許你如此同我說話的!」見上官明修將事情扯到了神女一族上,姜姝臉色一變,大聲喝斥。
她的兒子雖有主見,卻自幼對她言聽計從。無論是在玉西、在安平,還是在嘉雲東樓,他都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有野心,亦有手腕。
只是與當年的自己不同,修兒他能握住手中的機會、成為入主鵐殿的大法師,而自已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姜嫵成為萬人朝拜的神女,然後落一個連北溟陰山都入不了的下場!
權利、地位,乃至眾人的跪拜仰望,她們母子二人要的是同一樣東西。
可眼見想要的、覬覦的、放不下的,都近在眼前觸手可得,修兒又怎會為了區區一個神武秘陵就不顧尊卑長幼,直接對著自己大呼小叫呢?!
「母親?呵!」上官明修聽到姜姝口中蹦出的那兩個字,一聲冷笑,笑的姜姝心底一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您是生我養我教導我,可『母親』大人捫心自問,從小到大,您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算計我利用我?!」
既然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上官明修便再也不顧先前費盡心機維持的母慈子孝,索性將事情挑明。
「五年前,您見小夜以族女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眼前,擔心自己設計涯漈族女的事情敗露,便利用我去籠絡高懿夫人,企圖將當年的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我當初年幼,不知玉家與小夜的恩怨糾葛,懵懂入局,導致後來不得按照你的設計一步一步除掉高懿,才能從這件事情中脫身。」
上官明修提了當年之事,姜姝臉色微僵,抬起頭瞟了眼垂頭斂目不聞不問的喬諸,試圖安撫上官明修道:「修兒,那件事並不是……」
「後來你知道了三系長老的存在,又想以族女之姐的身份取而代之,奈何稍作試探便得風羽極力反對。接著便想一箭雙鵰,利用觀真激化我與她的矛盾,引我出手,直接將她拉下長老之位。
母親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難道就單純的以為收買觀真之事不會被人查出端倪嗎?!」
上官明修說的這些讓姜姝心底發涼,她當初是利用了觀真來離間風羽和明修,也曾想事後除掉觀真擇清自己。
只是這個親手養大的狼崽子要比她想的厲害的多,還未等她動手,上官明修已經借了浮音樓之事,讓觀真永遠開不了口。
正是因為明修的果敢與狠辣,姜姝才看到了重回姒族權利核心的希望。
離開玉西后姜姝便將自己這些年費盡心機安插的勢力眼線悉數交由了上官明修,讓他一步一步走的更高更遠,幾乎成了姒族中僅次於族女雲夜的存在。
姜姝以為明修同自己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隱約猜出他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卻不明白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這些事、說這些話。
難道真的就因為一個神武秘陵的嗎?!
姜姝定了定心神,佯裝鎮定的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盞,沾了沾唇,道:「既然修兒早就知道為娘做的這些事,為何不遠遠避開,反而心甘情願的往其中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