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大結局
「就這樣?」
秦君逸坐在落雨院新栽的那株合歡樹下,任由合歡花的花瓣飄蕩而下,墜落在玉白的茶盞之中。
淺紅的花瓣,碧綠的茶湯,浮沉之間給人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呃,當時太過混亂,末將被那渾天陣壓制的動彈不得,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秦君逸面前站著玄衣黑甲的一人,正是如今同嚴杜一同鎮守闕谷關的大將雷鳴。
雷鳴一行從神武地陵出來后沒幾日,梁京便傳出崇政帝駕崩的消息。
縱是崇政帝的傳位遺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將不起眼的殷王秦君炎送上了權利的高位,但有邱敏漢等一幫肱骨大臣在,還是讓企圖反撲的魏家佟家功虧一簣,徹底的斷了希望。
倒是新帝登基之後,那位曾經一攬大權的攝政王逐漸放權,越發深居簡出起來。
雷鳴此時見秦君逸蹙著眉,一臉懷疑的模樣,有些心虛的垂了垂眼。
而秦君逸見這傢伙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說,也是心下瞭然。抬起手,在石桌上的那方錦盒上敲了敲。
「半年了,你家主子可是扔下闕谷關消失了整整半年,莫不是以為送幾顆藥丸、編一段故事就能搪塞本王了吧……」
陽靈山一事之後,靖陽王秦君璃便徹底消失了蹤跡。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亦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只是那位殿下將靖陽王府的三千親衛悉數留在了西北,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覺得這個男人隨時會回到西北大營,重掌兵權、禦敵守關,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曾經打算一登基便揮師南下的齊無昭投鼠忌器,生怕中了秦君璃的圈套,根本不敢攻打闕谷挑起事端。
失蹤的秦君璃是一方面,來自燕平朝堂之上的壓力又是另外一方面。
連齊無昭也沒有想到,自己從未放在眼裡的那些人,竟然真的聯起手來。
一個長陵王不具威脅,一個二皇子也成不了氣候,可當齊銘聯手了齊無煦、拉攏了北淳王,又煽動那些老頑固們反對蕭家獨攬大權、一手遮天時,這些人便成為了他登上北齊皇位的最大障礙!
錯失了攻打南秦最佳的時機,一切便是另外一種結果。
如今青平軍在雷鳴與嚴杜的操練下日漸精幹善戰,幾次小規模的交鋒后打的北齊尉遲軍落荒而逃,根本不能接近闕谷百里,齊無昭便愈發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暗自悔不當初了。
「殿下說笑了,我家主子與殿下尚有書信來往,算不得失蹤吧……嘿嘿!」
雷鳴就怕這位攝政王殿下追問當初陽靈山之事的細節,扯著嘴皮子撓了撓頭,目光掃過秦君逸手下敲著的那方錦盒,連忙轉移話題。
「這是最後一次的葯。忘憂谷的布衣先生說了,殿下的痼疾由藥物誘發,深入肺腑,後來又用了猛葯,才導致藥石罔醫。
但殿下的運氣也是極好,本該熬不過去年冬天,卻生生的等到了這血丹靈藥。雖做不到藥到病除,但再活個十年八載的,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秦君逸本已有了打算,只要再熬過這個冬天,等邊疆平定,等扶持小七登上大位,他就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梁京,尋個山清水秀不問世事的地方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光。
不曾想,安排好一切的他,等來的是靖陽王秦君璃「失蹤」的消息,也等到了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場神跡。
血丹——治百病、解百毒的血丹,雖然不知道這靈藥從何而來,但看見自家殿下不再咳血萎靡,而是一日一日變的健康精神起來,何昭從未像現在這般,對那位靖陽王殿下感恩戴德、無以為報。
「只…只要服用最後一次了嗎?」
何昭有些激動,忍不住上前,又是欣喜又是懷疑的確認了一遍。
已然擢升為青平大將的雷鳴能夠體諒何昭的心情,也不覺得對方失禮,反而咧嘴一笑:「布衣先生是這麼說的。不過我家主子手上的血丹也就這麼多了,殿下就是想用,恐怕也沒了呢……」
解毒的血丹,救命的血丹,那位離宗宗主、姒族族女用了大半精血煉製的血丹,本是秦君璃用來挽留雲夜的手段,誰能想,最後竟是救了秦君逸的一條命?
夏風吹過,合歡花的花瓣像漫天的飛雨緩緩飄落。
秦君逸抬起頭,用衣袖擋了空中的烈陽,眼中卻落下說不出的遺憾與惆悵。
言青,如今的你,是否也得償所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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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參三錢,芙蓉二兩,石斛……石斛……」
蘇九玄在藥房中研究新葯,冷不丁的背後竄起一陣冷意,激的他抓著手中的藥材便一個提氣,飄到了空曠的院中。
蘇九玄抬頭一看,見屋頂上果然蹲了一個自己不想看到的卻又不能隨意打發的傢伙,瞬間臉色變的難看至極,比生吃了黃連還要苦。
「三…三天還沒到呢,你…你怎麼又來了?!」
蹲在房頂上不苟言笑一臉冷肅的正是從西北消失的靖陽王秦君璃。
秦君璃根本不屑與蘇九玄多說半個字的廢話,開口便直奔主題:「她什麼時候能醒?」
「秦君璃,這個問題你昨天才問過,我好像和你解釋了不下一百遍了吧!」
蘇九玄這半年來幾乎要被這個傢伙折磨到瘋,一把扔了手中的石斛,沒好氣的翻了白眼道。
「當初你問我的時候我就說過,雲夜身為神女之後,她的血脈是與生俱來的。只要打開避世屏,有著姒族血脈的她必然就會受到召喚,回到她們姒族賴以生存的族地。
千萬年來沒有人能夠將姒族族女強留在外世,神武帝秦若陽不能,而你亦不能。」
見屋頂上的男人垂著眼不說話,連身上的氣息也變得虛無縹緲起來,蘇九玄頓了頓,有些於心不忍。
可現實就是現實,與其一輩子沉溺在過去,還不如讓這傢伙認清事實,早些從不切實際的幻想希冀中清醒過來,所以蘇九玄咬了咬牙,又繼續道:
「血脈天定,尤其是神女一族的血脈,更是至純至凈到無以混淆的地步。你不信命、不信天,卻偏偏信了那個柳東川的話,你明明沒有中毒,卻非要逼她你取血驅毒,生生讓她服下摻了吸血蛛蛛毒的生血丹。」
「不可否認,吸血蛛確實是姒女一族的剋星,洗髓易筋之後她確實不會像上官明修一樣,被召喚進入北溟陰山與世隔絕,但無論是我,還是你,都不知道這吸血蛛的蛛毒會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所以……」
秦君璃的臉色愈發難看,蘇九玄不敢再繼續往下說,生生吞下了後面的話。
屋頂上的男人聞言垂下了眼,一臉的哀戚蒼涼:「所以……是我做錯了是嗎?如果我沒有在她的生血丹中摻入吸血蛛蛛毒,她也許就能夠回到北溟陰山了;如果她回到北溟陰山,就不會像今天這般長睡不醒、生死不知了吧……」
是對是錯,外人總不好評說。
蘇九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抿著唇不說話。而屋頂上的男人也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與自責當中,也沒有注意到院中出現的兩人。
「呵,我當宗主那些日子怎的那麼虛弱,原來是你們在她的生血丹中動了手腳?!!」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嬌斥,驚的蘇九玄連忙轉過身,一臉驚詫的瞪著牆頭上的一大一小。
抱著窄劍面色冷肅的自是前洲,而那個在他身邊、自己只見過一兩次的,卻是雲非死後被雲夜帶在身邊的小丫頭,南遙。
吸血蛛毒一事秦君璃同蘇九玄做的隱秘,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就連前洲也只是心有懷疑,而不知道兩人聯手在背後做了這樣一個局。
如今一不小心被這兩人聽到,蘇九玄也是心中一凜,有些尷尬的抖了抖嘴角,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南遙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你們在背後這般騙她、算計她,難道就從未想過她的糾結、她的痛苦嗎?!」
小姑娘想著那個至今生死不知的宗主大人,眼睫一眨,忽的落下豆大的淚滴來:
「你們根本不知她那半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每次我見她從松月台下翻上來,都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縷隨時要被山風吹走的幽魂。
那半年,你們都覺得她薄情寡義、反覆無常,卻從未有人想過,她是頂著什麼樣的壓力,為了什麼樣的願望,生生將自己逼成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蘇九玄不敢開口,秦君璃更是不說話,冰冷的空氣中就只殘留著小姑娘的抽泣聲。
算計與手段,愛恨與情仇,錯的永遠不是人,而是這弄人的造化和未知的命運。
無論是秦君璃,是雲夜,還是上官明修,每個人都為了他們想要的、想得到的而不擇手段、相互傷害,只是到頭來真正達成所願的,又有幾個人呢?
「你們知道那半年間她最開心的是哪一次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南遙的身上,唯有前洲垂下眼,不動聲色的在腕間的封情絲上摸了摸。
「就在她找到易血之法、義無反顧的決定殊死一搏時!」
南遙深吸了一口氣,抹了臉上的淚:「封情絲是姒族聖物,你們以為就能那麼容易交給外人嗎?陽靈山是姒族聖地,沒有她你們以為就能那麼容易找到神武地陵嗎?」
南遙的話讓所有人陷入沉思。
確實,沒有雲雪雲霜,就算玄麟衛個個以一敵百身手敏捷,恐怕也很難在那寸草不生的冰山凍土中找到神武地陵的所在,見證屬於神女一族的奇迹。
只是沒有人會想到,被上官明修以姒族族人的性命來脅迫的雲夜,竟然在背後留了那樣一手——
血祭鎮魂鏡,開啟北溟陰山的一瞬間逆行倒施,將根植於血脈的神女之力悉數轉嫁到以身飼鏡的上官明修身上。
而失去了神力、處在鎮魂鏡力量漩渦中的她,只能寄希望於前洲手上的封情絲!
封情絲是姒族聖物,自然無懼半開的避世屏,能夠將雲夜從鎮魂鏡中救出。
或者說那個女人其實也是在賭。
若是前洲動手早了一刻、神力沒有完全轉移到上官明修的身上,她的身體就會受到避世屏的召喚,完全的從外界消失。
若是前洲晚了一步,避世屏開啟的那一瞬,她便會被強大的力量撕成碎片,成為千萬年來第一個死在避世屏下的姒族族女。
賭贏了便可留在外世同秦君璃長相廝守,賭輸了便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相見。
決絕,無論是這世的雲夜,亦或是上一世的夏語瞳,在生死愛恨上,總是這般的果斷而又決絕。
只是她賭贏了加諸於身的桎梏,卻沒賭贏命運的安排。
吸血蛛毒改變了她的體質,讓她在鎮魂之力的作用下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清醒過來,也不知道是否再能看見這個世界的星辰日月,聽見那個男人發自內心的呼喚與哀求。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終於實現了心中所願,留在了秦君璃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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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後,秦君璃帶著長睡不醒的雲夜不辭而別。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只是偶有遊歷的江湖俠客說起,道那人跡罕至的昆崙山巔住了一對神仙般的俠侶。
女的眉眼含笑、燦若星辰,男的溫潤如玉、風華天成。
兩人衣袂翻飛、踏雪而行,給後世之人留下無盡的猜測與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