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歸
第二七三章歸
cháo生把枕頭掀起來一些,那裡一大水漬——半杯水看著不多,倒在褥子上卻會濕一大塊,躺在上頭很不舒服。
那杯水她不確定百分百有問題,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疑huò,她就決不會冒險。
她剛才也不能拒絕那杯水。
如果chūn芽真的包藏禍心,屋裡現在只有她,她又動都不能動,chūn芽想做什麼都太容易了。
等到chūn芽轉過身,cháo生把杯子還給她的時候,chūn芽那一瞬間的神情讓cháo生什麼都明白了。
再會偽裝的人,在長久的目標終於達成的時候,也會動容。
cháo生想,chūn芽畢竟稚嫩,大概也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人。
這背後的人是誰?不管是誰,cháo生都佩服她。
chūn芽從cháo生未出嫁前賣身進府,到現在的幾年間,本份勤快,心靈嘴巧,都被許婆婆看成可以接芳園班兒的大丫鬟。她進府的時候是那撥人里歲數最小的。有十歲沒有?不管她背後的人是誰,能使出這樣厲害的手下來,主子也不會弱。
看著那灘水漬,楊夫人tuǐ一軟,幾乎跪在榻前,還是麗容眼急手快急忙拉住了她。
「幸虧……王妃機警……」不然楊夫人真是死也不足贖此罪了。
「她剛走,夫人現在去追查處置都來得及。」
cháo生沒有事,楊夫人身上頓時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氣,一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芳園兩tuǐ發顫,她力持鎮定,重新煎了yào,同chūn雨一起送進來。
cháo生忽然想起來:「芳景呢?」
「咦?」cháo生一問芳園才想起來,芳景剛才還在她身後的,人呢?
cháo生頭直發沉,眼也覺得睜不開。芳園把別的事情先放一邊,先服shìcháo生躺下,又輕聲說了幾件事。永哥兒很好,小少爺也很好,永哥兒還吵著要見娘,見弟弟呢,rǔ娘給纏得沒法子,帶他去看了下小少爺。
cháo生微微點了一下頭。
芳園替她換過褥墊,心裡又是一突。
雖然昨兒那樣的出血已經止住,可是看褥墊上——芳園已經伺候cháo生坐過一回月子,自然知道這不是正常情形。
人活著,靠得就是氣血二字,血不足,氣不繼,人怎麼好得了?
芳園低下頭嘆了口氣。
只盼王爺早些回來——王妃已經生產的消息,現在已經往宮裡報了,若沒什麼意外,賞賜今天不來明天也該來。
只是現在京城的情形……
不枉這個秋天,真是個多事之秋。
但願小少爺的出生,給皇上帶來一點喜慶吉祥的意頭兒吧。
小少爺的委屈是受定了,王爺不在,王妃病重,京里喪luàn四起……想想永哥兒那會兒滿月辦得何等熱鬧,一落地就有賓客盈mén……
現在人人自危,連從前愛登mén的七公主都不來了。
忽然聽著外面聲音擾攘,芳園皺了下眉頭,擔憂的看了cháo生一眼,cháo生已經睡著了——
芳園掀帘子出來,卻見著一個人大步而來,身上的斗篷急急的扯開了丟落一旁,邁步就上了台階。
芳園歡喜地結巴了,都忘了行禮:「王,王爺」
四皇子步子急,象一陣風似的從她身前掠過,直接進了屋。
芳園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眼huā了。王爺怎麼一下子回來了,就象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這可好了。
芳園忍不住喜極而泣,又急忙抬手去抹眼角。
可不得在這時候哭,觸霉頭。
四皇子走到內室mén前,忽然站住了。
他把鬢邊抹了抹平,又róu了把臉,這樣能看起來氣sè好些,jīng神些,這才掀開帘子往屋裡看。
cháo生靜靜的躺在那裡,臉sè臘黃臘黃的,chún上半分血sè都沒有,彷彿一陣風來,就能把她吹走了。
四皇子真想走進去,伸手mō一mō她,抱一抱她。確定她還好……確定她就在那裡。
不成,他這會兒沒梳洗更衣……別把外面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帶了進來沾在她的身上。
可是他又不捨得立刻就走。
只這麼向前彎著腰,認真的,仔細的看著她。
秋陽將樹影投在窗上、地上,斑斑駁駁,屋裡安靜得很,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
四皇子只覺得xiōng口那塊被大風吹得無比堅硬的地方,慢慢的軟下來,軟得似乎全化了水,滿滿的,要從xiōng口溢出來。
芳園站在那兒,她也想著了,四皇子一看就是風塵僕僕的,可是攔著他不讓進屋——又說不過去。
幸好四皇子自己有分寸,並沒進屋。站直身後,又停了一刻,就轉過身來放下了帘子。
「這些日子,你們也辛苦了。」
芳園忙說:「王爺在外也是辛勞,王爺是先更衣沐浴,還是先去看看小少爺。」
四皇子mō了下衣袖:「先更衣吧。」
四皇子用yào草葉子熏浴,換了乾淨衣裳才去看兒子。
一出mén就讓阿永撲過來抱著了大tuǐ。
「爹」
四皇子笑著,伸臂撈起兒子抱在懷裡,阿永急忙說:「娘生了個弟弟。」
那神情得意的,彷彿娘生了弟弟,反而是他的大功勞一般。四皇子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感覺兒子並沒有瘦,倒象是又重了些。
「你看過弟弟了?」
「弟弟在睡。」
新生兒除了吃就是睡,這會兒吃過了,睡得正香。
小臉兒象桃子一樣,透著紅潤,粉嫩嫩的一個小人兒。
又有了個兒子了,四皇子心中說不出的感慨。高興歸高興……可cháo生現在的情形卻不好,這高興未免就沖淡了許多。
他的日子原沒算錯,可是cháo生……早產了。
四皇子的神情有一刻變得十分yīn郁,眼神象刀子一般。
阿永在他爹懷裡就朝前掙:「看娘,去看娘。」
四皇子依了他:「好,去看娘。」
cháo生覺得臉上有些痒痒的,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張臉湊在近前,倒把她嚇了一跳。
阿永笑嘻嘻脆生生地喊了聲:「母親。」
四皇子的手替她捋了下頭髮,輕聲喚:「cháo生。」
「你……回來了?」
四皇子點了一下頭:「苦了你了……到底我還是沒趕上。」
cháo生眼眶發酸,昨天那樣疼,那樣怕,她都沒想哭,可這會兒卻覺得想哭。
四皇子看她眼裡水霧méngméng的,忙說:「別哭,這會兒可流不得淚。」
「沒有。」
cháo生眨了眨眼:「什麼時候到的?」
「剛剛到家。」
「那邊的事,怎麼樣?」
「房倒屋塌,眼看要秋收了,莊稼卻全毀了個jīng光。幸好現在天還不冷,不然凍、餓一起,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說得簡單,cháo生也能聽明白。
沒了秋收,這兩州的人,可怎麼過這個冬?指望賑濟?那不知要餓死多少。
「可有流民了?」
「有,怎麼沒有,不但州府有,也有奔著京城來的。」
「可京城……」
京城的疫症……
四皇子輕輕mō了一下她的臉:「你就別cào心這些了,把自己身子養好比什麼都強。」
cháo生無力地笑笑:「我總比流離失所的饑民要幸福得多了,躺這兒還有人伺候。」她有些擔心:「你……回來了還走嗎?」
「不去了。」四皇子摟著阿永,不讓他往cháo生身上撲:「回來我進宮去,恐怕得晚上才能回來。」
cháo生心裡已經踏實了:「嗯……你要多當心,城裡現在……」
「我知道,我會的。」
四皇子一直陪著她,兩人輕聲說話,那氣氛讓芳園看了又是欣慰,又是羨慕。
誰說權貴紈絝沒良心?四皇子就是這樣的良人,王妃真是好福氣,不白受了那麼大的罪。
可是她這會兒一個字都不提。
但cháo生不說,該知道的,四皇子一件都不會少知道。
芳景一樁樁一件件的說,她平時話很少,這會兒也一樣,簡短的把前後講了個明白。
「那個丫頭呢?」
芳景知道他問的chūn芽:「已經押住了,但是……她好象已經把消息送出去了。」
什麼消息?
四皇子馬上明白過來,還能是什麼消息。
那些人現在只怕以為cháo生已經死了吧?
四皇子心中恨極,緊緊握著椅把。
「還有一個呢?」
「也扣住了,」芳景頓了一下,說:「她嘴還很硬,說和王妃有jiāo情,說她是冤枉的。」
小順在外面說:「王爺,李先生回來了。」
四皇子抬了下手,芳景順從地站了起來,退到mén邊。
李申走了進來,芳景退出去,將mén帶上。
李申也十分羞愧,王妃最危險的時候,他也不在府中。倘若王妃有個什麼萬一……李申比誰都清楚那後果。
「這事兒怪不得先生,那些人是有心算計,自然會斷了你回京城的路。怎麼樣,這一路可遇著什麼危急的事?葛先生那裡怎麼說?」
李申搖了搖頭。
滿京城的名醫、郎中都沒有辦法,葛先生名聲不顯,卻是有真才實學的……連他也沒有辦法……
四皇子深吸了口氣:「回來再與先生細談吧,我正要進宮。」
有時候,一味隱忍只會讓對手愈發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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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昨天稍暖和一些,希望明天會比今天更暖和……
chūn天快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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