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8章 恩公

花彩蝶看著一身男裝的妹妹，百感交集，為了掩人耳目，也防止引起聶鎮雄的懷疑，妹妹從小就被打扮成男人的模樣，她也深知自己在做多麼危險的事情，只要聶鎮雄有絲毫懷疑，她們就會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十七年了，她心裡流過多少淚，只有她自己知道，看著紅日逐漸跳出海平線，即將迎來新的一天，她閉了閉眼，欣慰道：「雲兒，以後你可以做你自己了。」

有大船的聲音傳來，人數並不多，不過雲霄公子看著來人，似笑非笑道：「王爺可真是會挑時機來打掃戰場！」

江夏王身後跟著楚曜林歸遠等人大踏步而來，一來就看到了被剮成了三百六十五片的聶鎮雄的骨架。

江夏軍雖然身經百戰，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但見到這副慘不忍睹的場面，有幾個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林歸遠雖然覺得胸中反胃，卻沒有吐出來，只是捂住了嘴巴，楚曜短暫地驚異了一下，就恢復了鎮定，反贊道：「一代海上梟雄，這個死法也對得起他了！」

花彩蝶和雲霄身上也滿是血跡，幾乎成了血人，江夏王掃了一眼聶鎮雄的屍體，面不改色，「恭喜花當家大仇得報！」

花彩蝶悚然一驚，復仇的事情只有她和妹妹知道，江夏王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江夏王的目光很快就滑到了一身是血不復瀟洒的雲霄公子身上，「也恭喜雲霄姑娘如願以償！」

雲霄公子同樣大吃一驚，她女兒身的事情，只有她和姐姐知道。

在凌雲海域這麼多年，她小心翼翼地偽裝隱藏，從來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可是…

江夏王看出姐妹倆的震驚，輕描淡寫道：「論起女扮男裝這種喜好，天下無人能出我妹妹其右，見姑娘第一次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女人了！」

江夏王的妹妹？東瀾太子妃？彩蝶和雲霄姑娘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說不出的震驚，江夏王的眼睛這麼毒？

楚曜見狀笑著解釋道：「我們太子妃從小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女扮男裝，說巧不巧，姑娘這一身銀魚服，讓人不想歪都難，因為我們太子妃曾經為了學習潛水，剛好做了一套，幾乎是一模一樣！」

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情？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過，雲霄到底是縱橫海上多年的人物，很快便鎮定下來，「王爺來得正好，我們姐妹倆大仇得報，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如果王爺願意賞臉的話，不妨到我雲霄幫一坐？」

「本王也正有此意！」江夏王很快答應下來。

花彩蝶厭惡地掃了一眼地上聶鎮雄的屍體，轉身上了江夏王的船。

殺了聶鎮雄之後，她覺得一直壓在頭頂上的烏雲終於散開，神清氣爽，她和雲兒為了這個復仇計劃忍辱負重，如今終於雪化雲開。

雲霄幫雖是海盜幫，但可能因為雲兒是女人的緣故，她居住的地方不像安老大和聶鎮雄的寨子那麼粗糙隨意，反倒有幾分小情調。

花彩蝶換了乾淨的衣服，不再像以前花枝招展，而是一件素雅的潔白衣裙，她原本就是個美人，此時更是透出清新脫俗之感。

而雲兒並沒有換回女裝，只換了乾淨的常服，舉手投足還是透出翩翩公子雅意。

雲兒見江夏王深沉的俊目審視四周，調侃道：「王爺是不是覺得這裡不像海盜住的地方？」

殺了聶鎮雄之後，花彩蝶也不復輕佻舉止，說起話來倒是更像長姐，「雲兒，王爺是大英雄，真豪傑，不要讓王爺笑話了！」

江夏王淡淡一笑，「凌雲海域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姑娘能在這樣的地方打出一片天地，足以見得才智過人，氣概不輸男兒，本王又豈會笑話？」

雲兒只是笑，不動聲色地觀察江夏王，這一次，是三大幫派混戰，互相殘殺，雖盡數殲滅鎮雄幫主力精銳人馬，但降龍幫和雲霄幫也損失不小，江夏王兵不血刃就削弱了三大幫派的實力，定然隱藏著更為宏大的目標。

僕人上酒之後，雲兒忽感嘆一句，「還記得，當日王爺在凌雲島設宴，那日的流霞醉，我可是回味無窮呢！」

江夏王並為隱瞞，「那是本王的妹妹送的！」

「原來是太子妃啊！」花彩蝶笑道：「早聽聞王爺和太子妃兄妹情深，今日親眼見到，果然名不虛傳！」

江夏王不置可否，雲兒卻開門見山，「我很好奇，王爺是怎麼知道我和姐姐的身份的？」

花彩蝶也放了下酒杯，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夏王，按理說，這麼絕密的事情，江夏王一個凌雲海域的外人不可能知道，但偏偏似乎他對此事的來龍去脈了解得一清二楚。

「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吧！」楚曜道：「王爺少年之時，曾四處遊歷，曾到過凌雲海域，一次，在暴風雨中救過一對小姐妹！」

花彩蝶渾身大震，雲兒也怔怔地望著江夏王，姐妹二人彷彿被雷劈中一般，錯愕得不能言語。

當年聶鎮雄趕盡殺絕，保護她們的手下都被殺了，花彩蝶和妹妹走投無路，為了不落入聶鎮雄之手飽受折磨，一咬牙抱著妹妹投入海中。

為了死在一起，她用繩子把妹妹和自己緊緊捆在一起沉入海中，隨後海上起了大風浪，追殺她們的人怕死，才沒有沒有跳下海繼續追殺。

姐妹倆跳海之後，在大風大浪中很快就嗆了水，花彩蝶至今還記得妹妹驚慌的哭喊聲，「姐姐我怕，救命啊…」

大海雖然美麗，卻也吞噬了無數人的生命，花彩蝶和妹妹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卻沒想到，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一切都像做夢一樣，她猛地坐起身來，身邊卻沒有了妹妹，大驚失色，驚叫道：「雲兒，雲兒！」

門開了，進來一位身穿藍色袍服的俊美少年，看到她醒過來，臉上呈現一道喜色，「你醒了？」

花彩蝶顧不得去想自己現在哪裡，這俊美少年又是誰，三下五下翻下床，猛地一把拉住他，急不可待道：「妹妹呢？我妹妹呢？」

「你說的是那個小女娃？」少年眨了眨眼睛。

「是，她在哪裡？」見不到雲兒，花彩蝶快瘋了，跳入大海之後瀕臨死亡的溺水感覺讓她窒息，她不敢想象，雲兒在哪裡？

她的手太用力，把少年的袍袖都扯得皺了起來，少年皺了皺眉頭，卻安慰她：「你放心，她也被救上來了，不過她年齡小，還沒有醒過來，但大夫說不要緊的！」

「真的？」花彩蝶死死地拽著少年的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少年無奈，「我騙你幹嘛？」

「我不信！」經歷過命運劇變的花彩蝶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想不到，那麼和藹可親的叔叔，一轉眼就殺了她全家，沙啞著嗓子，不放心道：「你帶我去看看！」

「好吧！」少年見花彩蝶幾乎歇斯里地，沒有阻攔道：「她在隔壁，我這就帶你過去！」

見到妹妹小小的身體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花彩蝶心猛然攥緊，以為她死了，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妹妹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哭嚎一聲，「雲兒？」

她拚命地搖晃雲兒，雲兒卻沒有反應，花彩蝶險些瘋狂，「雲兒你醒醒啊！」

少年死命地拉住她，「你別胡鬧了，她年齡小，又受了這麼大的驚嚇，需要長時間休養，你這樣她會受不了的！」

恐懼讓花彩蝶哭得滿臉是淚，根本沒聽見少年說什麼，只撕心裂肺地哭喊。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妹妹卻依然無聲無息，毫無動靜，她驚惶不已，帶著妹妹跳入大海的時候，也沒有這般恐懼。

那少年不再攔著她，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直到她力氣耗盡了，才慢慢道：「她沒事了，只是年紀太小，體質虛弱，才沒有醒過來！」

花彩蝶霍然一震，眼睛一亮，這次終於聽清楚少年的話了，「她真的沒死？」

「真的沒死！」少年信誓旦旦道：「我向你保證，她真的沒死！」

花彩蝶身子一軟，就癱坐在地上，把少年嚇得不輕，「你怎麼了？」

從小在海盜幫長大，又經歷過血海深仇的花彩蝶心志遠朝常人，雖然看起來是這少年救了她，但她卻不敢輕易相信，狐疑道：「是你救了我們？」

少年還沒有答話，一個身著青衣的小廝從外面端著一盆水進來，正好聽到她的話，當即不滿道，「你怎麼和我們家少爺說話的？好心好意救了你，怎麼還跟仇人似的？」

見花彩蝶獃獃的，小廝更加不滿，「我們少爺坐船出海，遇上了暴風雨，勉強看見你們兩個漂在水面上，就要去救你們，但風浪太大了，其他的人都不肯去救，連少爺出五百兩銀子，船老大都不肯，最後還是我們少爺不顧性命，跳下海把你們救了下來，命都快沒了，又是請大夫，又是找客棧，你怎麼還恩將仇報啊？」

那小廝見花彩蝶不言不語，冷哼一聲，催促道：「我們公子為了救你們，差點把命搭上了，你醒了連聲謝謝都沒有？」

「冬陽！」少年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呵斥道。

「少爺！」冬陽卻滿臉的不情願，「你也不想想，當時風浪那麼大，幾米高的大浪，連船老大都不敢下水，你卻為了救人跳了下去，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和老爺夫人…」

「夠了！」少年有些不快，「我有分寸，這件事，你回去，一個字都不許提！」

冬陽雖然不滿，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道：「是！」

兩人對話中，花彩蝶的神智恢復了不少，見這少年比她大不了多少，眉清目秀，俊美得出奇，雖然穿得普通，卻掩蓋不了一身的華貴之氣，定然是出身大家的公子哥，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出行，是海盜們最喜歡的獵物。

海盜乾的就是殺人越貨的事情，換了她自己，也會盯緊這些肥得流油的富家公子哥，可是沒想到是眼前這位出色的少年救了自己，老天給了自己再一次活命的機會，聶鎮雄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吧？

出人意料的，花彩蝶忽然朝著少年跪了下去，強忍住哭泣，「多謝恩公，救我們姐妹！」

「好了好了！」少年見花彩蝶行這麼大的禮，明顯慌了，「你別聽冬陽亂說，我水性好，救人只是舉手之勞，不會有事的！」

「少爺？」見少爺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冬陽嘴巴都差點氣歪了，至今他都不敢回想當時的驚險。

花彩蝶看在眼裡，明白冬陽沒有說謊，「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今後恩公若有任何差遣的地方，我當牛做馬也要…」

「我是在家中呆得悶，出來遊山玩水的。」少年不以為然道：「救你們也只是順手，什麼大恩大德之類，就罷了。」

他雖然年齡不大，但言語間卻自有一股風流自傲之態，花彩蝶猜不出他的身份，只猜測應該不是海上生存的人，「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少年瀟洒一擺手，大大咧咧道：「你這人真是的，都說了不要你報恩了，哪有上趕著給人當牛做馬的？當牛做馬很好玩嗎？」

經歷過人間慘劇的花彩蝶，沒想到卻被這少爺逗得笑了出來，「我…」

「你爹娘呢？」少年坐在板凳上，雙手按在板凳上，好奇道。

花彩蝶知道以聶鎮雄心狠手辣的秉性，他奪了爹爹的家產，必定滿世界追殺她們姐妹，「我爹娘都死了！」

少年「哦」了一聲，「這樣的天氣，你們怎麼會墜海呢？何況你妹妹還那麼小？」

「我帶著妹妹玩，不小心…」花彩蝶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幼在爹爹身邊耳濡目染，很懂得保護自己，就算對面是救命恩人，她也不敢輕易露底。

「罷了，我雖然救了你，但你也不是我的奴婢，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少年眉宇間豪意十足，「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花彩蝶一愣，在跳海的一瞬間，她原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料遇到了恩公，所幸天不亡她，又給了她一次生命，被少年驀然問起，她猝不及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