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孩子

那嬰孩看著不足一歲，大半身子都包裹在一塊破毛氈里，瘦弱地像只小貓兒，一隻小手蜷縮著，露在外面，青白相間的小臉兒上透出一種灰敗氣息，雙眼微闔，像是下一刻就會死去似的。

楚雲舟面上泛起古怪之色。

就算是母親犯了罪孽，但稚子無辜，臨淵怎麼會將一個小的孩子關在鐵籠之中？

他不相信這是莫女士的命令。

「他是在這裡出生的？」

也只有這一個說法，能將這孩子的出現說通了。

果然，哈德面色沉重點了點頭。

楚雲舟接著問：「他母親呢？」

哈德十分老實地道：「前天死了，這孩子餓了兩天一夜了，實在是沒別的能吃的，這會兒又燒起來……」

事實上，也不是兩天一夜，這孩子他娘本就是個身子弱的，被捉進來后，奶水也是時有時無，這孩子也是遭了大罪，但之前還好，如今連時有時無的奶水都斷了……

他吭哧吭哧地抹了抹發紅的眼圈，這孩子餓的厲害，牢里發下來的餅子哪怕是泡軟了，小孩子也完全咽不下去，要不是這位大人讓他們看見了些許生機，他們真恨不得用血去喂這孩子了。

楚雲舟皺起眉頭，「就算是牢獄，也是有規定的，在牢里出生的孩子，可以被家人帶回去，或者交與其他人收養，這裡還有誰是孩子的血親？」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沒了言語，顯然，這孩子親娘死了之後便再無一親人了。

楚雲舟繼而道：「這樣吧，我讓人把孩子送出去，尋個妥善人家收養，總要比在這兒長大來的好。」

哪怕被關在這裡，楚雲舟相信，就算出不去，臨淵城的人，他還是支使的動的。

卻不想，哈德頓時白了一張臉，眾人面上的神情也頓時化作了緊張，牢房中驀地嘈雜起來。

「不行。」

「絕對不能這麼做！」

……

這是眾人的主要意見。

而哈德，也是眾人間反對的主力軍，他面紅耳赤地想要說服楚雲舟收回這個念頭，模樣分外急切。

楚雲舟有些愣怔，他倒沒指望能讓這些人對他感恩戴德，但他們表現出的態度卻十分怪異——哪怕是讓這孩子死在這兒，也不肯讓這孩子離開。

這還是讓楚雲舟有些驚訝的。

「不送出去，那這孩子就只能等死了。」

他語氣平淡地敘述著這個即將到來的事實。

哈德乾巴巴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一個字來。

楚雲舟冷眼掃視過不遠處的囚犯，一雙含情眼看似溫和，卻實則冷漠，說實話，如今除了陸寒影，已然沒什麼其他的人事能入他的眼了。

這個世界嘈雜紛亂，他只想過簡單的日子，根本不想被一群看似慈愛，實則卻可能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這個孩子的問題，更好解決，到時讓閆諾帶人來，強制將孩子帶走就是，不管在外面活成什麼樣子——起碼還能活下去。

這般想著，他淡淡瞥了那孩子一眼，面色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床邊，往床上一歪，直接假寐起來。

而那些囚犯，則隔著鐵欄杆殷切切地看了楚雲舟半晌，見他當真不再搭理眾人，這才泄了氣，又恢復成之前那一副畏畏縮縮的慫樣。

楚雲舟注意到，他們幾乎是下意識的，雖說坐的隨意，卻還是將那個孩子團團圍攏起來，哪怕有巡視侍衛來此，在這種防備之下，很難發現眾人之中有一個孩子。

楚雲舟意識到，他們是故意將這個孩子藏起來的，只不過是現在孩子將死，大約藏不住了，才會來找楚雲舟這個模樣看似軟和的人求救，卻沒想到，看似聞言軟語好說話的病秧子竟似鐵板一般。

哈德戒備地看著床鋪上的楚雲舟，羨慕地一雙眼都有些發紅，這樣軟的床鋪，別說是現在了，就是之前他都沒享受過。

那孩子原不該受這種磨難，哪怕是取得這人的半點同情，想來這孩子就能睡在那張床上了。

哈德是不想讓孩子離開牢獄，但同樣是牢獄，他也想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孩子做些什麼。

他下意識看向了孩子的方向，眾人已經將他的視線擋住，就像那個孩子從未存在過一樣。

哈德想起當初那個孩子張著沒牙的嘴沖他笑的樣子，莫名的，他心裡有些難過。

他們做的是對的嗎？

這個念頭還未湧出來，便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他壓低了聲音，懇切地喚楚雲舟：「大人！吃食還能不能……」

楚雲舟掀了掀眼皮。

優雅大氣的古木桌上，擺著一碟子看上去就綿軟可口的糕點。

唔，還是他最討厭的奶糕。

顯然，莫女士在身體力行地想要讓楚雲舟後悔，只不過，渴著她家崽兒不成，餓著也不成，這牢獄里寒氣太重，凍著更不成，最後也只能在楚雲舟的愛好上下功夫了。

什麼不愛吃就送什麼！

為了『折磨』楚雲舟，讓他明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莫女士也是當真費盡了心思。

不過這種奶糕雖說在他看來太過綿密香甜，但對於一個嬰孩來說，說不定是這牢獄之中唯一能入口的東西了。

楚雲舟面色淡淡將那盤奶糕遞了過去。

哈德滿心激動地看了楚雲舟一眼，急忙便想往孩子那處跑，忽而腳步微微一頓，轉過身來壓低聲音道：「孩子的事不要說出去，他們會殺了他的。」

話音未落，他便急急忙忙沖回去，將那奶糕和水化了，小心翼翼地餵給那孩子。

眾人則圍著那孩子，目光中滿是慈愛，活像是看著一個希望。

楚雲舟則在鐵欄杆的另一側緩緩蹙起眉頭。

他們？

指的是這群囚犯，還是牢獄外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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