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這天黃昏時分，大家在距離終點約莫還有大半天路程的地方扎了營。
大概是看在終於要勝利結束的份上，陸大帥總算良心發現，讓他們走進了一片水草還算豐美的草場。不過這片草場並非一馬平川，到處都是沒完沒了礙手礙腳的山丘，木楓川選了一處最高的山丘，借著一縷殘陽，查看四方情勢。離他們不遠不近有片窪地，窪地里有一處臨時搭建的氈房，氈房旁邊，用簡易的圍欄圍出一片空地，幾隻牧羊犬圍住白花花的一群，大概有百十隻羊。陸大帥再怎麼坑人，也不會讓新役的隊伍無緣無故地越過邊界，踏足漠北的領地，眼下顯然是有游牧人越境放牧，這種事可大可小，就看遇到誰，想怎麼處理。木楓川皺著眉頭正在思索接下來他要如何行動。忽然，那處氈房的帘子被掀開，一個牧人從裡面蹣跚地走出來，即便隔得挺遠，木楓川也能看出，那人腰背向前佝僂，是個身帶殘疾的老人。那老人大概是天黑前不放心自己的羊，特意跑出來查看，也不知道他的是不是眼神也有些不濟，邁出的幾步總磕磕絆絆的。正在木楓川暗自擔心，這位年老的牧人能否順利走到圈羊的圍欄時，氈房的門又被打開，一個同樣上年紀的老婦人跟著走了出來，她似乎沖著前面的老頭喊了句什麼，那老牧人立刻停下，回過頭，樹枝一般的手臂伸過去，老婦人走上前，拉起那手，兩個人肩臂相依，金紅色的夕陽餘暉拉長了他們手牽手的剪影，木楓川愣愣地看著兩個牧人慢慢走向他們的羊群。
白雲濟蒼狗，攜手共遲暮。此情此景，滿懷心事的人最是怦然心動，簡單如此，快樂如彼，去他的功名利祿，誰都不該打擾這平凡中的美好。
木楓川背著手從高坡上下來，一伸手，攔住暗地裡跟著他上來的秦二川，「不用上去了，沒什麼情況。」
「楓川哥，水滾了，你去吃飯吧，我上去放哨。」
「你不用操這個心，去吃東西早點睡，過了午夜咱們就開拔，最後這一段，能早趕一時，就別耽誤半刻。」
秦二川掂量了一下自己所剩無幾的氣力，又回憶了一下木楓川這幾天帶他們到作風，於是火急火燎地到一旁眯著去了。
既然木楓川發了話，要起三更，走半夜，一隊人誰也睡不踏實，起夜的人跟換崗似的，一個接著一個。過了半夜，忽然有人在大伙兒頭頂上「啊哦」一嗓子，地上睡著的所有人，跟詐屍似的，都嚇得蹦了起來。
「狼，好多狼！」有人破了音地大喊。到底都有功夫傍身，所有人立刻從混沌狀態火速轉換成了臨戰狀態。
秦大川伸手想要薅秦二川，卻一把抓空，他眼睛掃了一圈才看見他那親弟弟早已經甩了他，站到木楓川的身邊。是誰說上陣親兄弟來著？
天黑並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是一排排晃動的綠光，圍在四面八方高低起伏，足有上百隻，都直勾勾地盯著有人的這個方向。木楓川他們露營的篝火還燒著，但是並不旺。
「快去把火點起來！」木楓川吩咐，秦二川得了聖旨一般，奔去添火，不知道怎麼又絆了一下，就在要大頭朝下，腳朝上的節骨眼，一隻大手從後面抓著他的腰帶又把他扶穩了。
有木楓川在身邊，真叫人安心。
火苗再次高高地躥起來，每個人除了兵刃，手上又多了一簇燃燒的簡易火把，這下看清楚了，由遠及近，百餘只狼半環形將他們圍住，最近的幾隻，離他們僅有數丈之隔。大概礙於火光，大多數的狼都靜悄悄地或立或坐，並不上前，大有守株待兔，不得手不罷休的意味。
「楓川哥，怎麼辦？」秦二川盯著木楓川問，所有人都往這邊瞟。對付敵人，木楓川不會發怵，可他畢竟是京城裡長大的小侯爺，對付狼，心裡真沒有底。不過他也知道，此時自己再怎麼緊張也不能表露出來，因為他是就這些人的主心骨，主心骨散了，就真沒勝算了。
於是木楓川本著狼不動，人不動的策略，他站在最前面，其他人各執兵器，打算憑藉火光和一群狼先來一場大眼瞪小眼的攻心戰。
「是要等天亮嗎？」有人問。
「嗯。」木楓川答。他心裡緊張，因為並沒有想好天亮以後的對策，如果有人追問下去，他恐怕也編不出個所以然。幸好沒有人再出聲。危機時刻，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沒有人想過早地知道絕境在哪裡。
就這樣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狼群的外圍出現一絲騷動。莫非一群畜生還想先下手為強？這叫他們這些行武之人還要不要顏面了。
「動手吧。」有人壓低聲音說，「咱們衝出去，我就不信，十幾年的拳腳功夫還讓一群狼崽子給唬住了。」
一句話劃開了沉寂中的壓抑，有人拔刀就要往火光以外沖。
「慢著！」木楓川一把將人拽回來，「你們看，那些狼不是要進攻，它們好像，是在轉移。」
眾人仔細再看，果然，距離他們最遠的十幾隻狼已經繞過了包圍圈，悄無聲息地跑向傍邊的一處土丘。很快，裡層包圍著他們的那些狼也呆不住了，紛紛跟上，轉眼間跑了大半。
「這是被我們鎮住了，嚇跑了？」有人嘀咕。
『陸大帥手下的兵，不要說兩條腿的人，四條腿的狼見了，都要繞著走。」
危機眼看要解除，有人又來了勁。
剛鬆了口氣的人們正要紛紛附和，木楓川忽然長劍一揮，「不對，拿上火把，追！」
見過瘋狗追人，人得多瘋才會去追狼，還是這麼一大群餓狼。
然而秦二川二話不說就跟上了木楓川，他哥見沒一把沒拉住，後腳也沖了出去。一共就這麼幾個人，領頭的帶人跑，後面的幾個頓時生出千萬不能拉下地緊迫感，邁開步子就追。有人一邊跑一邊問，「咋了？這是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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