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躲狐裘
所以李尋意被巴南馬匪祝大頭擄走了是真事,祝大頭想要他言照清的人頭也是真事——言照清從原朗那兒求證過了,阿彌離開臨北之前確實有個從巴南來的人找她,同她說了什麼事情,第二日她就去了京城。
但她是一心要去殺他的,不見得是真事。
原朗還道,她那段時日好像哪兒不舒服,在屋裡待的時間長,他見過一次她咳血,被她的軟劍繞在頸子上威脅他不準說出去。
原朗道:「要不是看在你為我在朝廷那兒說過話,准我破格加入許家軍的份上,我才不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呢。那丫頭說話一言九鼎,我也不敢說出去。」
原朗在臨北待到一年的時候,還是許家軍編外的一員,做不得什麼大事情,也沒什麼前途可期待——一個編外的小士兵,做到天了也還是編外的小士兵,哪兒有什麼可供攀升的職位?
許之還向兵部遞過幾次公文,將編外的幾個可用之才收到許家軍中,都不得批准。許之還也不敢貿然行事,經了兩年前法場一劫,他謹慎許多,也知道若是再惹惱李皇,臨北失陷的事情又會重蹈覆轍。
公文一遞再遞,直到去年夏末,兵部才來了消息,說是准了。送來訊息的人同時也說了,是言照清親自走動,從中打點,瞧見當中有沁縣原朗的名字,還特意圈了出來,請許家軍多多關照的。
原朗得了這一圈點,比同期別的士兵提拔得快了些,短短半年就已經成了——百戶。
瞧見言照清憂慮神色,原朗還寬慰道:「嗐!你也別擔心,我想她不過是一時的不舒服罷了,你瞧她現在不是活蹦亂跳得好好的么?再打兩頭牛怕是沒問題。」
等同言照清作別,原朗又後知後覺,一拍自己的後腦勺。
「我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我當時在沁縣還以為那丫頭喜歡的是他那樣的郎君,但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而且他不是要做駙馬去了么?」
原朗懊惱,直恨自己多嘴多舌,又恨自己沒有趨炎附勢的心思,若然那點兒時間攀言照清這條高枝,往後在京城也多個朋友也好啊。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原朗再打自己嘴巴也沒用。
阿彌從外頭回來,就看得原朗打自己嘴的沮喪模樣,離議事廳還有些距離,這沁縣小霸王就在那處空地上嘟嘟囔囔地。阿彌同身後人使了個眼色,一行人悄聲走近原朗身後,猛地「啊」了他一聲。
原朗受驚之中十分沉穩,立即扎馬步回身,同時反手自背後一拉長槍,「鏗鏘」幾下打出去,同阿彌身旁的橫刀出來的人先對了幾招。
「唷!原小霸王這一個月可沒懈怠槍法啊!何大公子可得小心些了!」
阿彌同旁的人極快閃身避開,免得被何家大公子何正卿和原朗的打鬥傷著。
夜深人靜,已經四更天,軍機府外頭還是如火如荼地熬藥湯、分葯湯中,裡頭的這兒隔得雖遠,但動靜不小。何正卿和原朗比試又是極為精彩的賽事,聽聞消息的人一傳十地,不一會兒周遭就站了一圈的人,里三層外三層,有起鬨也有叫好的。
言照清隨著聽聞的動靜來,遠遠瞧見阿彌站在高一些的台階上,穿的是北游歌舞姬那種露肩露肚皮又微露酥胸的短衣,下身是褲腿寬大的紮腳褲,一身火紅,熱烈得像一朵艷麗的玫瑰。她被精心打扮過,面上有妝,額上貼著極薄的蓮花模樣的金箔,在這兒的火光照耀下,整個人好像散著柔和的光,像女神,又像女妖精。
除了他,還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的殊色,不住地瞟她,又不敢靠近她。
她像玫瑰,美,但也有刺,已經有人領教過了。南理阿彌惹不得。
她全然不知或是不放在心上似的,笑著看在場中打鬥的原朗二人,落落大方拍手、起鬨、吹響哨,笑得歡歡喜喜的。
言照清繞了人群外圍一大圈走到她身後,她側頭用眼風掃過他一眼,又轉回頭去專心看場中的比試。
言照清低頭看她光著的一雙腳,皺起眉。
這才二月底,臨北的氣候仍舊如初冬,她也不覺得冷?
她一旁的阿德瞧了他一眼,將拿在手上多時的狐裘往他那兒一塞。
言照清看得那是他給她買的狐裘,正月十五她穿著這領狐裘快馬離開京城。料子和樣式是他用心挑的,金裳閣的都說他眼光高、人挑剔,等這領狐裘做出來,金裳閣的掌柜滿意得很,在店裡展示了好幾日才依依不捨送到言府的。不論是滾的毛邊還是上頭的小刺繡,都叫京城的夫人小姐們驚艷十足,在京城掀過一起小浪潮。
這帶動了京城風潮的狐裘剛要披上眼前人的肩,好像背後生眼,那狐狸一樣的人臨時起意似的從狐裘要蓋下來的範圍之中走出去,走出了幾步,笑著大喝道:
「哎!我今晚還是押何大公子啊!五枚銅板,買定離手!」
原朗分了心,在場中咬牙怒叫了一聲,「你少看不起人!」
這一分心,險些被何正卿打落手中長槍,叫圍著的眾人哄堂大笑一陣,跟著阿彌的「買定離手」紛紛下起注來。
阿彌又笑看了一陣,道:「差不多就得啦,連著鬧了兩夜,別明天人來了你們沒力氣上馬殺敵!」
一眾士兵又笑鬧了一陣,都帶著曖昧的神色看著「駙馬爺」舉著那領狐裘要給南理阿彌披上,又再度落了空。
竊竊笑聲在起鬨聲之中傳來,阿彌有意挑著眉眼看了一眼眾人,問許之還可睡了?
得了個方向,她也不管顧身後有沒有人跟上,自顧自去許之還那兒。
她這分明是要給「駙馬爺」下不來台的難堪。
阿德將她的軟劍交給言照清,道:「你也去,是要商量事情。」
言照清雖不解阿德怎的就主動將他往她那兒推了,但從善如流將阿彌的軟劍打上自己的腰,一纏,狐裘掛在臂彎,快步跟上阿彌。
許之還歇息的地方在軍機府後院遠一些的地方,阿彌穿到議事廳後頭,看樣子是要從那兒繞過去的,突然腳步一頓,踟躕起來。
言照清將狐裘一展,披上她的肩,她這會兒倒不抗拒,還能叫他順順利利繞到她身前將狐裘系好。
「怎的了?」言照清看她出神,低聲問。
這是個角落,燈火昏暗,阿彌抬頭看他,眉間微微蹙,眉間那朵金箔蓮花就有些發皺,被她自己憑著感覺撕扯下來,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駙馬爺不去陪公主,怎的在此處?」
言照清將頭低下,湊近她臉,小聲道:「再亂說話,仔細再被狗咬一口。」
阿彌噗呲一聲笑出聲,唇角彎彎,白牙齊整,一雙眼幽深得像海里生的旋渦,要將來往的船隻吸引進去。
言照清覺得自己失陷其中,別的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阿彌一雙幽深安靜的眼睛。
「小狐狸,你去京城,是——」
「照清哥哥?」
後頭傳來怯怯的喚。
言照清就看得那雙幽深的眼睛微微一眯,陡現惱怒,隨即他人被用力一推,突然的大力叫他沒個防備,往後踉蹌兩步,那兒的李安柔又接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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