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春的風從俞景的面前輕撫而過,好像還帶著未散的潮氣,讓他有片刻出神。
而很快,掌心裡的溫軟撤了下去,留下小小的一片東西。
俞景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像是一小塊點心,用紙細心的包著。他的指尖輕輕挑開油紙的一角,然後聞到很淡的栗子味,應該是一塊栗子糕。
不知道轎子里的人將它放在了哪裡,小小的糕點上帶著殘留的溫熱,久久未散。
俞景的舌尖勾過唇角,面上沒什麼表情,然後三兩下將栗子糕剝了扔進嘴裡。
是他一直不太喜歡的甜膩的味道,但今日也不知怎麼的,還算能忍受。
正當他舌尖卷著栗子糕慢慢抿化在口中時,俞府的門口,俞老爺匆匆忙忙的出來了,嘴裡還跟管家念叨著:「字呢?字呢?俞景人呢?!」
俞景穿著大紅的喜服跟花轎湊在一處,十分不打眼。
而俞美琴看見自己爹來了,拉著弟弟率先走了過去,她福了福身子,在俞老爺面前倒是很知書達理的樣子。
因為俞夫人說了,在爹面前就得講規矩,這樣他爹才能花錢花心思培養她。
俞美琴:「爹,您來了,俞景在那兒呢。我都跟李管家說了俞景就是騙人的,他哪有什麼陳夫子親筆題的字啊,陳夫子什麼身份,怎麼會給他一個小小的庶子寫字啊?」
說完,俞美琴又偷偷拉了俞紹豐一下,給他使眼色,俞紹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也趕忙跟父親道:「就是就是,爹,娘親說俞景娶的這個媳婦會剋死我們一家人,要走小門才可以,他說的這些肯定都是借口!」
俞老爺這剛到門口就被姐弟倆說懵了,怎麼還跟李管家說的不一樣呢??
「俞景!站過來!成親這日弔兒郎當的像什麼樣子!」俞老爺順著俞美琴指的找到了俞景,不由分說先訓一句,而後眯起眼睛,「你說有陳夫子親題的字,是假的?」
俞景此時嘴裡的栗子糕剛剛吃完,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陰狠的眼裡有些嘲諷的笑:
「假的?俞老爺要不請高人來做做鑒?或者直接請陳夫子來一辯真偽也行,俞老爺怎麼著也是個官兒,怎麼能叫個小輩坑了呢。」
俞景從不喊俞老爺叫爹,也不會喊俞夫人叫娘。
他這不合規矩,但俞家拿他好像也沒什麼辦法,因為俞景已經太出色了,出色到俞老爺就指著他來年春闈拿個名次,好在官場中吹噓一番。
俞夫人雖然視他為眼中釘,但俞景已經十八歲了,再過兩年便要及冠,那些以前對付他的手段不管用了,是以俞夫人現在對俞景盯的更緊了些。
最終給答應了這門親事,也是因為蘇聞琢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在盛京城裡儼然已經是一個孤女了,掀不起什麼風浪,也算是斷了俞景另一條路。
俞老爺聽了俞景的話,心裡將信將疑,他示意李管家先將俞景手裡的字拿過來看看,他雖然沒有陳夫子的題字,但多少還是見過的,更何況陳夫子還在世呢,難道還有人會這麼傻?
俞景將那幅字給了李管家,還是事不關己的冷淡表情。
俞老爺將那幅字展開,仔細看了看,心裡當下一喜,好像是真的!
他二話不說拿著那幅字就要進府,恨不得馬上就邀同僚來府一聚好好顯擺顯擺,被李管家叫住了:「老爺,外頭這……」
俞老爺往後頭瞥了一眼,紅彤彤一群人,他不滿的看著李管家:「還愣著幹什麼?迎親還要我教你?!」
李管家一愣,忙不迭的點頭,趕緊開始將人往裡招呼。
俞老爺一門心思在那幅字上,沒空管這些有的沒的,大手一揮又想往裡走,結果俞美琴又拉住了他。
「爹!娘親說了晦氣,要讓俞景走小門的!」
俞老爺很不耐煩:「再請人來消災不就行了,多大的事!你們兩個也不懂規矩,耽擱這麼久,跟我進來!」
俞景剛得了陳夫子親題的字做新婚賀禮,他怎麼好再落這門親事的面子,俞老爺此時只覺得兩個兒女腦子屬實有點不靈光。
俞美琴本來還想著今日來給俞景添堵,沒想到自己倒是被父親訓斥了一番,當下面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她不信俞景會有陳夫子的字,於是一甩袖跑進府里找俞夫人去了。
喜樂又熱熱鬧鬧的奏了起來,好像剛剛荒唐的鬧劇只不過是一個不成熟的小插曲。
新娘子被迎進了俞府,左鄰右舍看了場熱鬧,彼此心照不宣。
這俞老爺越想當成無事發生,就越顯得這迎親迎的滑稽,俞府這一家子人,當真是叫人覺得好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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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俞府庶子娶親,卻沒有大宴親朋,府里與平日無異,除了拜堂的正廳和俞景偏僻的小院子里掛了些紅綢做裝飾外,再多餘的便沒有了。
蘇聞琢已經不太記得上一世的拜堂是不是也是這樣冷清,耳邊只有一個唱禮官寡淡的聲音,另外也就剩了俞美琴不屑一顧的高談闊論。
但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在夫妻對拜時,連搭著紅綢的手都抖了抖。
很快她就被俞家的人送到了俞景的院子里。
還是她熟悉的那個小院子,偏僻也靜謐,在俞府最遠的一個角落,就連下人都很少,僅有的幾個做事也很敷衍,院中的草木都懶得打理,長得橫七豎八。
蘇聞琢被送進屋裡,然後俞家的下人便一溜煙的走了,只留下了她的兩個陪嫁丫鬟青黛和澤蘭。
再看屋子裡的布置,怎一個寒酸了得。
成親的那些規制禮儀都是草草準備,瓜果寥寥幾個意思意思而已。
青黛皺著眉頭想說什麼,在門口被澤蘭輕聲勸住了:「小姐嫁到這麼個府上,心裡定然已經夠委屈了,我們還是少說兩句吧。」
按照規矩,新郎還沒來掀蓋頭,她們兩個丫鬟是不好進屋的。
好在沒多久俞景便來了。
他沒看站在門口的兩個丫鬟,徑直朝屋裡走,走到床邊站住,垂眸看了蓋著蓋頭的蘇聞琢一眼,然後拿起一旁的喜稱挑開了她的蓋頭。
這一套動作他做的很快也很乾脆,蘇聞琢也不驚訝,只是在蓋頭揭開后也順勢抬眼看她。
少女白皙美艷的面龐在紅色喜服的映襯下更加嬌嫩,眉如遠黛,眸如晨星,唇似瓣,膚如雪。
是一個將將長成的美人。
俞景那雙幽深的眼睛里沒有什麼溫度,面上也無波瀾,他的唇輕抿著,定定的看著蘇聞琢。
通常他這樣看人的時候,是有些陰冷的,因為他的眉眼太深,唇也薄。
但蘇聞琢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卻倏地笑開了。
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突然綻放,美的有些耀眼。
俞景微微眯了眯眼睛,蘇聞琢的小手已經拉上了他的袖子。
「夫君要去席上吃酒了么?要記得早些回來啊。」
她說的再自然不過,並不局促緊張,好像他們已經是多年的老夫老妻,這就是尋常的一句叮囑。
俞景看著她,低笑一聲,突然俯身湊近,兩隻手撐住床沿,將她困在自己的懷裡。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舌尖舔了舔唇角,溫熱的氣息拂過蘇聞琢的鼻尖:「今日沒有席面,現在就洞房花燭。」
蘇聞琢睜大了一雙眼睛:「啊?」
上一世是這樣的么?
俞景見她怔住,微微低頭斂住神色,還想繼續說什麼,屋外傳來了一個小廝的聲音。
「三少爺,四,四小姐要衝進來啦!」
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人,從小與他一起長大,是在俞府里俞景唯一能說幾句話的,俞景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朝生。
青黛和澤蘭剛到俞府,見這小廝就要衝進去,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好在朝生也算懂規矩,在門口就停了,只是表情有些著急。
這俞家四小姐還真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俞景直起身子,沒有再看蘇聞琢,而是走到門邊看了朝生一眼:「那就關門。」
往日里俞家正房的幾個人找麻煩,俞景從來都是直接關門,不想多言廢話,誰知朝生苦著一張臉道:「我也想關,但是來不及了。」
朝生這話音剛落,俞美琴果然已經衝到了院子里。
「俞景,你那幅字是從哪裡偷來的!就你這低賤的身份,進了國子監也只能讀最低一等的班,陳夫子怎麼可能會認識你是誰?那字若是真的就一定是你偷的!父親馬上就要派人來你院子,你現在求求我,我還能在父親面前替你說幾句話。」
俞景看著俞美琴撒潑,只是挑眉一笑,眼中的嘲諷再明顯不過:「俞老爺來便來了,四小姐也不用特意來通知我,下人的活怎麼還搶著干?」
「你!」俞美琴一下就被懟的說不出話來,「你等著瞧!」
她不過是不相信俞景會有陳夫子親手題的字這麼體面的新婚賀禮罷了。
從拜堂開始她就在猜疑,俞老爺聽后竟然覺得也有道理,這字要真是偷的,偷的定是個大家大族,那俞府豈不是要惹上麻煩了?
俞老爺這麼一想當即勃然大怒,就要讓人去俞景院子里將他揪出來。
俞美琴這是覺得自己終於得償所願了,趕在俞老爺的人之前先到俞景的院子里來耀武揚威一番。
蘇聞琢在裡屋將外頭的吵鬧也聽了個大概,俞美琴的聲音實在是太尖了,聽得她耳朵都疼。
而且越聽越覺得好笑,要不說俞老爺只能做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呢,就這腦子,稍微大點的官都扛不住。
這幅字若真是俞景偷來的,丟了珍貴字畫的府上會鬧不說,以俞老爺的性子定是要拿出去炫耀的,盛京城攏共就這麼大的地方,陳夫子單單題字的捲軸也不多,一傳十十傳百的,保不準丟東西的人家就知道了呢?
這不是拿著幅偷來的字畫往大牢里撞呢。
這麼一想蘇聞琢又開始慶幸了,還好俞景沒有受到俞老爺的影響,才學這塊應該是隨了母親,不然可做不到一朝權臣的位置。
若不是俞景就在門邊站著,她此刻已然有些想上前去圍觀了。
只是俞美琴狠話是落下了,後續他爹的人卻遲遲未來。
這就顯得她站在院中十分突兀且尷尬了。
俞景抱胸斜靠在門邊,嘴角笑著,面上卻一股子沉鬱。
「四小姐的人來還么?時辰也不早了,耽誤我的洞房花燭,即便是正房,也有些說不過去吧?」
俞美琴最看不慣俞景這副捉摸不定又陰陽怪氣的樣子,心裡火氣上涌,剛準備指著他罵兩句,小院外頭終於傳來了一些聲音。
隱約聽起來,好像有俞老爺。
俞美琴哼了一聲,覺得給自己撐腰的人總算是來了,這次定能將俞景綁了讓他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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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反派當喜劇看,望周知。
俞老爺芝麻粒一般大的腦子,大家不要對他要求過於苛刻了哈哈哈哈哈
——兮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