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個人是誰?

第18章 那個人是誰?

第18章那個人是誰?

她將那緇衣穿在身上,細心地理好腰帶,又朝我望過來,替我把胡亂穿上的衣服整好,這才道:「如果不這樣,我怎麼能單獨和你在一起?」

「你真是被人劫持?」我大吃一驚。

「那倒不是,倒真是觀主所說,我在府里看書看累了,來廟裡走走。偶爾看到牆壁上題寫的大藏經,被它吸引,多看了幾眼,眼知被觀主見到,就邀請我來寺里的經閣,不知不覺,可有好幾天了。」

「原來如此……」我剛舒了一口氣,心中卻升起了幾分疑意,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那疑心從何而來,卻只見火光搖曳之處,她嘴角含了些莫名的淺笑。

應是溫暖如春的淺笑,可在融融火光照耀之下,我卻覺那淺笑如屋外那人造的雪景,透著冰冷涼意。

此時,我有些不相信我的目光了,眨了眨眼再望過去的時候,那絲淺笑卻是溫暖得如這爐火。

「姐姐,這觀主沒有為難你吧?」我試探地道。

「她怎麼會為難我?對了,你們被她留住,定是做了些對不起人家的事……」她笑了笑道,「就好像以前,每一次闖禍,都有你的份兒。」她的語氣越來越涼,「可每一次,大家都只認為你可愛,認為你就是應該這個樣子的。他們嘴裡雖說著你活潑粗俗,可每個人卻都喜歡和你在一起。不是嗎,妹妹?」

我聽她的語氣越來越不對,不由道:「你怎麼啦,姐姐?」

「應該我問你怎麼啦才對。」亦玉皺了皺眉,把手上的菱花鏡遞給了我,「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知道自己不能飲花茶,怎麼又飲了?你要我怎麼向娘親和爹爹交代?如果像上次一樣又全身起紅疹子,連嘴裡都長了,可要怎麼辦?」

菱花鏡里映出我的臉,臉色通紅,初開始我以為那是火光照的,再漸漸感覺有些不對了。臉上長出了許多小小的紅點,我剛想說話,卻發現連喉嚨都發不出聲音來了。

我全身開始發軟,被亦玉扶著,坐到了椅子上,只覺得她的臉是那麼的陌生。

「這是為什麼?」我的心底無聲地問,心底豁亮,她知道我不能喝花茶,但同樣也知道,我這個毛病已經多年前就已痊癒。所以這場雪景,便是引發我舊患複發的原因,在極冷的環境之下被淋了茶水,身子便會變得極冷,再到極熱的環境,一冷一熱之下,舊患便會複發,引起瘟毒發斑,雖不致命,但三兩日可不能好。

這箇舊患,我少時不過得了一次,老爹就想盡辦法替我醫好了,所以,我早已忘記了這個毛病。今日至此,我才知道,我這病不是好了,而是潛藏於身底,一不留神,就冒出了頭。

這世上只有兩三人知道我有這個毛病,連夏寄和夏菡都不知道,這兩三人之中,就包括亦玉。

她拉過一張毯子蓋在我的身上,轉身拉開門沖了出去,在外驚慌失措:「夏寄、夏菡,你們快來,阿淡生病了。」

不過一會兒,夏寄和夏菡沖了進來,觀主地跟在他們之後。我的雙眼都有些睜不開了,視線朦朧之中,我看清了夏寄和夏菡焦急的臉,以及夏寄嘴裡含著的那塊抹布。我想笑一下,卻發覺自己連嘴都沒辦法張開。

「快、快去請大夫來,不,要儘快送回王府才行。」這是那觀主的聲音。

為什麼要送回王府?你們有什麼打算?亦玉,你又有什麼打算?難道恨我至此,要趁機毀我的容顏嗎?

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身軀被人搬動,四周不再有人喧擾,神智是那麼清晰,可卻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任何的人。

我想得最多的問題是美麗玫瑰花旁邊如果長了一朵喇叭花,且這個喇叭花還是枯的,玫瑰花會不會感覺難受,毛皮光滑的獵狗身邊有一隻癩皮狗,會不會把癩皮狗撕碎等等。到了最後,我才知道我對自己的容貌有多麼在乎,在乎到了恐怖的程度。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雕花鏤空的檀木柜子,是富貴人家常有的式樣,我鬆了一口氣,到了王府了。

房內寂寂,目光到處,蛟蛸紗的帳子,戧金雲龍紋朱漆木箱,錯金打造的博古架子上琳琅滿目,擺設雖和王府所有的房間都不相同,但這樣的富貴逼人,除了王府又有哪裡?

我摸了摸臉,臉上依舊是平整光潔,心底鬆了一口氣。出現在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看見過我臉上的樣子?會不會被夏寄、夏菡等記在心底作為秘密武器?

一想起他們,嘴裡就不自覺地喚了出聲:「夏寄?夏菡?」

屋裡太大,大得發出了迴音,可就是沒人回答。

沒有人衝進門來,在腳步踢踏聲中大聲笑道:咦,你好了,太可惜了,我們還想多看幾日你這麼特別的樣子呢。

什麼都沒有,除了我自己的聲音,我甚至聽不到門外有一絲兒的風聲、人聲傳進,那麼的寂靜無聲,彷彿這房間處於一個無聲之地,這樣的寂靜讓我感覺恐慌。王府沒有這樣的地方,自從我們來之後,無論哪裡,都熱鬧非常,不是天敵斗,就是夏寄吵。

我抑住心底的慌意下了床,往門邊走去,一拉門,卻發現門關得死死的,居然在外面被人反鎖了。我忙往窗戶邊走,才發現大白天的,窗戶居然被窗帘遮擋,遮得密不透風。揭開那捲葉龍紋的窗帘,外面的光線這才一瀉而入。卻讓我心底冰涼,遠處碩大的香爐,冉冉升起的燃香,熟悉的拱橋,正是我來這所寺廟之時所見,我依然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回王府?

我抬眼往遠處望去,卻看見了熟悉的背影。那一群人中,有夏寄和夏菡,我張嘴大叫,可他們沒有回頭,反而極小心地扶著另一個人。那個人……那個人……我從沒見過,但卻無比熟悉。

那個人是誰?

我一邊問著自己,一邊只覺面頰有汗流下,那個答案讓我心底冰涼。

他們扶著那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彷彿要走出我的生命,將我遺棄,我聽到了自己嘶啞的呼叫:你們別走,我在這兒。

可這聲音只在屋裡迴響,連屋外停留於石板上的小鳥都驚不起。

他們依舊扶著她,小心翼翼,越走越遠。

走過了雕有佛印的青石板路,走過了拱形的白玉石橋,走過了那巨大的香爐,眼看就要走出我的視線,那被扶著的人忽然間緩緩回首,往我這邊望來……有風吹起她臉上蒙著的面紗,那是我自己的臉,布滿紅斑,卻依舊宛然一笑。

老爹說過,阿淡,你的笑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一笑起來,彷彿全世界的歡樂都聚集於你眼中。

我從來不知道我的笑容是怎麼樣的,今日終於看到了,雖然布滿了紅斑,但的確很美……我緩緩地滑下窗欞,只覺手腳俱都酸軟。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經過了多長的時間,窗帘外邊的世界重陷入黑暗之中。寺宇檐頭掛起了紙燈籠,房間里的蠟燭終於燃盡熄滅,房間里一團漆黑,我才又聽到了房門開鎖之聲。

光影夾著風聲湧入房間,在帷紗飄起之際,她笑道:「想不到你早醒了,還好把你留在了這裡。這個房間名為明鏡台,待在這裡,便會心無點塵,不理人世喧擾,想必郡主早有體會?」

外端的聲音傳不進這裡,這房間里的聲音也傳不出去,的確,這裡就如明鏡台。

但我不想理她,所以決定不附和她的自吹自擂,我微閉了眼睛,表示我想睡覺了,別吵我。

可她可能感覺自己獨自一個人的演出實在太過寂寞,所以走到我的跟著:「郡主不想知道,您是怎麼樣才來到這個房間的嗎?」她一聲輕笑,「其實很簡單,每個女子都愛惜容貌,不想被人看見自己丑陋的樣子。郡主雖然玩笑江湖,其實都一樣,是你自己要求不給人看的,是你自己要求將帳幕放下的。帳幕放下,床板翻起。你知道的,這是一個極簡單的機關。」

我忍不住了:「不可能,那時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笑了笑道:「怎麼不可能?你姐姐那麼了解你的心意,又疼你,自然會代你說。」

那股刺入心骨的冰涼又來了,連同手腕處隱隱酸痛,痛到了骨子裡。

「咦,原來郡主對身邊人還抱有希望?」她哈哈一笑,「經過了這一次,郡主如果能活著出去,可就清楚了,這天底下沒有人能相信。說起來,我還當了一次您的先生呢,郡主該不該謝謝我?」

燭火搖動之中,她眼裡的冰冷和含笑的眉眼形成強烈的對比,我成了她的戰利品,成了她戲弄的對象。所以,她不選其他的房間,卻選了這個,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調換,在房間內痛苦掙扎,卻無計可施。她不但要摧毀我在人世間擁有的一切,更要摧毀我的精神。

想到這裡,我不由想起兒時跟著老爹被人拒絕,被人驅趕時,他勸告我的話:阿淡,別沮喪了,我們要把蔑視當成激勵,把侮辱也當成激勵……

通常情況下,我總是這樣回答老爹:爹,我的確是想把所有一切困難都當成激勵,可問題是激勵對於肚子餓沒有決定性的作用。爹,還有紅薯幹嗎?

所以我決定延用以前的老辦法,把一切困難都蔑視……我理了理鬢角,整了整頭髮,放緩了步子在桌子旁坐下,回頭對那觀主道:「聽說觀里的齋菜很好吃,觀主何不叫人送上兩盤,我們邊吃邊談?」

我自認為我將以前的做法延用得很好……在所有的困難面前,肚子餓是第一大困難,解決了溫飽問題,其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她臉上又現了茫然之色,這種茫然之色我在很多人的臉上都見到過,所以見怪不怪了。人們經常性地忘記了人的本性需求,對身外之物總是追求過多,比如說現在,到了開飯時間,她居然把吃飯這個重要問題都忘了,看來她挺感激我提醒她。

「郡主喜歡吃這裡的齋菜,不用著急,以後會經常吃,只不過不知道郡主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吃到外面的葷菜?」她淺淺一笑,拍了拍手,「送些飯菜過來,今日我倒想與郡主長談一番。」

她的話對我來說很有精神壓力,在壓力底下我肚子更餓了,所以看見桌上有茶水,自己動手倒了一杯喝下,以便肚子有點兒東西先撐著。說實話,因為溫飽問題還沒有解決,所以我還來不及蔑視其他。可她忽然間就臉色沉了下來,哼了一聲,一揮手,把桌上的茶杯全掃在了地上。

地板很硬,瓷器很脆,所以全摔碎了。

那是上好的青花瓷,有些年頭了,看起來像我父皇那朝代的。我是一個從小在貧窮中長大的人,雖然後面做了公主了,依舊過的是艱苦樸素的生活,見不得別人亂糟蹋好東西。所以,我又忍不住委婉勸道:「您別這麼火氣大,如果火氣大,平日多喝點菊花茶降降火,杭州的菊花最好,聽聞喝了有養顏、延緩衰老等功效……」

說實在話,我實在沒有諷刺她的心情,如此勸她也是心痛那許多銀子才能買到的瓷器的原因。我自認為我的勸說很婉轉,以不傷人自尊心而達到勸誡人向善為最終目的。如果能勸說她放了我,以後我們可以互相來往,喝喝茶,降降火,那就更好了。

我可話還沒說完,我忽然間發現她兩條無論何時都含有笑意的眉毛豎成了倒八字形,一雙眼睛的眼瞳凝成兩點。她這個表情著實太令人驚悚,嚇得我把後面介紹菊花等功效的話都縮了回去。

她的表情,讓我想起了殺人時的白冪,拔刀時的白問鼎,以及被我燒了茅草屋內日用品時的武崇帝。

「你可知道,我也有你這樣的年紀!」

她的眉毛不放下來,讓我感覺壓力山大……原來她以為我嘲笑她的年齡。

我心想我哪有嘲笑您的年齡?您老的年齡不大啊。對不起,我又用了一個「老」字,我在心底默默地道歉,其實這是對您老的尊稱,並不是嘲笑您老。

「什麼?你說什麼?」

原來一個人的眉毛可以變成如此形狀,讓我在壓力山大的基礎上又壓上了幾座山……原來我以為在心底默默說的話,不自不覺竟然說出了口?

我咬緊了牙關,以防在飢餓的情況下唇齒不會再不受控制。又想起以前看過的對付飢餓的方法,如果你感覺到餓了,千萬別死撐著,你越想著餓了,就心底越陰暗,就更加的餓。所以,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想著美好的事物,那麼飢餓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所以,我感覺我的心情變好了,肚子的確沒那麼餓了,因為我想到了白冪頭一次來我們村時臉上羞怒的無奈。

所以,我絕對沒有在她竭力營造壓力環境的情況下還臉露諷刺之笑意。

人與人的溝通是多麼重要啊,有時候一個小小的言語,一個小小的表情,都會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誤解。

所以,當我保持良好的心情再次望向觀主的時候,她又嚇了我一跳,她的眉毛和一雙眼此時終於得到了統一。形成一種冷冰冰的視人命如草芥的兇狠。

對於這種溝通上的誤解,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才能解決,又怎麼樣才能打消她心頭湧上來的殺機,而我終於明白了一樣事……如果人連性命都快要沒有了,那麼填飽肚子也就沒有用了。

所以,我頭一次把生命的重要擺到了填飽肚子之前:「觀主,您的眉毛,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我的意思是大家緩和緩和,表情不用這麼僵硬。眉毛用不著豎那麼高,還是以前那彎彎如明月的看起來好相處些,相面大師不是說過嗎?人臉上最重要的其實是眉毛,是決定你是面露惡相還是面露和悅善意。雖然知道她其實善意很少,但說實在的,她以前的眉毛好看一些。

但由於我出身於鄉野,平日里打交道的除了禽獸就是夏寄和夏菡,所以表達實在不夠圓潤老練,所以使得她表情和聲音俱冷。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她眼底又露了那如刀鋒一般的殺人滅口的殺意。

我再一次嚇了一跳,頭一次感覺這個人實在難以討好,比起她來,白冪可太容易討好了,只要平日里多替他想一想,比如說修修屋頂讓他感覺溫暖就行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為了避免禍從口出,我決定保持良好的心情,又向她微微一笑。

這絕對不是因為抓住了人的把柄而可以反戈一擊的胸有成竹的笑。

她頹然坐下,狠厲神色收斂,滅口之意稍淡:「你知道了又怎麼樣?就算人能起死回生,也難以回到以往。」

她的話著實如同最深的深潭,深不見底,為了避免禍從口出,以招致她強烈的殺人滅口之心,我把微笑保持到底。

燈光照射之下,她的面容一瞬間彷彿憔悴了許多,她伸手一摸。我認為她很可能想自己倒杯茶來緩解情緒,到頭才發現杯子全在地上了。我左右一望,看見有一隻杯子幸免於難,落在了床邊的地毯上,只摔了一個角,我走過去拾起,擺在了桌上,向她攤了攤手,表示沒有茶水了,無可奈何。

哪知道她望著我的舉動,臉色在憔悴之上更增幾分蒼白:「白雪卻嫌春色晚,狐裘不暖錦衾薄。那一年,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屋前的空地一踩下去,雪都有齊膝深了,一拉開門,他就倒在那裡。那個時候,我也曾這樣猶豫,到底救不救他呢?爹爹肯定不讓我救他的,他雙手凍得通紅,眼睫毛上掛的都是霜。我終於救了他,把他拉進了柴房裡藏著,他掌心的金鑲玉玉佩跌下,滾落雪地里……」

聽到她的陳述,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偷斧子的故事,某人以為鄰居家的小孩偷了自己的斧子,所以平日里怎麼看都覺得那人是個偷斧賊,等到斧子找到之後,那小孩就怎麼看都是一個乖小孩了……原來我剛剛好心好意地給她拿茶杯倒茶水的動作,被她望在眼裡,變成了別有用心的啞劇模仿,以提醒她我知道她深不可測的秘密。

我很茫然,不知道應不應該解開這個誤會?還是應該利用這個誤會?

加上她說的故事讓我有熟悉之感……有一個答案就要從腦裡邊冒出來了,可要仔細想的時候,它又模糊不清了。

我茫然著深思:大雪、倒在地邊的人、茅草屋……怎麼這麼熟悉呢?可我沒有在大雪之時倒在茅草屋前啊,夏寄、夏菡也沒有啊。

我雖然沒有想出答案,但我一向善於把事情聯繫起來想,於是哦了一聲道:「難怪您喜歡留住雪。」

看來我的回答恰到好處,終於讓她眼裡森冷的殺意換成了切切的回憶。我捏著一把冷汗繼續保持微笑,此時此刻才深切體會到老爹的教誨有多麼重要,伸手不打笑臉人啊。

「白雪卻嫌春色晚,這麼多年了,每一年我都想著回到過去。那個時候,即使是大雪紛飛,貧困潦倒,但卻有快樂……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葯……」她臉上神色又變得如雕好的岩石,眼神如雪凍的岩石般冰冷,「不錯,這世上已經沒了後悔葯,已經做過的事,又怎麼能反悔?」

她冷冷地望了我:「你既是知道了,那只有請你在這裡多待些日子了。」

我從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多些日子即是我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我終於嘗到了持續保持微笑帶來的後果,只讓她短暫失常,心腸柔軟一會兒后再後悔心腸變軟,於是把心練得更硬了,更添殺人滅口之心了。

我後悔莫及,忙端正了面容提醒道:「觀主,你忘了一樣東西,叫了這麼長時間的齋飯還沒有來,您的管理不太行啊!」

壓力開始又山大之後,我肚子又餓了。

既然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死之前也要做個飽死鬼。

我一向很識時務,很隨遇而安。

並不勸說那看起來不可能實現的任務。

所以,絕對不是視死如歸之種種英雄情懷作怪,這種情懷,真的白冪和白問鼎他們男人才適合承當。

她再次誤會了,眼裡露出了些微的讚賞之色:「到底曾是一位公主。」

為什麼總在讚揚我的時候要加上我以前的身份呢?咱們不說身份行嗎?我一天公主也沒做過,我不承擔那責任行嗎?依現在的情形看,這身份不但不能保我性命,反而會使我性命更為堪憂。

我忙道:「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就是一個平常人,平日里也種種花、種種草,有時候也挖挖陷阱、獵獵野豬什麼的,對您實在沒什麼威脅……」

她反覆地誤會了:「陷阱?」她嘿嘿一笑,「不錯,這的確是一個陷阱,你不過陷阱里的那個餌而已,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他能不能全身而退!」

估計為了防止我做小動作,所以屋子裡的燈燭都調到了最大的亮度。她臉上那苦樂參半,眼裡既悲傷又發光的表情我看得很清楚。緣知薄倖逢應恨。尤其是她說到「他」時的神情。

又是誰給我惹禍上身?我默默地把那人詛咒。

你中情傷,你們全家都中情傷,你們全家以及你們家的狗全都中情傷!

可惜我不知道惹禍給我的人是誰。

要不然可以寫上他的名字,再打一次小人。人入困境,也只得自得其樂了。

我陷入對未來的恐慌中,正砌片語句準備向她求饒。剛抬頭,她哼了一聲:「等到計劃成功,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還能保持公主的傲氣!」

我心想我沒想著要保持公主的傲氣啊,這不正準備向你求饒嗎,您老說話別那麼利索好嗎?

我張了張嘴,想向她解釋清楚,她又是一聲哼,往門口走了過去。屋內帷紗飄起,纏在她身上,被她一把就扯了下來,扔在了地上。撕破帷紗的刺啦聲很刺耳,代表她情緒沒有得到宣洩,怒火正沖頂,把我嚇得連解釋都不敢了。

門咣的一聲在我身後關上了,屋內又恢復了沉靜。這裡是明鏡台,所以屋內屋外的聲音傳遞不了:「我願意和你合作,咱們同是少女,何必相互為難?」

我的聲音在屋內迴響,她掌燈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連燈都拿走了,屋裡除了沉靜就是黑暗,我這才記起,那齋飯還沒有送過來呢。

死亡離我還較遠,飢餓卻是一刻也不停地來到了,幸福療法已經沒有用了。一餓的時候就特別想念玫瑰糖,一想念玫瑰糖就流口水,我靠在趴在桌子上吞著口水,嘴裡不自覺地念了出來:「玫瑰,玫瑰,我愛你……」

寂寂的房間里響起了我的迴音,迴音過後,房間依舊寂寂空空,黑暗沉沉。

在半睡半醒之間,我鼻端聞到了玫瑰糖的香甜味道……果然,有所思就有所夢,雖然不是真的,但也好過沒有。

可這玫瑰糖的質感也太好了一點,我甚至聞出了這玫瑰有著翠屏山玫瑰的濃香與西域玫瑰的清雅……空氣里彷彿有絲絲甜意直沁入心肺。

「快吃吧!」

咣的一聲,把我從椅子上激得跳了起來。抬眼一看,原來這不是一場夢,面前真有玫瑰糖,還有滿臉不耐煩的亦玉。

我怎麼忘了,玫瑰糖不是娘親做得最好,而是亦玉。只可惜她不常做,只每年過年的時候才會動手,所以過年的時候,是我覺得亦玉是天底下最可愛的人的時候。

我拿了一塊糖就塞進了嘴裡,瞬時之間,只覺得這廟不再是廟,房也不再是房……吃得太快,糖水進了氣管,嗆得我眼淚花兒直冒,視線模糊了起來。

手裡被遞了一杯茶:「快喝。」

茶水很暖,進到喉嚨里有蜜糖的味道,原來是蜂蜜茶,是我最愛喝的。

腹中充實了以後,我這才抬頭打量亦玉,和剛才不同,她有些躲避我的目光。見我吃完喝完,她站起身來就快步往門口走,我忙喚住她:「姐姐,你是迫不得已,是嗎?」

她停了停,卻沒有轉過身來,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遇險的。」

聽了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那股一直纏繞在我心底的冰冷陰涼瞬時便消失無蹤,她還是原來的她,只知道這一點,便夠了。

我只覺嘴裡余留著的玫瑰糖直甜到了心底,彷彿有股熱氣在身體周圍運行流轉,直衝到了眼帘。

「你哭什麼?真沒出息,總之,我不會害你。」她轉過了身低聲道,「剛剛對你說的那些話,其實是給她看的,總之你等著,我們會一起離開這裡。」

她眼裡痛悔:「只怪我信了她的話,以為不過是把你留在這裡幾天,哪裡知道……」

我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我不怪你。」

她喃喃道:「如果要傷及親人,才能得到我想要的,那我還要它幹什麼?」

她眼裡藏了絲痛苦,我不明白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她太過完美,所以每個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身上,以防我闖禍,所以她身上發生的什麼,沒有人知道。

「姐姐,對不起,我光顧著自己,全忽略了你,你怎麼啦?」我道。

她搖了搖頭,不願意回答,表情卻無比堅定:「你別問了,我是趁觀主還信任我,這才有機會來看你的。這屋子能隔音,所以我才能和你說說話,房門外有人守著呢,等我偷了鑰匙,再救你出來!」我搖了搖頭道:「不,姐姐,你別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她們要什麼,你反其道而行之,就能救我了。」

她眼神中又現了那如雲霧繚繞一般的神色,沉默了半晌才道:「好。」

房門開處,門外果然有兩名姑子守著,在房門未關之前,我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王府……消息……」

王府有消息傳來了?是那個人傳來的消息?她們到底要做什麼?

這一瞬間,我只覺嘴裡的甜味又變成了苦味。

我是被衝天的火光給照醒的。因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屋子裡又沒有燈燭,我只得蜷縮在床上睡了過去……當外邊火光衝天的時候,照得這間屋子有如白晝,使我不得不醒了過來。

來到窗邊,只見正對著我房間的那個佛殿起了熊熊大火。大火之下,往來的人群彷彿一堆剪影。我看見了刀光劍影,往來衝突,可卻聽不見絲毫的聲音,那火光沿著木製長廊蔓延,竟然有往這裡延伸的跡象。

靜默燃燒的火,讓我害怕,怕這裡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於是,我再也顧不上其他,拿起桌邊的硬木椅子就朝窗戶上砸了過去。可我聽到了金木相擊之聲,仔細望了窗戶,這才發現窗戶鏤空的木框居然不是木製,而是鐵條製成。

我站得離鐵窗太近,感覺到了這鐵窗帶著微微的暖意……那火,終於燒到了這裡。

不一會兒工夫,連帶著窗子、地板都開始熱了起來,門隙里湧來股股濃煙,屋內雖然還沒有火星子冒出來,但我已感覺到了那股灼熱從腳底心直傳了上來,再過不了多久,這裡將會變成一個火爐子。

也隔不了多久,我會被烤成乳豬。

我朝窗外望去,佛殿大火,燒得半邊天空都染成了紅色。在火影搖曳中有人從石階上飛快地跑下,向我這邊跑了過來。火光將她的身影映得彷彿是扯動的布景,卻讓我看得清楚,她是亦玉。她急速向這邊跑了過來,我彷彿聽見了她身上的環佩身響,衣帶如風……她跌在了地上,手裡的黃銅鑰匙跌得老遠老遠。她急忙爬起來,拾起了鑰匙繼續跑。可那封住大殿的火帘子彷彿被人撕開一般,那人從火焰之中走出,手持銀色寶劍,身影和火焰融成一體,整個人彷彿一個從地獄走出來的惡魔。銀光忽地如一道閃電擊在了亦玉的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雖從火焰中走了出來,卻像是大火凝成的精魂,紅衣烈裳,可將一切熾燒。

他是白問鼎。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鼻端彷彿聞到了烤肉發出的香味……不知道他看到我這具燒烤會不會認為燒得不夠火候?

我早已被他擺上了架子,只等著烤熟。

我看見亦玉搖搖晃晃地站起,在他走近她身邊的時候,拉著他的衣裳苦苦述求。可火光照射處,他的面容冰冷如岩,連身後那衝天的火光都不能讓他的面孔染上絲毫的顏色。

火,可以將一切化為灰燼,將一切摧毀,到了最後,這屋子也會燒成一片黑炭的。不過是一個寺內無足輕重的出家人,我看了看身上穿著的緇衣……連這樣的細節,他們都注意到了。

這場大火,是不是為我而設?又或是,在他的計劃當中,我只是其中的配菜,正餐之中連帶的小點?

而王府中,已經有了另一個阿淡,可以代替我活上幾日。

為了不讓人生疑,我相信,這個代替的時間不能太長。斑毒,不過是讓人對我敬而遠之的手段而已。只有這裡真正的我沒有了,這個人才不會最終露出破綻,所以,這一切這才發生得這麼緊迫。

屋間里越來越熱,腳下的厚底鞋熱得快要燃燒了起來,薄紗的帷帳慢慢冒出了濃煙……我這才發現,地板下面一層是鐵板,往牆壁上敲了過去,在隔了一層的木板下面,隔著一層鐵板。

這個房間就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子。

所以在此種情況下,我成了鐵板燒。

完全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外邊的月亮掛得極高,清冷而明凈,冷冷地望著下面衝天的火光,如熾的烈焰。

他從她手裡扯回了衣襟,腳步未停,拔起了插在她身邊的寶劍。在火光映射之下,他半邊面孔隱在黑暗裡,另半邊臉卻被映紅了紅色,竟帶著些溫文和藹。他將寶劍歸鞘,卻是垂首回頭,溫和一笑,拿手撫了撫亦玉的面孔。有兩下人上前,扶起了亦玉,將她送入停於殿邊暗處的小轎。

他拾起了地上的銅製鑰匙,慢吞吞地直起腰來,把鑰匙在手裡拋著,卻是回過頭來,朝我這邊望過來,又是一笑,一揚手,將那串鑰匙扔進了熊熊火光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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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朵朵笑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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