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二天一大早,千山早飯不吃便來到酒店大廳等候。他戴了個墨鏡,故意拿了份報紙護臉,仍扮演私家偵探。

果然不一會兒,小喬下來了,她穿了件鵝黃色風衣,氣色好多了。

小喬打了輛車,私家偵探立即也打了一輛。

在一個住宅小區門口,小喬停了下來。

千山悄悄躲在後面,不露聲色。

小喬手裡握著張紙條,一邊在向路人打聽。

看到小喬走進了一個單元樓,千山立刻攔住剛才小喬問路的那個人,打聽細節。

原來小喬要找的人叫吳思源。

千山在那個單元樓對面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好,從那個位置望過去,剛好能看到小喬出入。

電梯停在了六樓,小喬找到了602,她緊張地按門鈴。

按了兩下,無人應。

小喬問:「請問是吳思源家嗎?」

一會兒,一個中年女人開了門,「你找誰?」

「請問,吳思源老師是住在這兒嗎?」

女人答:「是啊。」

小喬眉頭一舒:「您是他愛人吧?」

女人點點頭,表情卻顯得警覺。

「我想看看吳老師,可以嗎?」小喬說得盡量客氣。

中年女人仔細地上下打量小喬,「你是誰?」

小喬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女人道:「你是記者?」

小喬胡亂地點點頭,「……是啊。」

「我們不想接受記者採訪,請回吧。」女人臉色一沉。

她正欲關門,小喬衝上來,「請等一下,其實我不是記者,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想來看看吳老師的。」

「朋友身份?」女人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會是他的學生吧?」

小喬忙應道:「對啊,我是吳老師的學生,想過來看看他。」

女人突然變了臉,「你不會是姓楚的那個……」

「是啊,我是姓楚,您怎麼知道的?」

小喬正納罕,那女人卻突然劈頭蓋臉扇過來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無比響亮。

小喬的面頰瞬間腫起來,她驀地驚住,還來不及反應。

「你這狐狸精,學校把你開除了,你還有臉找上門來,不要臉的女人!」

小喬撫住臉,片刻才能思維,「阿姨,您誤會了吧?」

「誤會?姓楚的,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年輕就可以不知廉恥,你有臉找上門來,我也不怕你!今天有我在你也別想見著老吳,口口聲聲吳老師,你要不要臉啊,你不正正經經找個男朋友打我們家老吳的主意,你還是不是人啊……當什麼不好,當小三兒……」女人完全失態,面上青筋暴起。

小喬片刻不能言語,她搞不清楚是哪一齣戲碼安在了她身上?

大概聲音吵鬧,裡面有人尋出來,「吵什麼吵,你又發什麼飆啊?」

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臉色蠟黃,盡顯疲態。

「你心疼了是不是?狐狸精找上門來了,你心花怒放了是不是……」女人終於轉過臉去,開始與男人對罵。

小喬完全愣在門口,這是吳思源?

「你說什麼呢?什麼狐狸精啊,家裡來個人你就罵,像什麼話!」男人這才注意到小喬,他問,「你是哪位?」

「您好!您是吳思源老師吧?」小喬見他點點頭,接著說,「剛才可能有點誤會,是不是阿姨她認錯人了……」

小喬還未說完,女人插話道:「別演戲了,都找上門來了還裝不認識,蒙誰呢?」

「你到底是哪一位?」吳思源正色道。

小喬接著說:「是這樣,我和吳老師之間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我知道您剛做了腎移植手術,我特意從北京趕過來想看看您,我沒有惡意的。您看我能不能進來說話?」

吳思源把門往後一拉,妻子立刻擋住,「還想進來,門兒都沒有,給我滾出去!騷貨!」她揚起手又要打。

小喬嚇住,動彈不得。

吳思源一把按住妻子的手臂,「你鬧夠了沒有?!」

「你今天要是讓楚佳妮進門,我死給你看!」妻子吼道。

小喬立刻明白了,連忙解釋,「阿姨,您誤會了,我不是楚佳妮,我是姓楚,我叫楚小喬。」

「楚小喬?」妻子愣住,有些無措。

「進來說話吧。」吳思源埋怨地瞪了一眼妻子。

小喬說了句謝謝,怯生生地走進來。

「我好像並不認識你,你是我的學生?」吳思源上下打量小喬。

小喬尷尬地搖搖頭,「剛才真不好意思,都怪我一開始時沒有明說。吳老師,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知道您,知道您做了這個手術,知道您移植了陳東方的……」

「你是?」吳思源忙問。

「我是陳東方的未婚妻。」

吳思源和妻子都愣住了,一時語塞。

吳妻獃獃地看著小喬,臉上一陣潮熱。

小喬很勉強地沖他們笑了一下,「對不起,打擾了,我聽說,東方的腎移植給了您……所以就想過來看看……」

吳妻馬上反應過來,飛快地搬了把椅子放到小喬的身後,把她一下子按在椅子上,「快坐,快坐。你怎麼不早說呢……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那個狐狸精,真是巧了,偏偏你也姓楚……真是不好意思,剛才我手重了吧。」

小喬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很不自然。她撫了一下臉,笑笑,「沒事,剛才是誤會,現在弄清楚了就好。」

吳思源輕輕嘆了口氣,「原來你是陳東方的未婚妻。哎,我得了尿毒症,不移植的話,醫生說活不過今年,幸虧有了陳東方的腎……」

吳妻臉上堆出笑,她很小心地挑著字眼兒,「是啊,幸虧有了東方的腎。其實我們正要向陳東方的家人表示感謝呢。移植的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也一直想表示表示……只是我先生他的身體還在康復中……還沒來得及過去表示感謝……」

小喬說:「跟你們沒關係的,是我一直想過來看看。我也是剛剛才打聽到你們的地址。其實我很唐突,事先也沒徵得你們同意就……」

吳妻看了一眼吳思源,對小喬說:「哪兒的話,我們非常感激陳東方,他是我們家老吳的救命恩人哪。沒有他捐獻的一個腎給老吳,老吳也不可能有今天啊……」

小喬突然鼻子一酸,喉頭被什麼堵住了,說不出話。

見小喬不說話,吳妻開始嘟噥起來,「以前啊來過好多記者,我們家老吳移植了腎,好像連麻煩也移植了過來似的。老吳是福氣好,移植了陳東方的腎。陳東方是有名的球星啊,那些記者就跟瘋了一樣,今天採訪明天採訪的,你說讓病人還怎麼休息啊?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嗎?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些當記者的,對名人就像蚊子見了血,叮住就不放了。早知道這樣,我們不如要一個普通人的腎呢。平白招來一大幫記者,又不能幫我們解決什麼實際問題。我都下崗兩年了,也沒有人管沒有人問的。」

小喬默默地聽著。

「所以你剛進來的時候,我以為又是記者呢。我對記者啊就沒好印象。」

吳思源在她們說話的空當兒突然咳嗽起來。

吳妻趕快過來扶他,「快上床躺著吧。」

小喬也過來幫忙。

兩人把吳思源扶到床上,小喬不安地問:「身體是不是還有排斥反應?」

「還好吧。」吳思源吃力地說,看樣子恢復得並不好。

「讓老吳躺會兒,咱們到外面說話吧。」

吳妻把小喬叫到另一間屋。

小喬剛一落座,吳妻便說:「你來的意思,不用說,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移植了陳東方的腎,按說我們也應該有所表示,可……老吳現在辦了病退,所有的外快都沒有了,我在一家工廠當出納,下崗兩年了,這兩年為了給老吳治病……我們早就傾家蕩產了……幸虧陳東方的腎是捐獻的,又正好跟老吳的身體條件匹配,要不然……」吳妻抹起眼淚,「要不然我們真是死路一條了。」

小喬沒說話,表情收斂住。

吳妻繼續說:「現在的情況雖然穩定,可也說不好。醫生說排斥反應在三年內都有可能發生,這都得看老吳的造化了。你剛才也看見了,老吳現在的狀況並不好。」

小喬默默地聽著。

吳妻盯著小喬,看她不說話,不得已引入正題,「我知道陳東方的器官是捐獻的。現在這年頭兒,像他這樣的好人真是不多了。何況他還是那麼有名的球星,真是高風亮節。我們是從心眼兒里感動……不過,我們確實是拿不出錢來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現在我們就是出去借錢,都沒有人願意借給我們……十幾萬的外債呀,老吳就算是病好了,下半輩子能不能把還債的錢掙出來,還不一定呢……」她一下子想起了什麼,語氣急轉,「對了,你和陳東方還沒結婚吧?剛才你說你是他的……未婚妻?」

小喬點點頭。

吳妻小心翼翼地問:「登記了?」

小喬搖搖頭,緩緩地說:「……你是想看看我有沒有資格來跟你要錢吧?」

吳妻有些尷尬地說:「我可沒那麼說啊……」她看著小喬,「那你這次來,是想……」

小喬平靜地說:「我只是想過來看一看……」

說完這一句,鼻子又酸了。

吳妻看著小喬,「只是看一看?」

小喬突然從背包里掏出錢包來,把裡面的錢全拿了出來,放到桌子上。

吳妻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

小喬說:「這些錢你們留著用吧。我只帶了這些,對不起,我這次來打攪你們了。」話落,她站起來欲往外走。

吳妻拿著錢追過去,「哎,姑娘你別走啊,你看你這是幹什麼……」

小喬走到門口,停下了。

吳妻拿著錢在後面叫:「哎,你等等……這錢我不能拿……」

小喬回身看著吳妻,哽咽地說:「這錢你收下吧,請你照顧好吳老師,還有他的腎……東方的腎……」

話還未完,「小喬!請留步!」吳思源掙扎著急走過來,他一手扶著牆,險些摔倒。

小喬和吳妻同時跑過去。吳妻說:「你看你,滿頭的汗,小心點兒。」

吳思源感激地看著小喬,「小喬,我都聽見了,這錢我們不能收。」

「吳老師,您先回去躺好。」小喬急得也是一頭額汗。

重新回到卧室,吳思源接著說:「小喬,你是個好孩子,東方有你這樣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氣。只可惜他……哎,偏偏我命好,得了東方的腎,你還特意大老遠來看我……你再把自己的錢拿出來,你讓我這當老師的怎麼有臉啊……」

「吳老師,快別這麼說。我就是想來看看您,想看您健健康康的,我才好放心回去啊。」

「小喬,你是個好姑娘啊。阿姨錯怪你了,真是該死!」吳妻自責地捶打自己。

「阿姨,你快別這樣。」

「哎……」吳思源一陣嘆氣,剛欲開口,又是一陣劇咳。

吳妻趕忙把水遞上。

「你先躺會兒,我給你煮碗面吧。小喬,你坐這兒,陪我們老吳說說話。」她拉起小喬的手,「阿姨真是對不住你,原諒阿姨!」

小喬露出笑容,「東方已經不在了,他的腎有了新家,就在這裡,我怎麼可能把你們當外人呢?」

吳妻也笑了,「你們坐著,我這就煮麵去。我們家老吳就愛吃麵條,動了手術后也不能吃太多油膩的東西。你坐著啊,一會兒就好。」

小喬點點頭。吳妻轉過身,小喬才看到她的頭髮有幾縷已經散開,毛衣的背後竟還有一個洞。

是個不修邊幅的女人。

已近中午,千山在那個角落等了一個上午還不見小喬出來。他一直擔心是自己眼皮疏忽,漏掉了什麼。或者還有另外的出口?

千山看看吳思源家的窗戶,一時無措。

「吳老師,您餓了吧?出了好多虛汗。」小喬坐到床邊。

吳思源看了小喬一眼,「還不太餓。真不如死了,這麼活著,真是沒意思……」

「吳老師,您可別說這種話。好不容易找到了匹配的腎,移植手術又做得那麼成功,為了東方的腎您也要……」

「小喬,剛才對不住你了。我那老婆人不壞,就是脾氣不好,說話沖,心眼窄,有時也分不清是非……」

「吳老師,我不會介意的。」小喬努力地笑笑。

「哎,讓你難堪了。一進門先打了你,還拿你的錢……哎……」

「吳老師,快別這麼說,阿姨不是那種人,我看得出來。」

「是,人不壞,就是……哎,這女人若是個醋醞子就沒辦法……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信以為真。」吳思源吃力地說著,一臉苦澀。

「我明白。」小喬沉吟一下,「其實阿姨很在意您,才會……」

「總得有個度吧。」吳思源無奈地說。

小喬一時不知怎麼說下去。

「女人可以吃醋,但總要講道理吧。不懂道理的女人最可怕。」吳思源加重了語氣。

「吳老師,其實事情解釋清楚了,就過去了。再不懂道理的女人也不會揪著一件事不放的。」

「鬧到學校都把人逼得退學了,我這臉還往哪兒擱?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還沒完沒了的。不知她要鬧到什麼時候?!」吳思源說到氣頭上又咳嗽起來。

吳妻端著麵條進來,「怎麼又咳了?來,面做好了,當心燙,慢慢吃。」放下碗,她問小喬,「小喬,我也給你盛一碗,你也吃點兒,都快十二點了,別嫌寒磣啊,阿姨做的面還是挺好吃的,是吧,老吳?」

吳思源點點頭,換了另一種表情。

小喬微笑道:「我都聞著香味了,那我也不客氣了,我去盛一碗。」

小喬剛要站起來,被吳妻按住,「唉,你是客,坐這兒,哪有讓客人自己盛的,我來。」

吳妻笑著走進廚房。

小喬一笑,「您看,阿姨她人真的挺好的。」

「人不壞,家務裡外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心眼小……哎,終究是沒上過大學,見識總是淺點。」吳思源又嘆氣。

「吳老師,女人哪有不小心眼的,她越愛一個男人越小心眼,這是女人的通病。」

「那你給支點招兒,這病怎麼治?」

小喬一笑,「其實很簡單,您只要說三個字。」

「說什麼?」

「我愛你啊。這三個字一說,女人聽了都沒脾氣了。」

「我愛你?」一聽這話吳思源笑起來。

「笑什麼呢?趕快吃面,一會兒黏糊了就不好吃了。」吳妻端著兩碗面走進來,笑臉盈盈的。

小喬忙接過來,「我剛才聽到吳老師說『我愛你』了,阿姨,這可是說給你聽的噢。」

「什麼愛不愛,他有時候就會開玩笑,年紀一大把了還開這種玩笑。」吳妻走上前給丈夫脖子上系了一條毛巾,「來圍上,別弄到身上。」

小喬看著吳思源,他們眼神一碰,都笑了……

下午吳妻安頓好丈夫睡下,就把小喬拉到另一間房裡說話。

吳妻嘆了口氣,「小喬,真對不住,你看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你一巴掌,還誤會你……我真是……」

「阿姨,你快別說了,你都說過好幾遍了。」小喬微笑著坐到吳妻旁邊,「其實這裡面的誤會不是我,是楚佳妮。那個女孩真的跟吳老師沒有關係的。」

「這事你怎麼會了解?我是太清楚了。這女孩可了不得,整天給我們家老吳寫情書,還怕我偷看故意寫英文信。你還別以為我胡說,我可是有真憑實據的。」說著她從抽屜里掏出一封信,「正好你在這兒,我也不瞞你,你看看。」

小喬接過一看就笑了,「這哪是情書啊,這是一封推薦信。」

「我們老吳又不是教英文的,她幹嗎寫英文信給他?」

「這女孩肯定是想出國,所以找吳老師寫了推薦信。」小喬解釋。

「那幹嗎偏偏找老吳?」

「阿姨,這就是你多心了,肯定吳老師比較受學生歡迎,所以學生都愛找他。」

「問題是這女孩幾次跟老吳在校園裡都被人撞見了,她自己覺得沒臉就退學了,好好的,她為什麼退學,那是心虛!她要是不退學,學校也得把她開除。」吳妻憤憤地說。

「阿姨,吳老師真不是那種人,再說這些事你親眼看見了嗎?別人傳的話哪能信啊?搞是非的人才愛傳話。」

「我們老吳是老實,可架不住現在的女孩不要臉啊,直接往男人身上撲。現在這社會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老吳以前是對我挺好的,我比他學歷低,又是農村出來的,其實我知道配不上老吳,可我對他好啊,自從他當上什麼教授之後人就變了,成天在學校待著,半夜裡才回來,他要不是有外心,他在學校待著幹嗎?」

「那肯定有課,或是給學生輔導啊。」小喬忙說。

「輔什麼導啊?還不是看上那學生了。學校組織活動他從不帶我去,這算什麼,這就是嫌棄……」

「阿姨,真不是這樣。剛才吳老師還跟我說,說你人很好,幹家務裡外都是一把手,他一直在誇你啊。」

「是嗎?他真這麼說?」

「當然。我看得出吳老師對你感情挺深的,男人都愛把一些話放在心裡,只是不表達出來而已。」

吳妻低下頭,默默地在心裡琢磨。

「阿姨,吳老師這病真經不起折騰了,正常人要是總吵架對身體也不好,更何況他這病隨時有生命危險。你知道剛才吳老師悄悄跟我說什麼?他說還真不如死了,這麼活,沒意思。他都說出這種話了,你還跟他計較什麼?」

吳妻不說話了,表情凝重。

她溫順的樣子跟剛才掄起巴掌的時候完全兩個人。

小喬接著說:「阿姨,吳老師已經是個換腎病人了,他需要關懷,需要愛。你忍心讓他活在痛苦中嗎?東方的腎就在吳老師的身體里,這是兩個人的身體,你忍心讓他們兩個人都痛苦嗎?」小喬說著激動起來,淚盈於睫。

「小喬,都是我的錯,我太傻了,一直在把老吳往死路上推我還不自知啊……」吳妻小聲哭起來。

小喬扶住她的肩膀,兩個人相擁而泣。

小喬再次把錢塞到吳妻手裡,「阿姨,這錢你一定要收下,不要跟吳老師說,這是咱倆之間的秘密。好不好?」

「小喬,我謝你還來不及呢,再拿你的錢,我成什麼人了……」吳妻淚眼婆娑。

「阿姨,你就拿著吧,你不收,我沒法安心地回去,真的……」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小喬心裡百感交集。

吳妻緊攥著小喬的手,「你這丫頭讓我怎麼謝你……阿姨心裡不安啊……」

兩個女人一哭要好久才能停住。

相遇總是千奇百怪,分別的場面卻是清一色傷感。

小喬走進卧室,跟吳家告別時,發現吳思源正在偷偷抹眼淚,不用說,他一下午未睡。

眼睛充滿淚水的時候還能微笑出來,這樣的分別已是圓滿。

把擁抱送過去,眼淚收起來,再笑得燦爛一點,不用多話也再沒有遺憾。

看到最後吳妻倚在丈夫懷裡哭,她終於可以放心地走了。

還有比這更美的一幕嗎?

小喬心裡悄悄生出一線光,她看到東方了。

這樣美的一幕沒有人肯錯過。

留戀那一刻的溫馨,連落在樓道里的眼淚都是滾燙的。

從吳思源家走出來,外面已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小喬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走了幾步,她忽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雙膝,抽噎般地哭起來。

突然就沒有力氣了,眼淚似鉛,流得太多,已把身體沉重地纏住,動彈不得。

這一切,千山看在眼裡。

他不由分說地沖了過去。冰冷的雨,刺骨地寒,他脫下外套,撐在小喬的頭上擋雨。

小喬一抬頭,是千山那張焦急的布滿胡碴的臉。

她猛地站起來,掙脫開千山的臂彎,瘋一般地跑。

這一次,她不想讓千山看到她的脆弱和狼狽。

千山狠命追過去,一句話不說,只把衣服蓋在小喬的身上。

小喬不說話,雨打在她臉上,沖刷了大把的眼淚。她抹了一把臉,使勁兒把身子一抖,衣服抖落到地上。

千山默默地把衣服撿起來,再次蓋在小喬身上。之後,他立刻消失。他知道小喬不想看到他。他只是想讓小喬暖和些,僅此而已。

看著千山離去的身影,小喬再次蹲下來,她抱著千山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晚上回到酒店,小喬已凍得渾身冰冷。衝到浴室,打開蓮蓬,把水溫調到最燙,不停地沖洗背脊。

她擔心感冒。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生病。

石家莊是她的第一站,她不能第一站就倒下。

她用滾燙的水使勁沖後背,衝到全身發紅。洗完澡又灌了兩大杯開水。

躺到床上的時候,身體舒服多了。

她看著掛在門口的那件濕漉漉的黑色大衣,像個打蔫的病人。

她用吹風機把大衣吹乾,費了好大的勁。衣服又大又沉,對小喬來說像個斗篷。她再次披上它,樣子很滑稽。

這是千山的大衣,比東方的還要大半號。

小喬把衣服脫下來,一張卡片從口袋裡掉出來。她拾起來一看,竟然是如家酒店的房卡。看了一下房間號,竟然就在隔壁。

小喬把房卡重新放進大衣口袋裡,掛到門后,長久地凝視。

衣服里藏著千山的臉,那張臉寫滿沮喪、懺悔、委屈。小喬怔怔地看著,一切她都看得到——他的不辭辛苦,他的竭盡全力,他的無奈和誠意……

醞釀許久,卻仍不肯原諒。

東方活不過來,如何原諒?!

一個月前,他們還有說有笑,談天說地,此刻已是仇人。

朋友的情誼原來這般不堪一擊。只要一件事便可毀掉一切。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此刻該是歡聚。何苦把朋友當仇人,何苦一個人跑到這個鬼地方,何苦?

小喬跌坐到床上。

淚又洶湧而來,翻天覆地。。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若是意外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若是意外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