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十:錯位
凌晨時分,墨敬梓穿戴整齊坐在屋內,將窗帘小心翼翼拉開一點看向窗外,反覆確認沒人之後,這才偷偷溜了出去。他並沒有叫上獨孤思成,也沒有走正門,而是踩著側面那堵矮牆下準備好的梯子翻了出去。翻出牆壁后,他觀察四下,確定沒人這才進了對面的那間房子,從裡面推出早就準備好在那裡的自行車。
墨敬梓並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這一切都被琳琅八劍看在眼中。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派出真剛跟蹤墨敬梓,必須搞清楚這小子大半夜的到底去什麼地方。
墨敬梓一路蹬著自行車到了岳忘機留下的地址外,不敢輕易進去,而是找了個公用電話亭先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起了好久,岳忘機才接起來,語氣明顯不滿:「誰呀?」
墨敬梓立即道:「岳老闆,是我,墨敬梓,我有要緊的事情商量!」
岳忘機道:「明天說不行嗎?這麼晚了。」
墨敬梓道:「明天就晚了。」
岳忘機只得道:「那行,你過來吧。」
墨敬梓道:「我就在您住處門外,您開門就是了。」
岳忘機掛了電話,隨後開了門,墨敬梓推著自行車趕緊進院。
進院后,披著衣服的岳忘機一臉納悶的看著他:「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墨敬梓低聲道:「岳老闆,我這裡有一筆買賣要和你一起合作。」
岳忘機不耐煩道:「白天談不行嗎?非得晚上談?」
墨敬梓道:「這事很急,而且,我打算把手裡的貨全部都勻給您,低價。」說完,墨敬梓拿出一份清單雙手遞上去,清單下面還有那本古書,「您看看這些感興趣嗎?」
岳忘機帶著墨敬梓回屋,坐在檯燈跟前看著。清單上列著的那些東西都是時下緊俏的一些貨品,大部分都是水貨走私來的,在內地可以賣一個不錯的價錢。不過岳忘機最感興趣的還是那本古書,但是他並未先說那本書的事情,而是問:「這清單上的東西,都不錯,你為什麼要勻給我?自己留著慢慢賣呀。」
墨敬梓為難道:「不瞞您說,家裡出了點急事,我急需用錢,這個價就行了。」墨敬梓所說的那個價格,只有所有貨物價值的百分之二十,這讓岳忘機很詫異,不過大概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岳忘機沒有急於答應,反而是拿起古書問:「那這本書是什麼意思?這也不是我要你們找的那本書呀。」
墨敬梓道:「岳老闆,您想必也是異道中人,如果不方便表露身份,沒關係,咱們只談買賣。這本書上記載的可都是異道武器,早就失傳了。地點就在你去過的酒坊下方,牆壁上全都是圖紙,我已經把圖紙拓印下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如果您願意,這些都是您的,只求將來您做買賣帶著我一起。」
岳忘機不動聲色裝作考慮,但他心裡很清楚,墨敬梓怕是被人盯上了,一旦被發現那些貨物,貨物就會被收繳,他還會面臨牢獄之災,所以,他必須先低價賣出去,把自己擇乾淨再說。之所以要將古書給自己,也是因為看到岳忘機身手不凡,有他在,就算年良來了也不怕。並且,圖紙掌握在墨敬梓手中,他可以一點一點的往外拿,慢慢吊著岳忘機,這樣一來,主動權依舊掌握在墨敬梓的手中。
岳忘機卻道:「這樣吧,你說的價格我給你翻一倍,我不能落井下石。」
原本這些貨物的進價和運輸費用就是岳忘機所說的價格,這樣算起來至少墨敬梓不虧。只不過,這些錢也剛好足夠讓墨敬梓把本錢還給呼景盛。但是,他為什麼要慫恿獨孤思成不還呢?這就是他陰險的地方。墨敬梓太清楚了,8424的人都不是好對付的,他必須要把自己的風險給分散出去,集中在自己身上,萬一出事,就完蛋了。
所以,他和岳忘機之間的交易也是賭了一把,他賭岳忘機有關係有背景有能力,就算是保不了自己,也可以因為涉身其中,不得不拉自己一把。
岳忘機將那本古書遞給墨敬梓:「這本古書是個好買賣,但是,書是你找到的。」
墨敬梓立即道:「這沒關係,岳老闆,我們倆誰跟誰呀?」
岳忘機笑道:「就是因為我們互相信任,所以,書你留著,買賣我們照做,我投資,你辦事,賺來的錢五五分。」
墨敬梓完全沒想到岳忘機會如此痛快,立即千恩萬謝,而岳忘機很清楚,那本古書已經沒用了,因為圖紙全都在墨敬梓手中,古書給自己毫無意義。因為他眼下的目的並不是做買賣,而是尋一件東西。
岳忘機直言問:「白天來酒坊要殺你們的那個人,是你們大哥年良對吧?這個人什麼來路?」
墨敬梓只得將父輩的事情告知,當岳忘機聽完「年成凱」三個字的時候,眉毛不由自主一挑,然後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卻沒說什麼,只是坐在那安靜的聽著。
等聽完這一切后,岳忘機直接點出了事情的要害:「墨經理,以你所言,你所有的本錢都是年良父親年成凱留下的,打理的人叫呼景盛。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沒告訴我?我得把話說在前頭,我這人做生意交朋友講究的是坦誠,你也知道,如果你有什麼事,牽扯到我身上,我也會有麻煩。不過,我既然當你是朋友,我也不怕事,只要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墨敬梓聞言,遲疑了許久,終於還是將婉月被殺等一系列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岳忘機從他的話里聽明白了,知道這小子打算是什麼,同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對於岳忘機而言,墨敬梓是沒有什麼野心和遠大理想的,只看眼前的利益,這種人只能利用不能合作。當然,最重要的是墨敬梓盯上的是年成凱留下的那筆巨大的財富,而且很想將呼景盛和年良置於死地。他只要穩定下來,認為時機成熟,肯定會想辦法利用岳忘機去做這件事。
但是,墨敬梓太自作聰明,也太小看岳忘機了。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殊不知,自己所說的話已經出賣了自己內心所想。
岳忘機聽完后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這樣,買賣我們照做,至於你說的那些事,咱們先不要插手,先穩住,明白了嗎?」
墨敬梓實際上不明白,但還是點頭道:「明白了。」
岳忘機送墨敬梓出去,約定了白天提貨的時間后,這才目送墨敬梓騎著自行車消失在夜色之中。岳忘機卻是站在那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是年成凱的兒子,呵,繞了一大圈,又回到起點了。」
似乎,岳忘機與年成凱認識,那麼,他是年成凱的朋友,還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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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一名環衛工人在垃圾桶旁邊發現了一輛自行車,正在奇怪的時候又發現垃圾桶旁邊有一雙腳。環衛工人立即上前查看,發現那裡躺著一個男人。男人雙目瞪大,脖子歪向一側,很明顯已經死了。環衛工人嚇得大叫,叫聲引來了臨街其他兩名環衛工人,隨後三人立即報案。
執法機構接到報案后立即趕到現場,因為當天值班的正是周波,所以,他來到現場后一眼就認出死者是墨敬梓,周波立即通知了詹天涯和黨向國。
詹天涯趕到現場后親自勘查,很快就發現墨敬梓的死因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脖子也被掐斷了,行兇的手法與博國維一模一樣。
詹天涯看向黨向國,周波在一旁默不作聲。
詹天涯低聲道:「和博國維的死法一樣,看來還是那個人。」
黨向國看向周波:「有目擊證人嗎?」
周波立即道:「你們來之前,我們已經在附近走訪過了,昨晚沒有人發現任何怪異的地方,沒有打鬥聲,沒有喊聲,也沒有人呼救。」
詹天涯看向周圍:「從自行車來看,墨敬梓是昨晚騎自行車出來后被人殺的,問題在於他要去哪兒。」
黨向國道:「只能去琳琅餐館問問了。」
詹天涯留下其他人繼續勘查現場,自己則立即和黨向國趕去琳琅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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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良睡醒起身疊被子的時候,睡在旁邊的夏侯也立即睜眼起來,故作漫不經心的說:「要出去?我去做早飯,很快的。」
年良疊好被子起身道:「夏侯,你不是來當保姆的,不需要做這些,我媽會做。」
夏侯只是咧嘴笑著,也不多說什麼,自顧自進廚房忙活去了。夕凌聽到動靜趕緊出來,走進廚房勸阻夏侯,讓夏侯歇著自己來做,夏侯卻堅持讓夕凌再睡一會兒,自己做早飯就行了。
年良叫住夕凌,叮囑她還是不要出門。夕凌沒有多問什麼,她知道,就算問了,年良也不會解釋。年良隨後來到廚房門口對夏侯道:「我不吃早飯了,你們吃吧,我出門辦事去了。」
夏侯嗯了一聲,繼續淘米準備做粥:「那你晚上回來吃嗎?」
年良沒回答,轉身走了。正在淘米的夏侯停手,他意識到了什麼,站在那自言自語道:「我這是幹嘛呢?我又不是他老婆?幹嘛要這麼賢惠。」雖然這麼說,但夏侯還是在繼續淘米。
夏侯剛把米洗好放在灶上點燃火,就聽到敲門聲。夏侯也沒多想,直接走出去開門,看到門外站著年良:「忘拿東西了?鑰匙也沒帶吧?」
年良不語,直接走進房間,夏侯跟在他身後,就在那瞬間,夏侯突然間覺得有些恍惚,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年良不見了,再轉身一看,大門也是開著的。夏侯覺得有些奇怪,上前將門關上,又看到卧室的門開著,便上前去關卧室的門。誰知道走到卧室門口的那一刻,卻看到夕凌站在床邊,而床上的年晗不見了。
夏侯剛準備走進去,夕凌也回過神來,看向床上:「年晗呢?」
夏侯意識到不對,立即進去:「怎麼了?年晗呢?」
夕凌看向夏侯:「不知道,剛才我看到年良進來了,然後我覺得有些恍惚。」
夏侯也意識到了不對,轉身拔腿就往外追去,雖然他不是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剛才年良帶走年晗的行為很不對勁,不,他甚至不認為那個人就是年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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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餐館後院哭聲一片,墨敬梓的妻子和孩子得知他被害之後嚎啕大哭,兩人的哭聲也感染了博國維的妻兒,四個人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獨孤思成和妻女站在一旁,模樣也非常傷心,不過獨孤思成卻是偷偷看著堂屋。
堂屋內,詹天涯和黨向國正在挨著問詢餐館內所有的人,從呼景盛開始問起,然後就是那八個服務員。當然,問詢之下自然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雖然昨晚跟蹤的真剛目睹了墨敬梓被殺的全過程,但是被呼景盛勒令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就算有執法機構來問,也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詹天涯和黨向國問詢完畢后,又來到院內,先是詢問獨孤思成:「昨晚墨敬梓出門去,你知道嗎?」
獨孤思成搖頭:「不知道,昨晚我雖然失眠,很晚才睡著,但真的沒聽到任何動靜。」
詹天涯順勢看向獨孤思成的妻女,妻女也立即搖頭表示沒聽到任何動靜。
詹天涯只得走向墨敬梓和博國維的妻兒處詢問,自然也是一無所獲,所以,昨晚墨敬梓去做什麼了,他沒有選擇告訴任何人。當然了,詹天涯覺得這裡有一個人在撒謊,那就是獨孤思成。墨敬梓可以不告訴任何人,但不會不告訴他,所以,他昨晚做的事情肯定見不得光,不過眼下並不是深究的好時候,兩人只得先行告辭。
兩人走後,呼景盛將獨孤思成單獨叫到堂屋,問:「你真的不知道墨敬梓昨晚去做什麼了?」
獨孤思成搖頭:「呼老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事已至此,有些話我不得不說,我現在也不怕了。」
呼景盛問:「你想說什麼?」
獨孤思成流著淚道:「昨晚,從你這離開后,大哥把我叫到廚房,他告訴我,不要交出本錢,什麼都不交,你不會拿我們怎麼樣,而且,他一再慫恿我,和他一起想辦法把你那裡的錢都弄出來,我沒敢告訴你是因為我真的很害怕,你也知道,從小到大我都沒什麼主意,大哥和三弟說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如今,他們兩人都死了,我是真的害怕,我回頭就把本錢還給您,今後我做點別的,踏踏實實本本分分的活著。」
呼景盛聞言長嘆一口氣,低頭的同時眼淚滑落,他是真的傷心。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三位摯友的後代會是這副模樣。他也清楚獨孤思成的話很委婉,說不定墨敬梓是想殺了他來獲取年成凱留下的那批財富。
呼景盛隨後道:「本錢你留著,不用還了,今後你踏踏實實做人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你得幫我照顧好墨敬梓和博國維的妻兒。」
獨孤思成流著淚點頭,呼景盛則是杵著拐杖走出院外,走進餐廳。正在那裡擦桌子收拾的真剛慢慢走到他身邊,裝作掃地的模樣低聲問:「老闆,有什麼吩咐?」
呼景盛抹去眼淚道:「昨晚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
真剛道:「我知道,只是,我覺得昨晚那人不是良哥。」
呼景盛問:「你看清楚了?」
真剛道:「我跟著墨敬梓到了郭家橋一個院子前,看他進去又出來,回來的路上他就被人襲擊了,我並未發現那個人,那人也應該沒發現我。那人襲擊墨敬梓的時候是直接從角落中躥出來,抓著他就撲倒在地,直接掐住脖子,沒多久墨敬梓就斷氣了,然後我看著兇手拖著屍體來到垃圾桶後面,再將自行車放在屍體旁邊,這才離開。」
呼景盛轉身看了一眼後院的方向:「你認為那人不是年良?」
真剛搖頭:「那人比良哥要壯一些,個子也要稍微高一點,看起來孔武有力,不過沒有良哥靈活。」
真剛也是習武之人,雖然沒有和年良交過手,但是他從平日內年良行走的姿態,還有肢體形態都可以判斷出,年良的力量並不是靠肉眼能看出來的。也就是說,年良看起來雖然不強壯,但內在力量很強,而且很靈活。
呼景盛問:「你跟蹤那個人了嗎?」
真剛道:「跟蹤了,但是跟到水碾河的時候跟丟了。」
呼景盛自言自語道:「水碾河。行,我知道了,關鍵是,昨晚墨敬梓去的那個院子里住的是誰呢?」
真剛道:「我會去查的。」
「不,」呼景盛立即制止他,「不用你們去,我另外派人去,你們去不妥當,最近幾天,你們不要出門,在院子里守著。」
真剛點頭,繼續低頭掃地。呼景盛則是返回後院,走進堂屋前,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門緊閉的獨孤思成的屋子。他心裡有些遺憾,也很傷感,摯友的三個孩子死了兩個,現在還剩下一個,那麼他們的後代又會怎麼想?會將年良當做仇人嗎?如果是那樣,他們將來與年晗肯定也是不共戴天,仇恨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下去,冤冤相報何時了。
呼景盛抬頭看著天空。師父,你在哪兒呢?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呢?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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