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驚變

夜黑沉沉的，借著大殿里快要燃盡的篝火發出的紅光能看到這座破廟裡橫七豎八躺著的衣衫襤褸的難民，咳嗽聲和病人痛苦的呻吟聲在寂靜的夜裡遠遠的傳出去。.WenXueMi.CoM

在大殿的一個角落裡，一個滿臉臟污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為一個比他還小的孩子擦拭傷口，然後拿出手裡的幾棵長著綠色葉子的草擠著汁水淋到那個男孩手臂上的傷口上，又從包袱重翻出一塊兒乾淨的布條把傷口纏上，伸手摸了摸那個躺在草堆上的男孩子的額頭，見不燒了，才深深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靠在草堆上。

從那個和尚廟裡逃出來已經一個多月了！自從知道燕王反了之後家裡就開始氣氛緊張，一直熬到了過年，大家都是人心惶惶的，那個姓陸的小子也天天神神秘秘的，連自己的父親也是忙的見天不見人影兒，過了年，傳出不好的消息，讓父母更加憂心，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月，又聽說了燕王已是打到河北白溝河了，父親就打點了行李讓母親帶著四個孩子去懷來投親，如果讓李若喬早點知道懷來就是後來北京的北邊兒，打死她也不會讓家裡人來的。

不想還沒有到北平，剛進河北地界就遇上了大批的難民，還好帶了些侍衛，前幾天到沒出什麼危險，不想那日歇宿在一個破爛和尚廟裡時被流寇算計，當時自己正陪著天浩坐在廟後面數星星，轉頭看到弟弟眼裡的驚恐，見小天浩抬起左臂把自己推開，自己的臉上灑上粘稠、腥甜的血，再回身看到的就是那陸家小子削掉了一個大漢的人頭，還不及驚叫出聲，忽然想到了大殿里的母親和弟弟。

「快去，我娘，大殿里，我娘啊，快去。」

那陸羽的眼裡閃過一抹驚訝，閃身進了廟裡，李若喬俯身抱起了嚇暈過去的天浩，解下衣上一條絲絛抖著手纏住小弟的左臂為他止了血，大殿里傳來陣陣喊殺聲，讓李若喬這個生活在現代世界的女孩子驚得手足無措，遠遠看著有火把向廟裡移動，李若喬拖起天浩，鑽進了樹林里，伏在樹林中靜靜等待，遠遠看見那些人進了廟裡，喊殺聲更甚，然後火光衝天，自己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廟燃起熊熊大火，獃獃的趴在樹林里直到天明。

天大亮后，李若喬起身去那燒得只剩灰燼的廟前轉了轉，廟門口是十來具屍體，看樣子是昨晚一同在廟裡歇宿的人，身上具有傷口，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不見了，廟已是燒塌了，看不出來什麼，數不過來有多少具屍體燒的焦糊的卧在廢墟里，李若喬獃獃的看著，看著那昨晚還為幾十人遮風擋雨的破廟，如今只有燒焦的屍體，徹骨的寒冷浸透身體，腿抖得挪不動路，頹然坐倒，耳邊傳來一聲細微的呻吟，李若喬驚恐的睜大眼睛，見一個穿著小廝衣服的男子喘息著睜開眼，李若喬用手堵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扶我......扶我......一下......」

那個男子斷續的說著，李若喬卻只是驚恐的看著他，等到自己一再確定他沒有危險才小心的靠近他，把他扶了起來。

那男子輕輕摸了摸後腦，又摸了下自己的右手和右腿，上面各有一處刀傷，胳膊上的深可見骨，他嘶嘶幾聲，看了下邊上的李若喬。

「幫我把衣服撕了，把....嘶.....傷口綁上。」李若喬起身翻開他的外衫，把穿在內里的衣服撕了兩大條把他的大腿和胳膊上的傷口綁好，那男人勉強站起身來，晃了兩下又坐到地上，李若喬偷偷打量了下，年紀也不過十六七，剛才看他穿著小廝的衣服，現在看他起來，顯然那衣服偏大。

「我們得離開這裡，你......」

「等下，我弟在那樹林里，我去帶他出來。」

李若喬快步朝樹林里走去，走了十來步又折返回來，在幾個男童身邊走了一圈，忍著懼怕拔下來兩套布衣拿走，快步進了樹林，那男子皺眉看了下那被扒光的三個已經死掉的男孩子，又去看看樹林沒有言語。

李若喬進了樹林，見天浩正睜大眼睛滿眼恐懼的看著廟的那邊，見了姐姐過來眼淚掉了下來，卻不敢出聲。

「天浩，看著姐姐，天浩，平時姐姐說過遇到事情要先想解決辦法不能慌，還記得嗎？」

李天浩顫抖著小肩膀，勉強睜開淚眼點點頭。

「姐姐，娘呢，弟弟呢？」

「不知道，也許他們已經逃走了，我們也一定要平安，明白嗎？」

李天浩畢竟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雖然平時沉穩，遇到這種事還是嚇得六神無主，李若喬起身把身上的銀紅比甲月白紗裙背著李天浩全部換下，只留裡邊的小衣，換上了剛才扒下來的那套衣服，挑著沒有血的乾淨衣服換上，想了想，又脫掉了衣服，拿自己脫下來的裙子撕成長布條在衣服內纏了幾圈才換上剛才扒來的衣服，又給天浩把身上的好衣服成布衣，把兩人的衣服打成個包袱背在身上，把小荷包隨身藏好。扶著李天浩起來，朝那個男子走去。

三人走出了那個破廟，不久就碰上了北邊來的難民，這才曉得北邊幾個省都是兵荒馬亂的了，三人跟著難民一起走走停停，有錢不敢花，搶到點兒吃的還得可著天浩來，餓得李若喬眼冒金星，天浩和那男子的傷口卻有感染的跡象，一路上走來，到處兵慌馬亂的，即使碰到個大點兒的鎮子也是找不到開門的藥店，見天浩已經是發起了高燒，李若喬急得不行，只能背著天浩走，此時她是如此的慶幸自己是個天足，不然一雙小腳哪能背著這麼大個孩子，那個廟裡碰上的男子嘴唇也開始開裂，眼見著沒有葯兩人都是堅持不下去了。

停下喘口氣，抬眼看看四周，看見一群婦人在挖野菜，李若喬看著那鋸齒狀的葉子眼淚都要下來了，忙把天浩放到一棵樹下靠著，自己也去用手刨出了棵帶根兒的野菜，眼前出現一把小刀，李若喬抬眼，那個廟裡的男子遞給了自己一把刀，有點兒彎，刀柄上還嵌著紅綠藍三色寶石，李若喬心裡苦笑了下，接過了在現代只能出現在博物館里的東西，開始刨菜根，一連挖出了二十多棵帶根兒的才抓著那些菜跑到邊上的小河裡把根上的泥土洗掉，用包里的乾淨衣服吸干水分，拿到樹下，解開弟弟手臂上包傷口的布，拿那些根用刀削開擠汁水到傷口上，再包好。回頭看著那個男人。

「坐下。」

那男子也不多話，靠著樹坐了下來，李若喬解開他胳膊上的布把傷口處理好，又去伸手把他大腿上纏著的布解開，那男子愣了下，看她神色並無異樣，把想要伸出去的手放了下來，看著她同樣處理了自己的傷口，又給纏好。

「不知道管用不，看看效果吧。」說完把那刀收到了自己的包袱里，一點兒都不在意那個男子一臉驚訝的表情。

「這把刀借我用一下，等你們傷口好了不需要刨葯了就還給你，可惜了這麼好的東西。」那男子到沒在意自己那把價值千金的刀被人拿去刨野菜，而是糾結於她剛才的那句「不知道有用沒」再看看邊上的那個男孩子，燒的已是昏過去了，想來她也不會害她親弟弟，就不出聲。

李若喬隱隱見到一塊兒圓潤的泛著光華的東西從他懷裡露出來一腳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圍的人，沒有做聲，在當天晚上經過一個小鎮子時，見得裡面還有零星幾家賣東西的，李若喬借著去方便的空拿出了些碎銀子，回來拉著那個陌生男子出去，把銀子塞到了他的手裡。

「去買些烈酒，葯要是有更好沒有也就算了，買些不願意壞掉的吃的，不然一路上的難民越來越多，我們餓死都有可能。」說完推了下那個男子自己進屋去了。

那男子眉頭深鎖的看了下手裡的銀子，也沒出聲，真的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后回來了，到了那個也不知是誰家的大院子里，現在是難民的集中營里，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姐弟兩個，坐到了李若喬的身邊不出聲。

等了一會兒，李若喬背起了天浩，和那個男人悄悄出去了，到了鎮子外面河邊的一個帳篷里，從包袱里翻出一個木碗，伸手接過那個男子從懷裡掏出來的酒壺到了些在碗里，然後把匕首拿出來，在碗里泡了一下，把自己弟弟傷口上的布解開，刀子微微有些顫抖，看著天浩傷口上面的腐肉，深深呼吸了幾下，抬眼看那個男子。

「把他的嘴堵上，幫我按著他。」

那男子照做了，李若喬深吸了一口氣，拿刀把天浩傷口上的腐肉一點點削掉，天浩疼得滿頭是汗，燒的通紅的小臉此時疼的白了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頭臉上滾下，睜眼忘了一圈，盯住姐姐，見姐姐眼裡滾著眼淚，知道是為了自己好，燒的有些混沌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些，不再奮力掙扎，李若喬拿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腐肉和膿水全部消掉了，又把那個酒葫蘆拿過來，看著李天浩的眼睛。

「疼......忍忍......」

李若喬的聲音沙啞的都不像是人聲了，天浩聽了微微點頭，李若喬就拿著那酒葫蘆沖洗了幾遍天浩的傷口，看他疼得直掉眼淚，身體扭曲成不自然的弧度，卻忍著不動，李若喬心裡那因為面前的困境冒起的軟弱、退卻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了，她還有個弟弟，所以只能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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