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發配懲罰

呼嘯的狂風衝破半掩的房門，重重拍擊著玻璃窗，顫抖的砰砰聲迴響在整個會議室中。不知從何時起，瀰漫的烏雲已遮蔽了天空，伴隨著一聲轟然雷鳴，傾盆暴雨攜帶著天地之威而來，呼嘯著沖入會議室，略帶疼痛的拍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輕輕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林楚孤獨的站在受審位置上，承受著數十雙目光的聚焦。在他身旁，兩名聯盟士兵保持著可怖的沉默，一左一右的將他夾在中間。昏暗的燈光中，他們的武器散發著寒光，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

「這下，麻煩大了……」趁著默默垂頭的機會，林楚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絲自嘲似的苦笑。即使沒有擺出這種三堂會審似的場面，他也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煩――想想看，違抗軍部和議會的聯合命令，擅自搗鬼放走猿人，這種罪名足夠讓人被槍斃十次，甚至連上軍事法庭的程序都可以免了。

實際上，自從被抓回到雲羅星軍部之後，他就被獨自關押在重型監獄中，甚至不允許任何人來探望。直到今天，軍部才正式審判此案，而審理者幾乎包括了聯盟的所有最高權力者，例如表情尷尬的蘇雲中將、面色鐵青的吉澤副議長，以及擺出事不關己態度的田楷議長……

毫無疑問，動用這麼大場面的結果，絕對不會是輕描淡寫的赦免――這一點，從蘇櫻那關切而憂傷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只是，哪怕再給林楚一個選擇的機會，他覺得自己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那麼做，因為這不僅僅是因為與猿人的友情，更多的也是一種承諾，一種男人的承諾。

「林楚下士！」突然響起的怒喝聲，打斷了林楚的複雜思考。微微愕然的抬起頭來，他恰巧迎上蘇雲的噴火目光，那種目光足以殺死一頭牛。毫無疑問，蘇雲中將失望並且憤怒之極，他辛苦培養出來的英雄和准女婿，居然在一夜之間成了反叛者，這足以讓整個軍部蒙受羞辱！

「林楚下士！」再度重複了這四個字，蘇雲看了看身旁滿面擔憂的女兒，然後越發的怒氣蓬勃道。「我希望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放走那些猿人！你應該知道，軍部已經下達了命令，要將這些猿人……」

「我不知道啊！有這個命令嗎？」林楚很無辜的眨眨眼睛，純潔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嬰兒，「長官，我只是按照事先的約定，帶這些猿人返回原始叢林。對了，您剛才說什麼軍部命令，是什麼命令？」

「厄……」蘇雲突然間愕然無語了，他終於想起來，似乎林楚並不知道那份文件的存在。可是問題在於，如果這傢伙不知道那個命令，又怎麼會偷偷放走那些猿人……只是，眼下卻是苦無對證，卻沒辦法抓住這一點指責他。

這一刻，看著滿臉無辜的林楚，蘇雲中將突然有種恨恨揍一拳的衝動。但事實上，任憑他將拳頭握得如何嘎嘎作響，卻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算了。詭異的寂靜中，卻還是吉澤副議長突然輕咳一聲，平靜道：「林楚下士，那麼你是否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著急送走那些猿人，甚至還為此瞞騙了警衛，並在夜間違背軍規出營。」

「這個嘛……」林楚苦惱的抓了抓頭髮，然後眨著眼睛道，「很簡單啊！因為猿人他們肚子很痛，然後治療草藥只有叢林里才有，所以我才會匆匆忙忙帶他們回去，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砰！」沒有等他說完，蘇雲中將就重重拍著桌子上，霍然站起身來。林楚吃了一驚，不敢再胡扯下去，只能乖乖閉上嘴等待暴風洗禮。只是與蘇雲的憤怒不同，吉澤副議長卻依然保持著平靜，並且微微頜首道：「原來如此！那麼林楚下士，你是否願意重新幫我們打開時空之門，我想現在那些猿人已經治療好了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把燙手山芋又扔回給了林楚，這種老奸巨猾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一瞬之間，林楚頓時啞口無言了，他只能怔怔的站在那，尷尬的保持著沉默。看著他的奇怪表情，吉澤又輕輕敲著桌子，淡淡道：「怎麼，你還有什麼問題嗎？這可是軍部的命令，你不會想違抗軍令吧！」

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林楚只能咬牙保持著沉默，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吉澤肅然看著他，終於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林楚下士，你應該知道我們都很欣賞你，而且也希望培養你成為新一代名將！所以，如果你願意糾正自己的錯誤，我們也會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甚至仍舊給予你一些獎賞……蘇雲中將，你覺得呢？」

「是！」蘇雲怔了一怔，轉頭看了看蘇櫻的哀求目光，略顯心軟的微微頜首。無論是從女兒的人情來看，還是出於扶植勢力的角度來看，如果能夠保住林楚這個功臣，都是一件有益無害的事情。只不過，這個頑固如石塊般的傢伙，真的會乖乖聽命服從嗎？

「抱歉！」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林楚在許久的沉默之後，卻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迎著眾人的愕然目光，他先是向蘇櫻露出一個歉意笑容，然後無奈攤開雙手道：「吉澤副議長、蘇雲中將，感謝兩位的好意……但是很抱歉，我無法打開時空之門，因為我失去那種管理許可權了！」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林楚已緊緊閉上眼睛，他甚至不敢去看蘇櫻的蒼白臉色，只是靜靜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然而出乎他的預料，並沒有人因為這句話而勃然大怒，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似乎在等著其他人來做出判決。許久的寂靜之後，吉澤終於失望的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吧！衛兵，把從犯帶進來，該是了結這件事的時候了！」

幾分鐘后，離開的衛兵重新推門進來，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以陳若琳為首的統計科五朵金花。迎著林楚的詢問目光，陳若琳微不可察的搖搖頭，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來，不過緊接著，她就恢復了那種楚楚可憐的表情。

「陳科長，你應當知道我們叫你來的目的！」微微皺起眉頭，吉澤副議長將目光轉向陳若琳，神情嚴肅道，「作為林楚下士的協從者，你有最後一個機會為自己贖罪！那麼，我現在希望你認真的告訴我，你是否知道林楚下士的真實計劃？」

「知道！」沒有任何猶豫，陳若琳立刻回答，這讓旁觀的蘇櫻微微變色。只是緊接著，這位統計科的美女科長就已繼續道：「因為那些猿人肚子疼，所以小林子請我們幫忙，把它們送回叢林去了……怎麼，難道我們被那些猿人騙了？」

「一派胡言！」這一次，蘇雲中將再度爆發，幾乎把整張桌子都掀飛了。即使知道自己現在要保持沉默，可林楚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暗中向陳若琳豎起了拇指。什麼叫心有靈犀啊，這就叫做心有靈犀，要知道他們之前從沒對過口供，居然答案會這麼相似雷同……

「我沒撒謊啊，事實就是這樣！」看到蘇雲的憤怒表現，陳若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而林嫻她們幾個也連連點頭附和起來。一時之間，原本肅然的審判，頓時被這些鶯鶯燕燕的交談聲打斷，蘇雲很尷尬的站在那裡，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斥責才好了。

「夠了！」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現場的雜亂交談聲。輕輕拍了拍雙手，吉澤副議長緩緩站起身來，神情冰冷道：「林楚下士、陳若琳科長，我對你們的狡辯已經失去耐性！蘇雲中將，請您現在就宣布判決結果，這是由軍部在兩天前制定的結論！」

「都已經決定了，還審判我們做什麼？」林楚暗自嘟囔了幾句，卻還是豎起耳朵傾聽。在眾人忐忑不安的注視中，蘇雲面無表情的拿出一份文件，沉聲宣佈道：「根據軍部調查顯示，林楚下士違背軍令的罪名成立，且在此過程中欺騙同僚、擅自調用物資。根據第23條軍規，軍部決定判處林楚下士……」

當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蘇雲稍微頓了一頓，然後將目光轉向蘇櫻，帶著幾分無奈的歉疚。這一刻，眾人齊齊屏住了呼吸，不約而同的望向蘇雲――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將決定林楚的前途和命運，上天堂又或者下地獄……

「軍部決定，判處林楚下士終生監禁！」幾秒種后，蘇雲中將念出了這幾個字。一瞬之間，陳若琳她們不禁驚呼出聲，蘇櫻頓時毫無血色的踉蹌搖晃，全靠抵著背後的牆壁才能勉強站立。

似乎也有幾分不忍，蘇雲中將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又無情的繼續道：「從即日起，林楚下士將被押往米特星服刑，並且不得減刑或假釋！林楚下士，這是軍部的宣判，你對此還有什麼意見嗎？」

林楚動了動嘴唇，他當然很有意見，但考慮到這種意見不會有什麼效果，所以倒不如不浪費口水了。蘇雲中將繼續看著他，直到確定他沒有什麼話想說了，這才輕輕嘆道：「好吧！既然你不打算再提出抗訴，那麼我就宣布……」

「等等！」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蘇雲中將的最終審判。在眾人的愕然目光中，從始至終保持沉默的田楷議長，突然毫無徵兆的開口阻攔。若無其事的睜開眼睛，他緩緩打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後平靜的繼續道：「我個人覺得，這個判決存在很大的問題……是的，我相信很多議員和我有相同的看法。」

「議長，您的意思是……」蘇雲中將微微皺起眉頭，難道說這樣的懲罰還不算重，難道田楷真的想把林楚直接送進地獄。只是緊接著，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田楷居然給出了完全相反的建議：「實際上，我們無法宣布林楚下士違背了軍部命令，因為沒人能證明他事先得知了這個命令……所以，僅僅憑藉邏輯推理來判定他有罪，我覺得這很牽強。」

就像是帶有魔力似的，這句話一說出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開什麼玩笑！多次被林楚破壞計劃、按理說應該恨他入骨的田楷議長，居然在這個本應幸災樂禍的時刻，突然跳出來替林楚說話，這種事情幾乎可以用奇迹來形容了吧！

毫無李玟，蘇雲中將立刻征在原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吉澤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卻也沒有表示反對意見，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蘇櫻自然是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明眸中無法掩飾那種驚喜，而陳若琳卻是趁著眾人不備，輕輕拉了拉林楚的衣袖道：「小林子，你倒向田楷那一邊了？」

「沒有啊！」林楚也是滿頭霧水，心道今天還真是怪了，平時幫我的突然翻臉，平時為敵的卻突然施以援手……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難道說我真的「容貌和人品成正比」，以至於田楷也突然改變態度了？

這種猜測當然不會有結果，但田楷的突然改變態度，卻已經是非常明顯了。只不過此時，眼看著局勢就要向好的方向的發展，吉澤卻突然冷冷道：「議長，請您不要忘記一件事，林楚下士剛剛拒絕了我們的命令，他不願意打開時空之門。」

「我不是不願意，是辦不到。」如果這時候還不辯解，那林楚就真得是傻瓜了，「不知道怎麼回事，當那些猿人進入時空之門以後，我的許可權突然丟失了。所以，現在就算我想打開時空之門，也做不到了。」

什麼叫做無恥推脫，這就叫無恥推脫！林楚想得再清楚不過，反正許可權只有他一個人能使用，誰也沒辦法證明他說的是不是真話。而在蘇雲和吉澤的憤怒目光中，田楷卻還加油添醋的附和道：「原來如此！那麼，林楚下士你要抓緊時間檢查身體，儘快恢復這種許可權，幫我們重新打開時空之門。」

「是！」毫不猶豫的立正回答，林楚強忍著笑容，滿面肅然道。而看到他和田楷這麼一唱一和，吉澤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如同雷雨前夕，但他終於還是心機深沉的按捺住不滿，只是輕輕揮手道：「即然這樣……林楚下士，請你們暫時離開這裡，有結果我們會通知你的！」

沒有給林楚再辯解的機會，幾名衛兵立刻將林楚和陳若琳他們推了出了，蘇櫻稍稍猶豫片刻，見沒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也悄無聲息的尾隨在後。而等到大門被重新關上以後，她立刻卸下了偽裝，神情緊張的低聲道：「阿楚，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會倒霉，對吧！」林楚無奈的聳聳肩膀，迎著蘇櫻半是斥責半是關切的目光，苦笑道，「可是，作為一個男人總要遵守諾言吧！而且，那可是幾百條性命，難道要我看到簡單他們成為實驗品和奴隸？」

這個問題，蘇櫻又何嘗沒有在心裡想過，她甚至懷疑換了是自己，是否也會象林楚那樣做。陷入了沉默中，她只能輕輕挽著林楚的肩膀，過了許久才無奈嘆道：「好吧！但是別想得太簡單……就算有田楷議長求情，你們也還是會受到懲罰的！」

「大不了回去種地！」這麼搶先回答的，是依舊滿臉笑容的陳若琳。在她的倡議下，幾個沒心沒肺的女孩子立刻展開談論，話題當然是退役之後要去做什麼生意好……兩名衛兵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心道這是接受懲罰的態度嗎，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春遊。

好在此時，蘇雲中將已從會議室里走出來，這才打斷了越扯越遠的討論會。面無表情的招招手，他示意眾人跟著進來，卻又趁著進門的瞬間，輕輕拍了拍林楚的肩膀。看著他目光中的安慰含義，林楚輕輕舒了口氣――很好，不是那種默哀的目光，這就意味著……

「林楚下士，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而就像他所預料的那樣，田楷議長很快就站起身來，滿面肅然的宣佈道：「對於你的指責，由於目前還沒有掌握充分證據，所以我們暫時不予以處罰！」

「呼！」聽到這個宣布，林楚頓時長舒一口氣，突然有種抱住田楷議長親一口的衝動。只是還沒等他化心動為行動，吉澤副議長就已經肅然喝道：「不過！即使沒有充分的證據，但你還是犯有玩忽職守等罪責，所以軍部商議之後決定，取消對你的原有嘉獎，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意見！完全沒意見！」林楚已經忍不住眉開眼笑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且就算取消了嘉獎也還是可以回去後勤部混吃等死，說去來說去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

「別高興得太早！」看到他這種得意忘形的樣子，吉澤忍不住冷哼一聲，繼續道，「另外，你和你的幾位同伴，將被派往邊境星球達羅星負責後勤建設。」

「達羅星？那是什麼地方？」林楚怔了一怔，滿臉迷茫的望向陳若琳。這一刻，統計科五朵金花突然齊齊變色，好像她們同時看到蟑螂從面前爬過去似的。看到她們這種表情，林楚不禁有了種不祥預感，只是還沒等他詢問，吉澤副議長就徑直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走了出去。只不過，在即將離開會議室之前，這位副議長卻又轉過頭來，低沉道：「林楚下士，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句話，吉澤砰然關上了房門，重重的腳步聲在走廊中回蕩著，直到消失不見。林楚很無語的摸摸下巴，忍不住嘟囔道：「翻臉還真快，我不就是做了件錯事而已，怎麼搞得好像我殺了他全家……」

「唉！」蘇雲忍不住嘆了口氣，卻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實際上，林楚又豈止是做了件錯事而已……要知道，對於猿人的處理方案，本來就是吉澤提出的，林楚的做法等於抽了他一個耳光。更重要的是，被誰背叛了不好，偏偏被自己的心腹背叛，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之極了。

無奈的搖搖頭，蘇雲拍了拍林楚的肩膀，又若有所思的看了蘇櫻一眼，緩緩轉身離開了。田楷議長直到此時才站起身來，若無其事的走出房間，林楚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忍不住問道：「議長，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為什麼……」

「我只對事，而不對人！」田楷微微露出笑容，卻又突然輕聲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終於可以結束這種危險的探索，所以這次的幫助，就當我還你這個人情了。」

「這個嘛……」林楚怔了一怔，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放走猿人的行為，確實在客觀上幫助了議會。沒有理會他的尷尬表情，田楷微笑著點點頭，卻又突然走上來幾步，意味深長道：「林楚下士，你或許不是一個好士兵，但你是一個好人……那麼，祝你一路順風，達羅星比你想象的要危險。」

「危險？」林楚怔了一怔，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田楷頗有興趣的看著他，微微頜首道：「沒錯！危險！怎麼，難道你從來沒有聽說過達羅星，至少你總看過軍事地圖吧！」

「厄……老實說，沒看過！」林楚很慚愧的搖搖頭，他每天都在混吃等死，哪裡會有興趣去看什麼地圖。田楷怔了一怔，好像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但他終於嘆息著搖頭道：「那麼，我建議你看一看！另外，在去達羅星之前多買幾分保險，如果保險公司肯受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