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離開又回來
洛水回臨安了。當她從臨安東站下來的時候,江雲仍舊在出口等著她,一年的時光過去了,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她看著江雲微笑著向她走過來,整個人恍恍惚惚地,她甚至懷疑自己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事實上,她和富二代姜季澤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就像去年的冬天,她從杭州回來,她在臨安東站和江雲見到的樣子。
但是,江雲模樣的改變讓她很快清醒過來。她將近有一年的時間沒有看到他,站在她面前的江雲,變得比從前瘦多了,因為瘦就顯得更高,他留起了小鬍子,鬍鬚讓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一年前的江雲是一個剛出大學校門的陽光大男孩,一年後的江雲是一個被社會打磨變得隱忍的男人。
「綠鬢朱顏,重見兩衰翁」洛水看著江雲就莫名地想起這句古代說的話,愧疚感像把刀在絞著她的心,她想說對不起,但是這話卻說不出口,因為只覺得自己不配。
幸好,江雲的眼裡有溫暖的笑意,好像他們之間的離合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他從洛水手中提過行李,對她說道:「我現在一人一間房了,不用再像以前去睡辦公室了。」
「那真是太好了。」洛水鬆了一口氣,江雲笑了起來,把她攏在肩膀下面。在那一瞬間,洛水突然極想哭,她討厭這一年的自己,此時此刻,就算江雲不介意她這一年的出逃,她自己不介意嗎?伴在江雲身邊,她的一顆心時刻像烈火灼燒。
洛水回到了江雲身邊,季澤並不知情,當洛水回到江雲宿舍,兩個人在那裡準備晚飯的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洛水便知道是季澤打過來的,心慌慌地站了起來,電話沒有接,只是很快地發了一條簡訊過去:「我回到我男友身邊了,我不愛你,我只愛他。」
她不想再看到他,一分鐘也不想看到,所以要斬草除根,而不是藕斷絲連。
簡訊發過去有如泥牛入海,沒有了消息。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那邊仍然沒有任何消息,洛水一顆提著的心慢慢就放回了原地,她想著姜季澤明白過來,自然就放棄了,那種冷血的人,沒有感情,自然不會長久。
江雲也一直沒有問什麼,他對她一如從前,唯一的區別就是晚上兩個人睡在床上,中間隔著空空的一段距離。他們教師宿舍只是一米多寬的單人床,房像賓館的標準間,兩張單人床,一張床空著,一張床他們睡。可是此時此刻,那床大得簡直像兩米多寬的,海一樣的沒有邊際,半夜醒來,總以為是一個人睡在床上。
洛水不好意思和江雲親熱,她也不想主動,江雲也不主動,至於江云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知道理由,但是她很慶幸。慶幸之餘,又會不無擔心地想,他說對她的感情一直沒有變,不介意,其實他也還是介意的。
第二天,江雲就去做家教了,洛水一個人在他學校的內外逛著。
因為江雲在外面工作的緣故,上午她出去買菜做飯。學校附近有超市菜市場,這一年的時間,她走在外面的時候,才發現臨安這個小地方也發生了很多變化,學校外面原本是田地,如今全部變成了樓盤,很多樓盤已經建好了,也有很多在建設中,而且大部分都是高樓大廈,它們聳入雲霄,就像一枚枚鋼針,一把把錐子,狠狠地刺入天空,洛水看得眩暈,想著臨安這個小城,用得著這麼多高樓嗎?
流水不腐,這世上什麼事都變了,環境在變,人也在變。她想著一切回到從前,就像這房價一樣,可能也太不現實了。
陡然間,洛水對於她和江雲複合的感情沒什麼信心了。拎著菜籃子,低著頭心事重重地走到校園門口時,一輛車卻喝醉酒似的徑直衝她面前停下了,姜季澤大步向她走過來,洛水征了征,沒有想到他會跑到臨安來。
但是這一次,比如之前,他為了追她在臨安等一晚上,她沒了感動,只有畏懼,被一個優秀的人愛上是一回事,被一個壞人愛上,就只有恐懼了。
季澤向她走過來,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無比,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裡在滴血,因為心已經死了。
昨天她簡訊告訴他的事情,他選擇不相信。今天親眼所到,原有的希望也就化成灰了,可是仍舊不相信似的,不相信隔著較遠的距離看到的她就是他喜歡的洛水,所以要下車來,要走到她面前,睜大眼睛看清楚。
她前男友工作的地方歷歷在目,這個學校成了眼中釘,心中刺,看著四周的景物,他只覺得眼睛有如鐵水澆鑄般的疼痛。
走到她面前時,他彷彿走過了萬里長征,可是整個人仍然顯得像沒事人似的,這麼些年,在外面打拚,他很小就開始信奉「胸有激雷面如平湖」,用中國古代的兵法思想來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早就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應付一切了。
面前的她就是洛水,他不可能認錯,他看了看四周,剋制著自己,對她輕聲緩語地說道:「洛水,我是為我姐好——」他終於開始解釋,他對她愛上他這個事實,因為她回到江雲身邊已經開始懷疑了。
哪怕到了這個時刻,經歷了幾天幾夜,她已經住到前男友的住處了,他仍然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想解釋,他不希罕她的身體,他只要她的一顆心,可是她卻是世上最吝嗇的人。
「事情已經結束了。」洛水打斷他的話,也不看他,語氣冷得像冰,卻是故意地,因為自己受了傷害,所以想狠狠地報復過去,自己挨了刀,就想刺對方一劍,想讓他也知道痛苦的滋味,她針一樣的堅定,冷冷地說道:「你對你姐做的事,不是我們分開的原因,我們在一起不合適,我對你一開始就沒感情,你對你姐所做的事,只是讓我認清了你,更加沒有安全感罷了,所以你不用解釋了。」
「那你為什麼後來好像變了,變得對我好,知道體貼我心疼我?」
「我當時是想,想成功讓你娶我,總要付出點什麼,我完全不討好相信你也不會答應和我結婚。」
說過這些,她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他,季澤一直在靜靜地看著他,憤怒就像風暴一般升起,他突然就扯過她的手,拖著她的身子直接往車裡面走,洛水的菜籃子掉在地上,鮮紅的西紅柿滾了一地。
季澤變得像一個瘋子,把洛水塞進車裡,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陽光透過車玻璃窗落進來,刀劍相擊一樣,充滿廝殺的味道。季澤的嗓子里像滲著血,一邊撕她的衣服一邊用一種冷嘲的聲音說道:「你以為我在乎你和別的男人同居了幾年的身體嗎,我要的是你的心,為什麼你總是捂不暖,你的心是冰做的,鐵做的嗎?我朋友都說這年頭成人世界動什麼都不要動感情,動感情就會受傷,可我總想著你不一樣,我們會不一樣,可是你——」
洛水到最後也就不反抗了,流著眼淚任他動作,閉著眼睛對他道:「我不愛你我有什麼辦法?」季澤就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沉靜了好半天,洛水聽到他蒼老的聲音:「你下車吧。」
他好像一瞬間老了幾十年似的。
洛水快速地整好衣服,下車前看了季澤一眼,他的眼裡一片死灰,嘴角有一絲笑,卻像陰影一般,籠罩住他的臉龐,他整個人,彷彿墜毀在黑暗的深淵。
洛水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受傷,而且傷得很嚴重,她能感覺到。
季澤道:「一開始我知道的,可是到了後來,你到機場來接我,我以為你——」他說不出口,生怕最珍貴的記憶也像汽球一樣被她尖利的嘴刺破了。
洛水看著他,腦海中電光石火的浮現出杭州蕭山機場的那個雪夜,它就像小時候音樂卡片一樣,美麗珍貴卻變得極其遙遠。一陣刺痛進入她心中,她低下頭,對他道:「我要回去了,你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吧。」
也不等他說話,就匆匆轉了身下車,然後飛一樣地跑進了學校的校門,季澤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整個人好像在車上生了根,許久也不知道動。
洛水回到住的地方,還在提心弔膽,但是季澤沒有再騷擾她。他就像一個沉入洞穴中的人,什麼時候能爬出來,他不知道。
然而,整整一天餘下的時光,洛水卻像失了魂。江雲中午趕回來吃午飯,用筷子夾著菜對她笑道:「洛水,黃瓜炒西紅柿,有這樣的炒法嗎?」洛水才回過神來,掩飾性地囁嚅說道:「我剛學著做菜。」
其實她是打算做拍黃瓜和西紅柿蛋湯的,不知怎麼的,配菜都沒心情。洛水也知道江雲中午是專程回來吃她做的飯,而且似乎是比起從前,對她有更加的不舍和不放心。那種感覺,江雲沒有說過,她感覺得到,就是他好像擔心他一天看不到她,她就會消失似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緣故。
總之兩個人現在的關係,就像春天的薄冰似的,脆弱得不堪輕輕一擊。
她自然不會說起姜季澤今天來找她的事情了,雖然現在的情形是一切都沒有過去,可是她卻希望一切真的過去了,所以微笑著看了一眼江雲,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努力沒事人似的笑道:「我會努力變成優秀大廚的。」江雲笑笑,也沒有再說什麼,吃完午飯,他便繼續做家教去了。
下午,洛水又木偶人似的坐在房間發獃,直到天色發黑,江雲從外面回來。兩人默默地吃飯洗澡。江雲從衛生間洗了澡出來,看到洛水仍然坐在那裡,直覺得她十分古怪,叫了她幾聲,洛水才應了一聲,慌裡慌張地站起來,卻又因為魂游天外,只能獃獃地站在原地,江雲靜靜地看了一會她,只得說道:「你去洗澡吧,天晚了。」
因為心思恍惚的緣故,洛水洗澡時衛生間的門都忘了關嚴實,留著一條一指寬的縫隙,房間里有月色般的燈光,等她發現時,江雲已經站在外面定定地看了她很久,他的眼神死死的,慾望火一樣的燃燒著。她洗了頭洗了澡,頭髮烏黑如墨粘在如玉般的身子上,充滿了不經意的美麗和誘惑。
洛水不是故意的,可是這件事好像成了兩個人重歸於好的一個契機。她看到江雲注視著她的眼神熱熱的,下面也是硬硬地鼓起了大包,她想著也許今天晚上兩個人會發生點什麼。雖然她不願意,可是一直這樣下去,一切可能只會往崩塌里走去。
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她搭訕著從浴室里出來,腳步停在江雲面前,如果他能伸手抱她,也許一切都回到從前了,可是江雲卻只是停滯了許久,突然急快地一個側身,匆匆進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很快就在她身邊睡了,身上的熱度冷卻下來,那種渴望和慾望奇迹般的消失了。
夜色像沉重的黑色巨石,沒有任何光亮的縫隙,壓得兩個人透不過氣來。江雲好像對她有愧疚,他知道她沒睡,一直躺在他背後睜著眼睛,他在黑暗中臉朝著外對她沙聲說道:「洛水,你給我時間,我心裡那道坎一直過不去。」
這是回來這些天來,他第一次對她解釋,他繼續說:「你相信我,我不會食言,我真的可以做到不介意,但是我需要時間。」
洛水便明白過來,江雲之所以一直不碰她,是因為心裡有疙瘩,他以為她和姜季澤肯定有過性關係,她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急著解釋道;「江雲,我和他真的沒發生什麼。」可是這種活,只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男女關係如何純潔得起來。
分手的戀人,就像掉進了染缸的白練,跳進了時光和世俗的黃河,有點怎麼也洗不幹凈的感覺。儘管事實上,她和姜季澤的確到最後也沒有真刀實槍的親熱過,雖然有幾次很有可能要發生。
江雲沒有作聲,只是在黑暗中溫和地對她道:「睡吧,一切都過去了。」
洛水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第二天,洛水一個人在家時,又心事重重地過了一天。她總覺得在臨安呆下去,姜季澤可能又會在她身邊出現,她和江雲現在的關係已經危機重重了,實在是經受不起任何外來的刺激。
洛水便自然而然地有了逃離臨安的想法,但是江雲不願意,因為他熱愛他現在這份工作。
洛水和江雲在臨安過年。大年初一的時候,她一個人偷偷給她母親打電話,她母親問起她和那個富二代怎麼樣了,洛水淡漠地說分手了,又說她現在和江雲重歸於好了,她母親立馬罵她不爭氣:「你傻是吧,你以為回到江雲身邊你們能回到從前,你以為你這一年,世界就大變樣是嗎,你以為你隔了一年回來,你和江雲存在的問題就自動消失了嗎?那個有錢人對他姐那樣的安排怎麼錯了,我要是他,我也會這樣安排他姐的婚事,他這樣安排說明他聰明成熟,這麼好的男人不要!有病是不是?」
她母親罵罵咧咧,很生氣的樣子,洛水就惱了,大聲道:「媽,你怎麼不明白,他那樣一個人,對他姐都下得了手,他會對我真心嗎?他是拿他姐的幸福去換他商場上的機會,你不懂嗎?」
她母親接嘴道:「我沒覺得這不好,他姐幸福了,他又爭得了商場上的機會,在中國,做生意的當然要千方百計和當官的搞好關係——」
洛水把電話掐了。
到了大年初七,季澤一直沒有聯繫過她,但是來了另一個人,姜季琳。
季琳是來給洛水送喜帖的,初八她和金凱瑞的婚事如期舉行,兩個人坐在臨安的一個小茶樓里,面對面坐著。
房間很大,空調沒有開,大冬天的,洛水看著微笑著的季琳,彷彿隔世,她只覺得自己好冷,她兩隻手捧著一隻熱水茶杯,可是整個人仍然止不住發抖。她看著對面的季琳,還有放在玻璃桌上紅色燙金的結婚請帖,她只覺得那紅色就像火焰,在燙著她的眼睛,燙著她的心。
很明顯地,姜季澤,姜家老人,都沒有把徐靖消失的真實原因告訴季琳,季琳還蒙在鼓裡,如果她知道真相,和金凱瑞的婚事不會如期舉行。
季琳的臉上甚至有了一些新娘子的欣喜和激動,她說道:「洛水,我們是好朋友,明天我結婚你一定要來啊。」
她把那張喜帖送到洛水的手裡,洛水努力笑笑,喉嚨里似含著炭,燒灼得厲害。她吐字艱難,不知說什麼,因為她不想去,也不能去。不想去的原因是不想再看到姜季澤,不能去的原因是她沒有送禮的錢,季琳總說她們是朋友,這樣環境懸殊,沒有姜季澤在她們中間做橋樑,她們不可能成為朋友的。
她仍舊是窮二代,小麻雀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生活的現實告訴她這只是海市蜃樓的空想。
她只是望著季琳努力地微笑著,季琳以為洛水的微笑就是答應,所以也就鬆口氣,自己的事解決掉了,就開始關心季澤和洛水的事情了,她看了一眼洛水,對她道:「你和我弟到底怎麼了?我一直想來找你的,季澤不讓,再加上忙著結婚的事,又過年的,直到今天,我說今天一定要來見見你。」
洛水仍舊不吭聲,只是拚命想自己臉上帶上笑。
季琳說道:「洛水,聽季琳姐一句話,人一輩子碰到自己愛的人不容易,和自己愛的人結婚成家就更是難上加難,季澤很愛你,最近他像變了一個人,一天到晚和家裡人說不上一句話,瘦得皮包骨,感覺像生了一場大病,我很擔心他。我也知道你一開始可能對他沒什麼感情,但是後面,看到你們相處的細節,我想你對我弟也有了感情,你們在一起會幸福的——」她話峰一轉,苦澀地笑了一下,對她道:「你看看我,徐靖突然消失,我還不是一樣要結婚嫁人,甚至還想著只要用心去經營也能獲得幸福嗎?」
洛水一邊聽著季琳的話一邊想,假如季琳知道是季澤讓徐靖消失的結果會怎麼樣,她好不容易從傷痛中恢復過來的一顆心會不會又變成碎片?不,她不能說出真相,很多人渾渾噩噩過了一輩子也幸福的,人太清醒,基本上也與幸福無緣了。
「洛水,聽我的話,和季澤和好吧,好不好?」季琳溫柔地請求。
洛水搖頭,又很努力地對季琳笑了笑,違心地說道:「季琳姐,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可我很壞,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也不知怎麼的,她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我和季澤不合適,我,我不愛他。」說出來,只覺得聲音空洞得有如廢墟,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季琳看著她,對她認真道:「傻,你不愛他,你掉什麼眼淚,你肯定愛上他了,可能你不知道。」
洛水不想再和季琳相處下去,一顆心針扎一般,太痛苦了,在季澤面前,她還可以戴上面具強裝堅強,可是在季琳面前,她只覺得一分一秒都堅持不下去了。她故意看了看時間,抹乾了眼淚說道:「季琳姐,我要走了,祝你新婚幸福。」
季琳也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只得作罷。
第二天,季琳大婚,洛水沒有參加。她想她和姜家最後一絲聯繫也徹底斷了。
季琳結婚,姜廣龍給她在杭州買地建了房子,樓上樓下品字式的三間房,豪華裝修,季琳很想搬過去過二人世界,但是愛子心切的婆婆不同意,她無數次表示他們婚後想和兒子住一起,季琳想了想,婆婆在婚前好像對她就不滿意,為了使婆媳關係融洽,也就同意了。
結婚的時候,他們姜家陪送給金凱瑞的車是藍博基尼,金家作為答禮,買了一輛奧迪TT給季琳,季琳以前開保時捷卡宴的,現在要開奧迪TT,就好比一個人開慣了小車,如今要她天天騎電動車,那種感覺自然不一樣,但是金家在錢財上和姜家不能比,季琳為了給婆家面子,表示自己對他們的尊重,也只好把保時捷卡宴放在車庫裡不開,天天開著奧迪TT去上班。
姜家是豪家,可是季琳的性格太好了,她一如所有小門小戶的女孩子,始踏入婆家時戰戰兢兢,一心一意地討好公婆。
關於她和金凱瑞的感情,怎麼說呢,季琳是抱著一種把日子過好的心態走進婚姻的,她試圖把她和徐靖的一切忘掉,歲月如波,往事如夢,一切就像夢醒,所以金凱瑞只要對她一點好,她都給予肯定。
因為這樣的心態,小兩口在婚後有一陣子,過得不錯,季琳彷彿看到了幸福的影子。因為金凱瑞是喜歡季琳的。
至於洛水這邊呢,時間過去了半年。又是一年的夏天,有一天江雲在用電腦放流行金曲,筷子兄弟的《老男孩》「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啊/到底我該如何表達/她會接受我嗎?」洛水出神了好一會,腦海中都是季澤當時在車上輕輕哼唱的樣子,對他的思念有如濃濃的霧靄,四面八方地包圍著她,讓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江雲叫她的名字,她才清醒過來。
江雲也沉默著看了她很久,他的神情就像大型貨車翻車時沉悶的迴響,讓洛水心驚肉跳。兩個人很難堪,洛水想著,也許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可是但願不是同一件事吧。
這半年,季澤沒有主動聯繫過她,電話沒有,簡訊也無,季琳的婚禮她沒有參加過,剛開始季琳給她打過電話發過簡訊,不過可能後來季琳也意識到什麼,覺得自己的每次電話,對於洛水來說,都會讓她想到季澤,也許是如刀一般的傷害,所以後來,她也識趣沒打電話過來了。
這樣洛水就徹底和姜家沒有任何聯繫了,姜家的一切,就像灰土,吹散在空氣中了,往事如夢,風一吹就散了。
可是對姜季澤的思念卻如影隨形,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去想念他,可是事實上就是如此,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他的樣子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她原以為姜季澤會像空氣一樣在她的生活中變得透明不存在,然後了不相關,但是她現在也明白了,季澤的一切的確是空氣,但是空氣是每個人生活的必不可少的存在,一呼一吸都離不開它。
從前,剛和江雲重歸於好的時候,她感動於江雲一直沒變的感情,回到他身邊來,想著兩個人一定能回到從前,但是她錯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既使江雲能過往不綹,她也做不到了。兩個人現在的生活就像兩頭燃燒的蠟燭,過去的不堪在煎熬著,未來的焦慮亦在焚燒著。
她老家房子的事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她繼父在七月份的時候給她打來了電話,結巴地告訴她要她馬上回去,因為她母親燒傷了!現在在醫院,生命危在旦夕。
洛水大著嗓子問原因,老人才告訴她,她老家的房子拆遷,他們想在樓上加蓋兩層,當地政府不同意,和遷拆隊的鬧起來了,她母親為了抵抗強拆,自己放火燒自己。
她老家的房子在市區,她家是城市貧民,她繼父的房子不足二十平米,她十六歲后,很怕住在那裡,一個原因是房子太簡陋,住得不舒服,一個原因是房子太小,她沒有自己的空間,時時要防著繼父。
如今那房子要拆了,那麼小的房子,用她繼父的話說,他們想加蓋也是沒辦法,因為如果不加蓋,那麼小的房子,政府賠的錢肯定買不上新的大房子,她母親為了讓自己有個住的地方,一向膽小如鼠的她拿命拼上了,一如中國最近幾年到處在演的強拆大劇。
這事情只是開了一個頭,她母親的醫藥費——就算她母親治好了,還有房子的事等著解決,個人怎麼能跟政府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到最後,還是要讓步的。洛水雖然年紀小,這個道理她懂,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賺錢去買房,買了房,老人以後的養老問題接踵而來。
這是江雲無法承擔的,就算他願意承擔,她也不想把他拉下水,因為他現在負擔不起,HOLD不住,他以後也會負擔不起,這是必然的事情,就像白天過後肯定就是黑夜。
洛水收拾行李的時候,江雲問她老家怎麼了,洛水只說她母親住院了,沒說出全部實情,江雲問她:「你要我回去嗎?」洛水努力笑了笑,說道:「不用了,你在這好好上班吧,我一個人就能解決。」
殘酷的生活把洛水再次推到了季澤面前。
愁苦就像屋檐融化的雪水,分成無數細流向下流淌。她知道回去一切只會更「悲催」,傷了季澤的心,姜家老人又會怎麼看她?但是她沒有路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去,至於願不願意幫她,這是姜季澤的選擇,她把這個難題推給他。
洛水睜著大眼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給季澤打電話,說她老家出了大事,她想回一趟老家,姜季澤很快就答應了她,不到兩個小時,就告訴她,他的車子停在學校外面。
洛水收拾行李離開江雲的住處,江雲一直在看著她,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等到她出門的時候,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原本還有一絲光亮的,等到洛水的背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消失,那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季澤的賓利等在外面,就像一年半以前的樣子,洛水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事,她匆匆上了季澤的車子。
這半年的時間在一瞬間又變得消失了,洛水只覺得生活對於她來說,就像一個遊戲,時空彷彿是能隨時變形扭曲的。她再次回到姜季澤身邊很可笑,就像她再次回到江雲身邊那樣可笑一般。如今,她想把事情變簡單也簡單不起來了。
接下來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姜季澤對她還有愛嗎?
隔了這麼久重逢,洛水看到季澤時猛然吃了一驚,他整個人瘦削憔悴,就像剛從黑暗洞穴爬出來的人,可是他的狀態卻是很好,對著洛水一臉的笑容,他彷彿失憶的人,忘記了洛水對他的傷害,只記得她的美好了。
看到季澤這樣的模樣,洛水心中一慟,既而是自責。他對她半句責備也無,可是這半年他是怎麼過來的?
洛水到家之前,她母親的燒傷已經好了一半,等到洛水到了醫院,她母親看到姜季澤以及停在醫院下面的賓利,心情大暢的情況下,基本上就要鬧著出院了。
老人關心房子,洛水沒有辦法,只能跟著她媽以及她繼父去看房子。
結果那房子在這幾天已經被人火速拆了,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斷壁頹垣,一片廢墟。兩個老人在磚瓦堆里放聲大哭,洛水扶著她母親,看著她住了幾年的房子,在記憶中,那是一隻破舊的火柴盒,如今卻變成了被人踩扁的火柴盒了,她的老家沒了,她母親和繼父也沒有家了。
在這個時候,洛水特別理解她母親,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不會放火自焚,吃穿住用行,老百姓的生活五大件,一個人活著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還不如死人,死人至少還有個墓穴。
洛水心事沉重。
這就是窮人的生活,就好像她繼父,一輩子含辛茹苦,給人修鞋子,結果一輩子清貧苦難,最後連老一輩建起的房子也被拆了。
窮人永遠在爛泥塘里轉圈,沒有貴人相助,可憐的不只是自己這一代,還有孩子,孫子,貧窮會世襲,寒門難再出貴子,會出現窮二代,窮三代,而且中國的體制再也不是幾年前,勤勞致富已經變成一個夢想了。
窮人想翻身,其困難程度如同鯰魚上竹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第二天,事情卻有了轉機。
姜季澤全款給她父母在本地買了一棟一百多平方的商品房,他們又有了家,而且這個新家比從前的要大多了。
原本亂如麻繩的一系列問題在購買了新房后迎刃而解,有了新家,政府把老房子拆了就拆了吧,政府的賠償款還能拿來養老。
洛水媽媽眉花眼笑,趁著季澤和她繼父聊天的時間,拉過洛水,走到一邊對她道:「洛水,媽活了一輩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這男人對你是真心的,你不要再胡鬧了,好好和他在一起!」
洛水仍舊處在季澤給她媽買房的震驚中,所以她母親的話也沒聽進去,等到她母親叮囑完畢,她很快地走到季澤旁邊,對他道:「我有話對你說。」
兩個人站在醫院外面,她母親仍住在醫院裡,晚上季澤住賓館,洛水在醫院陪母親,洛水對他道:「你給我爸媽買房,怎麼也不事先和我說一聲?」
她無助地看向他,是的,潛意識裡,得知她母親住院后,她就開始一切都依靠他,但是心裡上的依靠是一回事,真的等到他替她解決了一切,她不得不想接下來的事情,他都給她爸媽買房了,她如何報答,除了以身相許——問題是,她以身相許他還要嗎?
她兩次迫於生計到他的身邊,又有哪次是因為對他的感情的?
將心比心,設身處地,他會接受這樣一個女人以身相許嗎?而且,洛水就算想報答季澤,也仍然是要婚姻作為承諾的,她不想當二奶。她母親這次出的事故,為了一間房就可以連命都不要,就像警鐘一樣在她耳邊長鳴,如果不能嫁給季澤,而是當二奶的話,比嫁給窮人的下場會更慘,因為二奶被拋棄后,能嫁的就更加寥寥可數了。
七月的太陽已經很熱了,醫院的女貞開滿了花,小小的白花藏在綠葉間,好像繁星點點,可是洛水卻沒有心情觀看這美麗的情致,只覺得人生變得一片迷茫,她變得無力應對了。
季澤聽她說完,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也不說話,突然就拉起她的手,把一枚鑽戒套到了她的手指上,洛水好似晴天霹靂,木頭人似的站在那裡,一時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是真的。季澤看到她震驚的神情,對她道:「我再也不想你離開我了,我想上次你離開我,是因為你對我沒信心,我們結婚吧,這次不要再拖了,馬上就辦,回浙江我們就立馬結婚。」
洛水仍然不吭聲,指間的那枚鑽戒好像不是套在她的手指上,而是像鐵環一樣套在她的心上,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抬眼望著他,季澤也在看著她,之前的半年,他原以為對她的感情已經是一潭死水,再也不會有任何漣漪,半年後重見,看到她塌陷著肩膀站在他面前,彷彿無法承受生活的重擔,心裡對她湧起的是點點心疼,他才明白,對她的感情不是死水,而是一潭深水,深到可以把自己淹沒。
季澤看到她仍然不吭聲,便笑道:「我們老家結婚時有個風俗,結婚當天新郎要給新娘子下跪穿鞋的,我提前下跪求婚吧。」他說著就要蹲身下去。
洛水立馬扶住了她,眼裡已經有了淚花,她吸了吸鼻子,對他道:「快別,我受不起——」季澤才笑著作了罷。
洛水道:「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好,我那麼壞。」
往事一幕幕,潮水一般在她眼前重現。她是如何一次次傷他的心的,她把他的愛情碾碎在她生計的高跟下,而他,又是如何一次次不計較,為她做每一件事的。
當日季琳的事,她並不是真的恨他拆散季琳和徐靖恩愛情侶,而是因為她發現,以他的性格,她無法相信他會真的娶她,也就是說她打著大義凜然為季琳抱不平的幌子和他提出分手,其實內心是自私地認定自己賭輸了,才這樣落水狗一樣倉皇逃離的。
從一開始,她是自私地來到他身邊,最後也是因為自私地害怕傷害才離開他的。
這半年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當時離開他時他的內心感受,可是在家裡出了事,她需要他的時候,一個電話,他卻第一速度到身邊來了,高速路上接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回到這邊,又給她母親付醫院費,全款買房。
是,窮人拿命去抗爭的事,他只要簽一個字就行了,但是一個人男人能不計前嫌,為她付出這麼多,還一心一意要娶她,就無法不讓她動容了。
「季澤,對不起。」洛水覺得自己有必要承認錯誤,季澤笑了,把她攬在懷裡,對她道:「不要這麼說,你只需告訴我,願不願嫁給我?」
洛水低聲道:「我一直願意的。」呆了呆,又補充說道:「這世上哪個女人不願意嫁給你。」
季澤就笑了,抬起她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道:「那就好了,一家人還客氣什麼,不要哭了,我給你爸媽買的房子有簡裝修,可以拎包入住的,你爸媽那邊沒事了,我們就回去吧,我告知一下我爸媽,我們馬上結婚。」
洛水笑著點頭,兩個人手牽著手去找她的父母。
此時此刻,七月的溫暖陽光洛水才感覺到了,那些如白雪般的的女貞花,花氣濃郁,如山如海,讓她沉醉,就像一股清風,吹到他們身上來。
洛水原本慌亂無助的一顆心也就安定下來,只覺得季澤就像一座大山,有了他在身邊,她什麼都不用怕了。他對她的愛就像那太陽光,哪怕她閉上眼睛,他的溫暖光線也能直射到她心上去。
兩個人往回走的時候,就看到洛水的繼父在季澤的車子旁邊忙活著。洛水一呆,急急走過去,才發現她繼父為了報恩在給季澤洗車。他先用掃帚把車身上的灰塵掃了一遍,然後用抹布帶水擦洗,洛水出社會幾年,對於洗車也還是了解的,很擔心地湊近一看,果然,車上已經有無數小划痕了。
洛水就急了,這不是普通的車,這是賓利!一道車身划痕估計就要上千,她繼父真是無知無畏,一下子燒掉那麼多錢還在那裡很邀功地微笑著,洛水攔住她繼父繼續擦抹的動作,對他急道:「你知不知道,不能這樣洗車的,你這樣洗,車身上都不知道——」
「洛水?」季澤卻上前叫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說下去,老人看到洛水欲言又止,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訥訥道:「我看季澤的車髒了,想給他洗乾淨,我知道是好車,我女婿有錢——」後面是碎碎念,臉上都是討好奉承的笑。洛水突然覺得她繼父也是可憐人,幾年前積壓在內心的不滿也就淡了許多,放緩了聲音說道:「這車要到專門的洗車店去洗的,不能這樣洗車。」
季澤出聲道:「叔叔,你這樣洗乾淨后,我就不用洗了,乾淨很多了,只是以後不能麻煩你老人家,我會自己去洗的,謝謝。」老人才放心地離開了。
看到她繼父的背影消失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處,洛水才出聲道:「你怎麼不讓我說,他肯定不知道這一洗就洗掉了幾千塊!」季澤笑道:「算了,再好的車也就是個代步工具,他畢竟是你父親,那麼計較做什麼。」
洛水就心裡一驚,她母親是二奶,她父親是繼父,這個事實她仍然沒有勇氣開口,季澤有一天知道真相,會怎麼樣?
季澤卻拉著她的手搖了搖,笑道:「走吧,和你爸媽說一聲,我們回浙江吧,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和你結婚。」洛水才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笑,兩個人進了醫院。
洛水母親自然高興地讓他們走了,所以第二天,兩個人就到了浙江。
快到姜家門口時,洛水意識到季澤這次帶她回家,是要提結婚事的,不由非常緊張了。
洛水進入姜家后,一直就很心慌,為了消除緊張,她只好不停地看手上的鑽戒。這半年來,她沒有踏進姜家半步,姜家老人對於她的去而復返,不知作何感想。
在路上,洛水甚至準備了很多解釋,回老家去了,公司派到外面出差?她估摸著季澤沒有把他們曾經分手的事對老人說過,因為如果他說了,他不會向她求婚,也不知怎麼的,她就是認定這一點。
但是見了姜家老人,她叫了叔叔阿姨,兩個老人也仍舊如半年前一樣微笑著對她點點頭,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什麼。
季澤說話算話,吃飯的時候就提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好像說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爸,媽,我打算和洛水結婚。」洛水原本含在嘴裡的飯粒就變成砂子,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又拚命地壓抑著,害怕心跳的聲音太大,被姜家老人聽見。
有那麼一陣子很安靜,在這死一般的寂靜里,洛水含著飯粒木頭一樣不動不動地坐在姜家餐桌的椅子上,她知道這種超於日常生活的平靜意味著什麼,腦子裡電光石火地想起了徐靖第一次登門的慢景。
有錢人都是戴著面具生活的,就算對面前的人再不滿,他們也會因為涵養不會當面說出來。竭斯底里的都是窮人,富人解決問題的辦法太多了,所以他們都採取從容平靜的態度。她太了解他們了,因為她是局外人,站在附近旁觀,有時比他們自身更有著一種奇異的徹底了解。
兩個老人沒有說話,洛水一直低著頭,感覺有一道視線移過來,落到了她的頭上,許久不曾離去,直到季澤把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空在那裡的一隻手,她一顆無比慌亂的心才好受了一點。
也有勇氣抬頭了,才發現一直看著她的是季澤的嫂子艷群,她發現洛水在看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洛水卻心內感覺奇怪,為什麼她用那麼古怪的眼神看她,難道她能夠有資格嫁入姜家,她就不可以嗎?可是剛才她的眼神,很明顯,那不是忌妒阻止,而是一種嘆息。
洛水在心裡默默回想艷群的眼神,不由更加如墜雲霧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金紅英才打破岑寂,笑了笑,說道:「洛水是好姑娘,不過你姐剛結婚不久,男人事業為重,你現在結婚也太早了,我們先吃飯,結婚的事以後慢慢商量。」
洛水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直接墜到深谷去了,接下來的那一餐飯,吃得如同木屑。
雖然早在一年多前,她就知道姜家老人不會同意她和季澤的婚事,可是如今親耳聽見,那種絕望和幻滅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堅持著在餐桌上吃完了飯,可以離開的時候,她以第一時間走出了姜家的大門,季澤也是擔心她心裡難過,陪在她的身邊。
「洛水,你給我時間,我會說服我爸媽的。」是他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
洛水苦笑了一下,她再次想起了季琳和徐靖,她想著季澤為了門當戶對家族利益折散了他們,她和季澤的婚事,季澤因為愛自然不會引刀自殘,但是很有可能,這次出手的是他親愛的爹娘了,理由自然也會很冠冕堂皇,比如為了親愛的小兒子的幸福。
如果季澤是真心想娶她的話,她和他最後勞燕分飛的結果算不算他拆散季琳和徐靖的報應呢?她因為貧困的生活,不再介意他對他親姐的冷血,願意嫁給他,可是事實呢?能成功嗎?
看來她窮二代的婚姻茶几上,擺滿的全是門當戶對給予的「杯具」。
她沙聲說道:「你說服你爸媽?你們家是你說了算嗎?」
季澤淡淡地笑了一下,一會才說道:「總之,你相信我就是,我爸媽他們會接受你的。」
洛水站在那裡,迷惑地看向季澤,想他為什麼總那麼自信呢,這明明是荊棘從生的前路。季澤從容地握著她的手,洛水只能移開視線,知道他不會多說,便在陽光下眯縫著眼看著遠方,她想著她的人生還有路嗎?且不提欠著季澤那麼大的恩情不說,她還有其它選擇嗎?人生只有兩條路,第一條留在季澤身邊相信他,給他時間,最後也許能結婚,也許不能。第二條路,回到江雲身邊,餘生都帶著對季澤的愧疚和江雲生活著,兩個人沒了愛,時刻擔心吃不飽飯買不起房生不起孩子,不,回到江雲身邊,一切的苦難都是輪迴。
如果說,回到江雲身邊百分百是一條絕路的話,那麼留在季澤身邊,還有一半的希望是能夠嫁給他的,不如留在他身邊吧,相信他。洛水在一瞬間下了決心。
這次老家房子被強拆的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完全成熟,變成了一個現實的女人。
洛水看了一眼季澤,只覺得這半年來,他好像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就像大病初癒,而她呢,雖然表面上看不起沒變化,其實自己內心知道,在感情上,她至少老了十年,這短短半年的時間,她把所有清貧的苦難又輪迴著經歷了一遍。心裡下了決定,便攏了攏頭髮,對季澤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
季澤一直緊張地看著她,害怕她又像半年前那樣,憤怒地離他而去,如今聽她這麼說,總算放下心來,他笑了笑,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洛水在陽光下想了想,又抬起頭來,對季澤說道:「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一下,我想今天去趟臨安。」
季澤眼裡的笑僵了僵,洛水知道他不高興了,慌忙解釋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之前做個了斷比較好。」季澤才幸福地笑了起來,她如此主動地要了結從前的感情,這自然是好事情,他點頭同意了。
洛水想著上次回老家前,她提著行李匆匆離開江雲的員工宿舍,什麼都沒對他提起,幾天時間,再回到他身邊時,一切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無法相信,估計江雲也無法相信。
不過她已經做出選擇了。
窮人如果不掙扎是沒有活路的,她不是男人,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所以只能通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條路賭一賭了。
這一次,是洛水主動拋棄了江雲。接下來的時間裡,洛水在杭州重新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等待著季澤的承諾。
而江雲呢,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他像得了絕症的人,一直在苟延殘喘的活著。
等到他回復到正常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因為洛水,他推翻了自己的前半生,感情歸於零了,他把他之前的人生也歸於零了,他要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有一次,他在辦公室用印表機列印臨安交警的公務員考試報名表,他的一個同事看到了,對他道:「江雲,怎麼,你也想考公務員了?」
江雲苦笑:「這年頭,誰不想考公務員?」
那個同事笑道:「你也想考公務員,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不是很喜歡教師這個工作嗎,我們都說外地老師哪怕都走光了,你也不會離開的,沒想到啊沒想到。」
同事不停地唏噓感嘆著,江雲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列印著報名表。他們學校因為工資低,外面商品房房價高,很多外地老師都迫於生計相繼離開了,基本上每年招多少外地老師進來,到了年頭年尾,就會走掉多少外地老師。
所以江雲的同事才會有這樣的感嘆。
在此之前,江雲因為愛老師這個工作,所以想著沒錢就少花點吧,誰叫他喜歡教師這個工作呢,可是洛水第二次的主動離開,對他的傷害太大了。
這幾年的生活告訴他一個事實,理想對於窮人來說,就是一個笑話,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它是虛的假的。窮二代堅持理想,唯一的結果就是被這個社會最後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一個人如果連吃飯穿衣這些基本問題都沒解決的話,談堅持理想就是幼稚,他快到三十歲了,如果再不自尋活路,離開這裡,他就會變成一個三十歲的光棍。
想著他因為理想在異鄉堅守了三年,但是他得到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得到,青春沒了,女友飛了,未來沒有希望,孤家寡人地苟活著,孤獨如影隨形,清貧形影相伴,工作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美好的人和事卻不斷的遠離。
他們八零后這一代,到底是怎麼了?以前說男人三十而立,他馬上要快三十歲了,他立得起來嗎?
他不但立不起來,簡直要躺下去了,不,是跪下去了,為七斗米折腰,他也要成為公務員,進了那個「衙門」哪怕是天天端茶倒水,也能買房買車有老婆,而不是現在的三無人士。
這就是江雲這一陣子的思考結果。
他兩袖清風的一個大好青年,被如刀的現實逼得跪下去了。
江雲拿著公務員報名表在發征,同事又湊過來看一眼,好心地提醒他道:「江雲,現在公務員不是那麼容易考的,人人都在擠獨木橋啊,你筆試考第一名,如果你沒錢沒關係也沒用,我們浙江的公務員就更難考了。」
江雲只是微微笑了笑,同事說的話自然不是假的,但是他也會去試一下,只要去嘗試才會有新的希望。
結果真如同事所說,他在浙江的公務員考試中碰了壁,又因為一心不能二用,教書工作受影響,他便索性辭了職,回呼和浩特考公務員去了。
他大學有個叫劉靜雅的女生喜歡他,江雲起初不願意開始新的感情,但回到呼和浩特,他不找工作,一心考公務員,眼看生活不下去了,這時候靜雅出現在他身邊,兩個人便這樣開始同居生活。為了公務員,江雲都去借了20萬高利貸跑關係。
有了錢,對於公務員考試江雲有了信心。他的一顆心活絡起來,灰暗已久的心開始有陽光照進來,他的臉上慢慢也有了笑容,對於靜雅的付出也仍舊不懂得感恩和回應,依舊一心一意要去考公務員,好在靜雅在愛情上不現實,工作上還是比較現實,知道江雲的堅持是對的,一直無怨無悔的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