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意了
門位大爺姓金,名貴。
金大爺又帶著韓路穿過迷宮式的老舊建築,將他引到二樓一套房中。
房子兩室一廳,總面積大約六十平方不到,客廳和飯廳連一塊兒,衛生間和廚房比鄰,水電雙通,生活設施應有盡有。就是地面有點臟,還沒有傢具,要收拾出來估計得好幾天。
韓路先是給金大爺敬了一支煙,想了想,自己就是不抽的,索性把一把《玉溪》都塞到他口袋裡。
金大爺眉開眼笑,話也多起來。就說他以前原本是川劇團拉大幕的,退休金實在太少,就纏了楊光來單位看門。老頭兒一家人都在中心上班,靠著單位吃飯。這次改制如果實行,一家三代的飯碗可都被砸了,頓時急了眼。誤把韓路當成上級領導,自然要先關起來再說。
又道,單位是三合一,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惟獨老房子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拆遷,就被中心的人給佔了,一人一套還多餘。小韓啊,大爺我管的就是房子的鑰匙,一套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給你一套。
韓路道,我光棍一條,你給我兩間房做什麼,三六九住一套,二四六住另外一套,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老金接著說,小韓你結婚沒有,有對象沒有,咱們團別的不多,就是女人多,要不試試找一個。
韓路大驚,試不得,試不得,兔子不吃窩邊草。
「你草誰,怎麼罵人呢?」
「沒什麼,我是說日子難過,我們西部人民正在吃草。」
金大爺耳背,韓路很是無奈,又問:「大爺你有沒有陶桃的電話?」先前自己的話傷陶桃太深,揭了人傷疤確實太過分。
大老爺們兒,敢作敢為。做錯了事,就得認打認罰,必須道歉。
「逃,逃什麼地方去,工作不要了,編製不要了?」
「大爺,您還是歇著吧。」
……
送走耳背大爺,韓路當即去了小旅館取了行李,又在街上逛了半天,買了笤帚、拖把和抹布,回到住所,從牆上揭下一張舊報紙,折了個尖角帽戴上,打掃衛生。
一身灰塵和臭汗,剛收拾出來,就有人敲門,家私城送床和席夢思的工人來了。
鋪好床,送電器的也到了。有電飯煲、電飯鍋、水壺還有個白鐵片做的洗澡用的熱水器。
等到一切弄好,已是下午三點。
韓路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看著外面的山城風景,說不出的愜意。生活到現在,總算有點樣子了。
今天買東西花了將近兩千塊錢,他也沒有積蓄,這錢都是母親送行的時候偷偷塞進他行李中的。
離家的時候韓路一心只想著不看父親那張粗獷的臉,一心想要海闊天空。此刻突然想起母親追著汽車號啕大哭的情形,心中突然禁不住的思念——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必須從鳥巢中一躍而出,可我真是捨不得你啊!
躺了半天,韓路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太對勁,就去尋陶桃。整個單位靜悄悄的,鳥毛也看不到一根,就連不但財務室,連門房金大爺也不知道溜哪裡去了。
只主任辦公室有兩個中年婦女坐在那裡嘮嗑,看到韓路就喊:「韓大學生來了,怎麼不出去玩?」
韓路就說自己找陶桃有點事,今天又不是周末,單位怎麼看不到人,主任呢?
兩婦女回答說來單位做什麼,又沒事,大家都是九點過來點個卯就回家,至於主任,這不要到晚上了嗎,估計是跑什麼地方唱歌喝酒去了。朝酒,晚舞嘛!大伙兒上班也水,三五天見不著人也不奇怪,就算一個月不到,也沒人有權力扣他們工資。
韓路摸了摸額頭,心中嘀咕,這破單位管理渙散,一副要倒閉的衰樣。
好在辦公室里有每個員工的聯繫方式,從倆大姐那裡問到陶桃的電話號碼,韓路就撥了過去,卻不通。
兩婦女道,小韓你別折騰了,桃子她下周要演《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戲以前沒唱過,估計正在家裡琢磨著呢!這姑娘一排戲,就把自己關屋中,電話都關機的。真有要緊事你去她宿舍找吧。對了,你找桃子究竟有什麼事?
韓路:「沒事,沒事。」
「都聽說了,你和桃子起了糾紛,這是要殺上門去決一雌雄嗎?」
「好漢子,長板坡上趙子龍。」
「韓信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大智大勇。」
「你還真把小韓當萬人敵的武將了,沒準人家是怒摘花魁的賣油郎?」
所謂賣油郎、花魁云云,乃是傳統戲劇中有名的劇目,源自明朝馮夢龍小說《賣油郎獨佔花魁》,風花雪月,佳人卻不配才子。
「摘花怎麼還摘上火了?」
「你摘你也上火。」
兩婦女葷素不忌,咯咯笑了一氣,又同時道:「小韓,不介意我們圍觀體驗生活吧?」
「別別別,真不是去掐架。」韓路無語,這些搞文藝的都把腦袋搞到不正常。
去陶桃宿舍堵人倒是個好主意。
韓路出了辦公室,剛走不了幾步,就看到陶桃穿著連衣裙從山坡下來,,口中念念有詞,手上還比畫著什麼。
風吹來,衣袂飄飛,倒有點凌波仙子風兮舞雩的意境。
韓路笑吟吟迎上去:「出去啊?」
陶桃在家排了一下午戲,到此刻還沉浸在戲劇的氛圍中,聽到這一聲喊,抬頭就看到韓路那張不正經的臉,一臉迷糊:「你……」
韓路:「我說你要上街嗎?」
陶桃這才回到現實世界:「我是否用飯,干卿何事?你我相見爭如不見,各自安好。起開,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
腳步不停,身形輕盈地繞過韓路。
韓路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些唱戲的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陶姐,上午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這是道歉的事兒嗎,這就是你的態度,走吧,你說什麼都沒用。」陶桃臉沉下去,腳步更快。
韓路:「我態度挺誠懇的,首先是你們先入為主當我是上級領導。想我這麼年輕的一個小伙兒,即便被人當成老幹部,我還委屈了呢!你說我心能好受嗎?」
陶桃:「你自己長得老相,怪不得別人。」
「是是是,我看起來是顯老,但那又有什麼辦法,爹娘給的皮囊,上帝的筆誤,怎麼比得陶姐你看起來就跟十八歲的少女一樣,羨慕死人了。今天中午我一想到陶姐你看起來那麼年輕,而我怎麼就顯老了呢,氣得我呀,都失眠了。」
陶桃頓時滿面寒光地停下來,用仇恨的目光看著韓路:「你什麼意思,是說我年紀大嗎?是是是,我今年二十九歲,女人最好的年紀都過了。直如一朵花兒,它已經到了落紅遍地的年紀。你是在諷刺我,傷害我嗎?」
韓路瞠目結舌,一般姑娘聽到別人恭維自己看起來如同十八歲少女,心中必然歡喜。他這一招用在別人身上可謂是屢試不爽,無奈他今天遇到的是陶桃,文化中心的演員們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大意了。
呆了片刻,眼見著陶桃已經走到坡下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韓路:「陶姐,你等等我。」
就發足追上去。
看到姓韓的追來,陶桃加快了腳步。
韓路本以為自己追一二十九歲的老少女輕爾易舉,無奈這金沙市是有名的山城,即便是主街道也是一條長長的斜坡,跑不了幾步,竟是喘得接不傷氣,腦袋也是隱隱發疼。
這不對啊,小韓同志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自己是工人子弟出身,學生時代也經常和小夥伴們在操場打籃球,一口氣跑個一千米都不帶出汗,今天怎麼就累不下來?
想了想,頓時醒悟,這金沙市海拔一千五百米,而老家只三百。
到金沙市后,正常走路還好,一劇烈運動就高反了。
看到前面體態輕盈的陶桃,韓路感覺有點丟人,不得不放棄在大街上演男追女這一幕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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