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的第一次出喪事
跟著秋道人進了屋子,東屋坐滿了喝酒的男人,我們三人則是被帶到了西屋,單獨給我們開了一桌,葷素熱涼搭配了十六個菜,滿滿擺了一桌子。
秋道人擼起袖子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滿嘴是油,還不忘了招呼我們兩個吃,我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喪宴,著實被眼前的席面震驚了,不知道從哪個菜吃起來。
「為師給你科普一下,昨晚你在棺材溝看到的那些棺材,叫做懸棺,最早起源於我國古代南方少數民族的葬式之一,是屬於崖葬的一種。」
邊說,秋道人還不忘咬一口滿是肥油的雞腿,道:「是在崖壁上鑿出大小合適的口子,把棺材一起懸吊著塞進去,位置越高就代表著對死者越尊敬。」
我聽懂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說:「師父,這麼說這一代的人都是從南方遷徙過來的。」
「看來你沒有想的那麼笨,不過是他們祖上遷來的,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了口音,有些規矩卻延續了下來,不論是請我們道士還是其他的神婆和陰陽家,那都要我們先大吃一頓,不吃怕我們不用心辦事。」
秋道人一臉享受的表情,可能是覺得這樣的規矩讓他很滿意。
秋道人相繼跟我說,在這一帶從事像我們這樣行業的,大致分為四個職業:道士、和尚、神婆和陰陽家。
搬山道人自然屬於是道家的分支,神婆就是我奶奶那樣的,和尚各地都有被人熟知,唯獨這個陰陽家。
陰陽家,最早起源於戰國時期,屬於諸子百家之一,自古以來的數術思想與陰陽五行學說相結合,並進一步發展,建構了規模宏大的宇宙圖式,嘗試解說自然現象的成因及其變化法則。
當地的陰陽家,又被簡化稱之為「陰陽」,這類人只拜天地,他們表現出和其他三種人不同之處便是有一手畫棺的絕技,當地也有叫畫材的,畫出來栩栩如生,特別漂亮。
畫棺大致內容為天門仙閣,日月星辰,描龍繪鳳,山水花草,也有畫富貴不斷頭的邊紋,兩幫書寫「駕鶴西去,魂歸西天」或者「身卧福地,名垂千古」等。
棺材兩個側面多為明或者暗八仙,明的是人物,暗的是八仙的法器。
後面則幾乎差不多都是一個很繁瑣的圓形「壽」字圖。
我聽得仔細,他說的明白,以至於給我一種錯誤的感覺,那就是這貨沒有文憑,但是很有文化,不過當西屋喝多的人過來敬酒之後,他就開始胡吹起來,上至九天攬月,下至深海捉鱉無所不能。
搞得我實在聽不下去,原來只要他自己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我這個當徒弟的了,於是拉著任靈萱跑到院子裡邊,讓耳朵清靜清靜。
沒有蓋好的棺材,依舊可以看到那探上來的四肢,總感覺非常的陰森和變扭,在棺材頭前擺放著一張黑白遺照,相貌看起來並不慈祥,尤其是那雙眼睛又大又硬,整個往外凸出好幾厘米。
看得我眉頭緊皺,便又拉著任靈萱直徑走到了街上,門口貼著輓聯,接了一盞鎢絲燈,風一吹那燈搖搖晃晃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要不是有她陪著我,自己寧願回去繼續尷尬。
「小道長,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到時候怎麼處理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我轉頭一看,正是去店鋪裡邊請秋道人兩人中的姐姐。
「我師父說天機不可泄露,現在說出來不靈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反應還是很快的,以免被人看不起。
女人深深嘆了口氣,說:「我媽卧床不起快三年了,活的時候一天到晚念叨死了算了,可這死到臨頭了,她又後悔了,我知道她就是不想離開這個世界,但人總有一死,搞成這樣讓我們這些當兒女的該怎麼辦呢?」說著,就忍不住開始哽咽起來。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那麼個道理,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搭靈棚的時候還砸傷了一個人,估計要賠人家不少錢,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女人依舊向我哭訴著,她應該只是想找個陌生人釋放一下情緒。
「難道說是老人家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我喃喃了一句,她沒有聽清楚問我什麼,我隨口回了一句沒什麼,其實聽我奶奶說過,有些人大限將至的時候,會產生強烈的遺憾,有時候對人有時候對物,只要了卻心愿才肯安心上路。
正想著,忽然就起了大風,那是一陣很強烈的旋風,為我們提供照明的鎢絲燈搖晃的更加猛烈,一閃一閃明暗交替。
院子裡邊靠在牆邊的花圈滿院子亂滾亂翻,有一個都滾出了門,整個靈棚的塑料布更是被吹的鼓動。
嘩啦!
什麼東西打翻的聲音傳出,我們跑進去一看,棺材前面的供桌都被掀翻了,貢品滾了一地,兩盞煤油燈撒了,在風吹之下,火苗騰起半米高。
這樣的情形,沒有人不害怕,任靈萱直接擋在我的身前,來回掃著四周異常的驟變,我內心無比的恐慌,看著那微微震動的棺蓋,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師父,你快出來,外面鬧鬼呢。」我跑到窗戶口拍著玻璃,而裡邊的人正喝的熱火朝天,完全沒有聽到院子裡邊的動靜,被我一喊才安靜下來,一個個往外鑽。
最後,秋道人才不急不緩地走了出來,嘴裡說著:「讓讓,貧道來看看。」
當他看到外面一片狼藉,一個兩米多高的小旋風,還在院子裡邊來回地打轉,立即整張臉就綳了起來,說:「看來老人家走的不安生,有口怨氣卡在了嗓子眼沒咽下去,照這麼看後半夜會屍變啊!」
說完,他轉身回到了屋子裡,不過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昨晚去棺材溝帶的那把黑傘,用力撐開,便是往棺材前一丟。
黑傘和尋常雨傘大小相同,但落地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沉悶之音,傘柄為金絲楠木,傘骨則是精鋼混合著稀有金屬打造,傘面也是鐵葉。
我幾乎在打開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它,正是搬山一脈獨有的精鋼傘,是用於抵擋墓葬中的弩箭、暗器等機關的。
精鋼傘落地轉了兩圈,竟然沒倒,狠狠地戳進了泥土中,仍它風再大也吹不動,在傘的內部倒垂而下是一張張黃符,上面的硃砂相當醒目,隨風瑟瑟作響。
秋道人嘴裡不知道念了幾句什麼,接著一指精鋼傘,竟然是自動轉了起來,別說是其他人了,連我這個徒弟都看得瞠目結舌,這簡直就像是魔術。
「收!」
秋道人一個字出口,院子裡邊小旋風逐漸變小,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立即做了個拉動的動作,精鋼傘竟是主動飛回了他的手中,被他重新合上。
雖說一氣呵成相當的枯,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他的手裡有一根極細的絲線,整個過程應該都是用這絲線操控的,然而即便是這樣我也驚嘆不已,不管是旋風的消失,還是他細緻入微的控制,我幾乎要忍不住給他鼓掌喝彩。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看來不能等了。」
秋道人仰天看著那輪皓月和滿天繁星,掐著手指嘀咕了一聲,轉頭對喪主們說:「趕快把老人家從棺材裡邊抬出來,讓我這徒弟進去躺一躺,一個時辰之後,釘子孫釘封棺入殮。」
那些人已經被剛剛的景象給嚇到了,誰也不肯靠近靈棚,更不要說往出抬屍體,而我用那種獃子般的目光看著他,無法消化掉他的屁話。
如果自己耳朵剛剛沒灌進多少風的話,我這嚶嚶怪師父要我去那個處於屍僵老太太趟過的棺材裡邊去暖被窩?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啊?下半輩子不想安生了?」秋道人大吼一聲,那些人才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酒是個好東西,它不但可以解愁,還可以壯膽,那些喝的醉醺醺的漢子,七手八腳把棺材裡邊的老太太給抬了出來。
「我不要。」看到秋道人直勾勾地盯著我,腦袋不由地左右搖晃起來,一步步往後退去。
任靈萱立即來到了我的身邊,雖然我沒有看她的表情,但肯定不僅是往常那種冷冰冰,後來聽秋道人閑聊說起,此時任靈萱的眼眸裡邊充滿了令他為之動容的寒芒。
秋道人說:「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這件事情對你也有好處。」見任靈萱走向他,便是立即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只聽見任靈萱說:「我和他一起。」
秋道人搖頭道:「你三魂六魄不齊,進入反而有害無利,這件事情還只有他能行,又省事又有利於他,兩全其美嘛。」
「讓我睡死人睡過的棺材能有個屁好處?」我極力抗拒著。
「你忘了你為什麼從小到大睡棺材了嗎?聽話,快進去。」
秋道人說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在我回憶的時候,他立即把我拉到了棺材邊,二話不多說,一個過肩摔就把我重重地摔進了棺材裡邊,疼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橫放著的棺蓋被他用力一拍,一個九十度轉彎,伴隨著轟隆一聲,便是嚴絲合縫地蓋好,一股惡臭開始往我鼻孔裡邊鑽,僅僅這一下我幾乎就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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