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身後之名
第二百零七章身後之名
李粟自己都重活了一回,這已經十分荒唐。
丹藥長生這樣的事情,聽起來也是極荒唐的,但這種事情,只怕萬一。
若皇帝被那丹藥救醒,且從此迷戀上所謂的長生之術,對李粟和太子他們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李粟瞧著遼王,實在心煩,他想過簡單些的日子,三娘和孩子必定也一樣。
在有些事情上,他絕不容許有絲毫的差錯。
即便是不怕死的人,可若是活著的機會擺在眼前,他難道會放棄嗎。
不會。
很少有人能夠坦然去死,相反,他們會拚命抓住一切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李粟不會賭人心,他得確保那丹藥沒用。
他徑直去找太醫,叫他們將早已準備好的葯熬上。
在前面還在為那一枚彈藥爭執不休,看到底能不能給皇帝服下的時候,皇帝先被他的孫兒灌了一碗葯。
這場爭執在夜色落下的時候都沒有結束,皇帝已經醒了。
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混沌,半晌才看見床邊的人影,皇帝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大郎?」
李粟:「是孫兒,祖父終於醒了。」
皇帝急促地喘息了幾聲:「朕,躺了多少天?」
「十二天,」李粟端過來一杯茶,說道,「如今已經要九月初了。」
皇帝「嗯」一聲:「你父親呢,其他人在哪裡?」
李粟這時回答道:「皇祖父,遼王叔準備了一顆丹藥,要進獻給您,父親不同意,如今他們正在大殿中爭吵。」
皇帝聽到「丹藥」兩個字,眼裡閃過一抹亮色,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已經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那丹藥得是三清上神煉製的,或許才有用。
皇帝扶著李粟的手站起來:「朕是怎麼醒的?」
李粟半點不隱瞞,將自己給他灌藥的事情說了個清楚,也說明了這藥用下去的後果。
皇帝從頭到尾聽完,並不因此發怒,他冷靜地盯著自己這個孫兒瞧。
半晌皇帝說道:「你比你父親,更好,好得很。」
太子孝順,皇帝心裡頭很明白,他不會著急給自己灌藥,讓他說完遺言就進棺材。
如今前面鬧成那樣,只有李粟膽量夠大,給他用了一副葯,叫他現在醒過來。
李粟沒有辯解。
他不讓皇帝醒過來,難道讓遼王給皇帝吃那丹藥嗎。
皇帝也沒有責怪他。
李家的人,哪個不心狠。
他當初給自己的父皇灌毒藥的時候都沒有手軟,如今也算是天道輪迴了。
皇帝道:「劉德和徐子信在哪裡?」
「綁在偏殿。」李粟道。
皇帝斥道:「你果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手段也是夠厲害的,竟然能越過這兩個人去,把葯端到他床邊。
便是皇帝年輕的時候,行事都沒有這樣利落。
李粟道:皇祖父謬讚了。」
「服食丹藥,畢竟於您的名聲有礙,您身後,必定有文人議論不休,祖父一生清白,何必在此刻執著。」
李粟這話,說白了就是勸皇帝別鬧幺蛾子,安心赴死。
對此情況,皇帝沒有說話,也沒有力氣發怒。
他只是在椅子上坐了一會,讓李粟把皇帝和遼王以及眾臣都喊了過來。
那丹藥也許本來有用,但現在必定是沒用了。
眾人過來,看皇帝已經醒了,紛紛高呼蒼天保佑皇帝這個真龍天子。
皇帝心說你們一群蠢貨,光顧著在前頭爭來爭去,叫李粟給他弄醒了他們都不知道。
沒用的東西。
遼王以為皇帝緩過來了,興沖沖地將丹藥奉到皇帝面前,道:「陛下,此丹藥乃是……」
皇帝抬手,制止了他要說的話。
手裡有丹藥,還叫那道士來糊弄他,這也是個不孝的東西。
「丹藥一物,是禍,」皇帝道,「先代君王,凡求丹藥的,於家國來說,都沒有好結果。」
「朕,不會服食丹藥。」皇帝一字一頓地說道。
晚嘍,那玩意兒現在吃了也沒用。
遼王滿臉驚詫,好傢夥,他怎麼不知道自個親爹竟然不怕死呢。
那他之前召見青城山道士做什麼,消遣著好玩兒嗎!
遼王瞪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皇帝心中一陣沉痛,只能安慰自己,那丹藥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不沾,還能留個清名。
現在沾了,即便百年後亡國,亡國的原因都能夠追究到他這裡來。
皇帝盡量保持著冷靜:「太子,傳朕的旨意,丹藥多有毒,不管王公貴族,還是黎民百姓,皆要腳踏實地,不可追求所謂長生之道。」
「道觀中人,好生侍奉三清,謹守規矩,凡煉丹欲求長生,皆視為邪道,當誅。」
皇帝心想,呵,誰也別煉丹了!
大家都別吃那玩意兒!
皇帝這堅決的態度,簡直叫朝臣們動容。
他們也害怕皇帝年紀大了犯糊塗,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心志堅決。
孫太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此行,乃聖君所為,此後我朝帝王,皆應同陛下一般,不因年邁體衰而心神渾濁,更不因懼怕逝去而追求長生,令山河動蕩,黎民不安。」
這一番話,總算是說到了皇帝心坎里。
隨後太子也帶著眾人,在皇帝面前跪下,贊皇帝為仁君。
遼王彷彿第一天認識自己的父皇,也是第一天才知道,世上原來真的有不怕死的人。
他捧著手裡的丹藥,發現自己是真的一條路都沒得走了。
他沒機會了,本以為能夠給太子添堵的丹藥,如今也被徹底禁絕。
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父皇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他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皇帝上前幾步,親自將孫太傅扶起來:「太傅謬讚,朕不過是個凡人罷了,終有一死。」
孫太傅涕淚橫流:「陛下一生為國為民,宵衣旰食,夙興夜寐,聖君不過如此,陛下不必謙虛。」
皇帝心想,聖君有什麼用,他只想多活兩年,可惜沒這機會了。
皇帝跟朝臣們說完話,便又累了,復躺在床上,叫胡皇後過來陪著他說話。
胡皇后順便帶著周宓一起來了。
曾孫,皇帝是沒那運氣瞧見了,只能給他看看周氏,在夢裡想想曾孫是什麼模樣了。
李粟扶著周宓邁過門檻,內侍已經搬來了椅子,讓她坐下。
皇帝看了兩眼,只覺心更痛,還是擺擺手,叫他們走了。
周宓扶著李粟的手出氣,道:「陛下是怎麼想的?」
李粟:「我給陛下喝了那副虎狼葯。」
「陛下沒有怪罪?」周宓抓著他的手腕。
李粟湊到周宓耳邊:「先帝去得早,也虧得陛下,我只是用了副葯罷了,在陛下心中,他早就想到了今日。」
甚至還會在臨死前,還會軟弱地覺得那都是他的報應
周宓這一回是真切感覺到了李家的不同來,她很明白,李粟今日不這樣做,遼王就要得了好處了。
周宓只是平靜地問道:「餓不餓,好像你這一整日都沒有吃飯。」
李粟以為周宓要因此受驚,甚至害怕他,可他並未從她面上看見分毫恐懼之色。
她要比從前平靜從容許多。
「吃一碗面就好。」李粟回答。
夫妻二人攜手,回去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