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心安處

莊主任說的山水，其實就是山泉水。

農村人吃用水，在過去三四十年間，也有不少故事。

在還沒實行安全飲水工程之前，農村最早吃的是井水，甚至是喝水。一開始是在村裡共用井，或者是乾淨的、流動的河溪挑水喝。

後來為了方便，在自家裡挖壓水井。大概是八十年代後半段吧，在江南地方地下水比較豐富。打井隊很吃香，五六個人，通常一天之內就能打一口井，能拿四百。

後來又過了十幾年，壓水井因為生活污水污染，井水裡長了紅色的線蟲。

水裡有蟲，吃著不放心，就開始找山泉水。

找到泉水后，自家或者幾戶人一起，在合適的地方建一個蓄水池，裝了水管回家。那就是當時農村的自來水。

那種自來水，經常斷水。因為水管是塑料管，要經過田地，經常會被人斬斷。一旦斷水了，就要沿著埋管線路一路找，看什麼地方漏水了。

莊主任家小時候就吃那樣的山泉水。不過他知道那些山泉水未必安全。因為江南丘陵地帶，各地都有水庫。

在水庫隔壁挖出了泉眼，說不定就是水庫補充來的地下水。只不過經過過濾，顯得相當清澈，但它終究是水庫水。

他往水庫那邊看了一眼，能直接看到水面。這裡地勢比水庫水面高二十多米，那就不可能是水庫水。是真正的山泉水。

不過山泉水不一定就一定是好水。誰也不知道這地下水流經什麼礦物。喝著清甜的，說不定含有重金屬。

比如，含銅的水，就是很清甜的。但銅過量危害很大。

封燊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山泉水不能胡亂喝。尤其是日常飲用更不行。

他笑著說：「之前我二爺爺申辦民宿經營許可證時，這水拿去做過檢測，說是屬於可以直接飲用的天然礦泉水。有一些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

莊主任笑著說：「那這些水白白流走，太浪費了！」

「也不是特別好的礦泉水。而且也不算浪費。」封燊指著下面的池塘。「都流到下面了，用來澆菜。現在又引著到前院菜地，再流到下面的水田。」

魏士進是城市裡長大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自來水系統』。

他問：「這水池要不要經常清洗？」

封燊笑著說：「之前確實要一年清洗兩三次。不過後來在泉眼附近修了一個小過濾池。之後一年最多就清洗一次。」

雖然是泉水，看著很清澈，但是久了總會在蓄水池底留下一層很細膩的淤泥。

吳總笑問：「封老闆你說得我都好奇了，能不能去泉眼看看？我也好見識一下。」

當然可以。

泉眼距離蓄水池也就二十幾米。高差不過兩三米。就在幾塊大山石頭中間。

泉眼被水泥板封蓋住了。可以打開鋼板。洇洇泉水從泉眼湧出，流到一個不到半個立方的水池裡。

水池下面有一個洞，流到一級過濾池下方。在一定的水壓之下，水從過濾池下方向上湧起。

一級過濾池下面是碎石，中間是粗砂，上面是細沙。從一級過濾池出來的水，從上面流入二級過濾池。

二級過濾池上面是一層細沙，下面就是粉碎的木炭或者竹炭。

莊主任跟吳總對了一下眼神。這樣過濾的水，確實很乾凈了。

看過過濾池之後，在竹林走了一會，封燊掰了幾根竹筍：「等下煮了吃。」

在往下走時，莊主任跟吳總故意落在後面。

吳總小聲問：「這裡挺不錯。就這後院，就挺有意思。」

封閉，但地方夠大，而且『多姿多彩』，本身就差不多滿足他們的基本要求了。

更何況，這裡有三千多畝的地盤。空間很大。

莊主任點點頭，說：「再看看，可以作為備選。」

反正他們還要等幾個月才能正式錄製，暫時不用急著決定錄製地點。

後院將宅子附近坡度比較小的山坡，都囊括了進去。在後院邊沿往裡。陡坡為主，坡度大多超過四十五度。有的能看著能超過六十度。那幾乎可以稱作懸崖了。

不僅後院的山坡陡，整個農莊的山坡大多都比較陡。山下極少平地。

不過，沿著小水庫邊沿，開了一條兩米寬的碎石路。山坡上樹木挺茂密，樹林間滿是灌木，有點野花。

魏士進喟嘆：「這地方挺漂亮的。適合養老。」

封燊看他一眼，笑著說：「所以我退休回來了。」

「哈！」魏士進翻了個白眼。「這片松樹挺大了，應該能賣點錢吧。」

「不準砍。」封燊搖頭。「而且這陡坡坡度太大，如果沒有這些樹，很危險。不過可以割松脂。」

山體滑坡之類的，加上邊上的水庫，破壞力極大。大量土方突然入水，激起的浪就算不能沖毀堤壩，也能將地坪上的一切沖毀。比如他的宅子。

沿著水庫邊走了大概一公里左右，岸邊燒好寬敞了一些，山坡的坡度也平緩了許多。

所以他們看到幾畦狹長旱地。其中有兩級梯地，看著有一百多米長。但都荒著。

封燊卻指著梯地上盡頭：「那邊有十幾棵野柿子樹。再往上，有一些栗子樹，最大能有一百多年樹齡。

「過了前面的彎，就是水庫盡頭，對岸有一片野茶樹。都是老茶樹，產不了幾片茶葉。以前，我二爺爺炒茶，都是摘那裡的茶葉。」

稍稍往山坡上走，拐過了一個彎，果然看到水庫到了盡頭。水庫盡頭竟然還有一片比較開闊的地方。

封燊指著那裡：「前面正對的山谷，還有大概兩里寬，有一條小溪終年有水。水庫後面那個水潭水很淺，最多就到我的腰，水底是砂石。是因為水庫水位頂推形成。

「在水潭右邊還有一個山涌。不過山涌很短，只有一百米左右，裡面有一股山泉，但乾旱時會沒水。雨天水量很大。那塊開闊地，應該是山體滑坡后，被兩條山溪帶來的泥沙堆積成的……」

他一邊走著一邊介紹：「沒修水庫之前，那裡其實有一個小瀑布。現在被水庫淹沒了。」

吳總聽著，不由好奇：「封老闆，剛才看那邊水壩好像挺高的。這水庫很深吧？」

「水壩有三十三米高。」封燊笑著說。

「不過很短。那裡是整個峽谷最窄的地方，不到十米。

「水庫邊沿比較淺，但往水庫裡面最多走十來米就會突然加深。最深的地方，就是水壩後面，有三十米左右。到之前瀑布的地方，應該有十五六米深。」

莊主任笑說：「水深那麼大，挺適合網箱養魚的。」

這是問為什麼沒養魚吧。

「之前建這水庫，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養魚的。而是為了景觀。」封燊笑著解釋說。「不過也有放魚苗，另外山溪里本來就有一些山溪魚。」

莊主任有些不解：「放了魚，水那麼深，不好捉魚吧。」

他剛才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水庫頂面是幾個拱形門，水就在拱門下直接漫過水壩往下流，下面並沒有排水口，屬於漫頂泄水。

所以只要上游有水來，這水庫水位，就不會低於水壩上拱門的高程。十幾到三十米的水深，魚網都不好下。

「這水庫養魚也不是為了賣錢，主要是為了維持水庫水質。就算是下暴雨，山溪水也挺清的。

「但水庫積水面積也有三千多畝。正常情況下這水庫就算有活水，浮游植物也會很多。不過現在水庫水透明度有十米以上。那就歸功於水庫里魚了。」

特別是像大頭魚那樣的慮食性魚類。它們會吃掉大量的浮游植物。水體透明度越高，參與光合作用的水體就越大，整個水體的活力就越高。

要不然，透明度可能只有兩三米，整個水庫只有這份水體中浮游植物參與光合作用，同時水面因為太陽照射，表層水溫會高於下面的水，形成躍溫層。

躍溫層會導致下面的水無法與表層水對流，則會嚴重缺氧，除厭氧性細菌之外，其它生物都難以存活。

加上是漫頂泄水的水庫，深層水幾乎沒有交換的，大部分水體會變成死水。

像水庫現在的狀況，應該能有十幾米的透明度。魚類活動空間就有十幾米的水深。養的魚多了，對上下層水體的交換也有一定幫助。

特別是體型大的魚，它們遊動時，產生渦流能帶動深層水的流動。

所以水庫建成了幾年，除封燊二爺爺生病的那一年，每年都有放魚苗，卻沒有捉過一條。

水庫里到底有多少魚，誰也不知道，但總有一些長大的。活了四五年的四大家魚，怎麼也能長到五六斤吧。那樣的魚，也算是比較大的魚了。

現在封燊接手了，也打算繼續放魚苗，甚至可以放一些蝦。甚至打算想辦法增加水庫底部水與上層水的對流。

有一大一小的水庫和附近的山林，他家所在的地方可以營造出一個相當舒適的小氣候。

人，住著不就是圖一個舒服么。

在大城市裡，生活質量當然更好一些。醫療、教育，個人創造價值的機會等等，都要比農村甚至二線城市要好。

但天氣一熱，熱島效應能讓整個城市變成一個大蒸爐。除非呆在空調環境下，要不然呆在樹蔭下皮膚也像是被火燎似的。

以前封燊放暑假回來這裡，哪怕同樣是三十四五攝氏度的高溫，但這裡有風，在蔭涼處，能感覺到一絲涼快。

在這裡生活，也許不如城市裡便利，更不如城市裡那麼繽紛多彩，但是比城市裡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