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奇男子

「當初隔壁村裡老夫子知道我娘用紙給我擦腚的時候，就帶著幾個人上門要找我們麻煩呢。當時我年紀還小，一開始聽不太懂他們說什麼，後來我爹娘登門上門道歉，老夫子才告訴我們，紙這物件對於他們來說好像很神聖，他們平日里提筆寫字的時候都是要焚香沐浴的。」

聽到這話的時候，邊上的天後也是微微頷首。儘管天後身為女子，但她也是一個實打實的讀書人，在文化這一塊，她也有著很高的造詣，因此，當她一大清早就聽到武梁要用紙擦腚的時候，心裏面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舒坦。

「嘁！」武梁卻是冷笑一聲，「士族大夫、門閥世家，他們幾乎壟斷了整個大唐的商業和文化，這麼一張破紙，神聖不神聖那都是他們說的。士農工商，這是整個大唐社會的階級，但問題是，如果沒有農工商，這些門閥世家，士族大夫靠什麼吃飯？憑什麼他們用來寫字的紙，就會分外神聖而高貴？而那些工匠手中的器物，又變得非常低賤呢？再說了這些紙，還不都是這些工匠們造出來的？」

武梁在說幾句話的時候，邊上的天後卻是微微一笑，武梁所流露出來的姿態，讓天後感覺到武梁還是有些稚嫩。因為通常情況下能夠說出這種話的人，也都是一些不知道階級觀念，不明白世道險惡的小年輕。

然而武梁卻是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天後嘴角那微微上揚的一絲笑意，他轉頭看向天後，笑著說：「畫兒姐，你剛才一定是在笑我幼稚，單純、無知、沒見過世面。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徑緯分明，人和人之間，在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的階級所在，套句老百姓都知道的話，那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天後還真沒想到，武梁會如此輕易看穿自己的心思，不過天後沒有多言，反而期待武梁接下來的言語會不會又跟之前一樣，給予自己新奇有趣的感觸。

武梁接著說：「成敗是非本無定，王侯將相寧有種；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以上這幾句話，那是用文著來的，可能普通人聽著不太舒服，那咱們就用更加簡單的言語來說，那就是窮，窮不過三代；富，富不過三代。階級這個東西，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是與生俱來的，可是對於內心想要達到自己目標，攀登到巔峰的人而言，階級就是用來打破的！別的不說，就單單現今大唐的天後吧……」

「哥，哥，我娘說了，有些話咱們可不能在外面亂說呀。」武梁一提到這個天後兩個字，王獨秀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而且，對於天後自己而言，她這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嘴中聽到跟自己有關的信息。

畢竟身為大唐天後，平日裡面那些文臣武將、太監宮女在看到她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寒蟬若噤，連多說一個字的膽子都沒有。而且武梁剛才開口那聽上去有些七零八落的詩句，卻與現在天後的內心非常吻合。

要知道，天後自己跟大唐皇室，如今已經站在了完全對立的層面上。

而她自己的出身，其實真的說起來並不算太好，她的父親雖然是國公，她的母親也是前朝皇室宗親，但是真的與李唐皇室相比，又矮了那麼幾節。

特別是她自己本身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如果想要踏上剛才武梁所說的巔峰，她所要承受的壓力，所要面對的困難，要遠遠人們的想象。

武梁卻是笑了笑：「沒事，現在也就只有咱們三個人，都是自己人。」

其實按照武梁平時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多做言語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是在看到天後嘴角流露出那一種，略微帶著一絲絲譏諷的笑意時，武梁忍不住的想要爭辯，同時也表達自己內心的心聲。

仔細想來，武梁認為這也極有可能是他自己不甘心趨於平凡，一直被人踩在腳底下，任他們欺凌蹂躪。

其實武梁就是被那些「二代們」給弄死了，而這一世武梁自然不會再延續自己的悲劇，所以，他才會對天後的那一點笑容分外敏感。

天後微微頷首，她是在鼓勵武梁繼續說下去。

此時武梁三人已經出了村落，就走在一條小道上，他刻意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說。

「其實，現在民間對天後這個話題特別敏感，也恰恰印證了如今大唐朝廷內部的紛亂與矛盾。這些呢，咱們就暫時撇開不說，單說天後。雖然我沒有見過天後，但我有一種感覺，她接下來勢必要做出一件震驚整個天下的大事情，而當她做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會真正站在自己人生的巔峰之上。」

武梁這句話說話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卻是非常清晰、逐字逐句地傳入天後的耳中。

有那麼一瞬間，天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大男孩。

特別是他說自己即將踏上人生巔峰的時候，天後甚至產生了一種危機感，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對武梁的好奇心取而代之。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天後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奇男子。

儘管與武梁相處的時間不到兩天，天後從武梁的身上已經見識到了許多新奇有趣的事情，她發現自己越是接近武梁，就越猜不透他的內心真實想法，而且武梁每做的一件事情，看上去好像顯得很隨性，若是在有些人眼中，那就是無理取鬧，可是在天後看來，武梁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和嚴格執行的。

天後並不好奇武梁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對武梁的興趣只是在於接下來武梁又會說出怎樣誇張的言語，也會做出多麼有趣的事情。

「其實真要說起來，咱們的天後也是在打破整個大唐的社會階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在創新、打破舊規，甚至是推翻一直以來由男人們統治的世界，這樣的女人是可怕的，但同時也是可敬、可愛的。至少我個人覺得她做得很對，一個人如果沒點理想和小目標，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說到這裡，武梁戛然而止，「好了，閑話就不提了，畢竟那些事情跟咱們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接下來還是先做自己的事情。」

說完，武梁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造紙坊走去。

武梁和王獨秀都沒有注意到的是，此時天後看向武梁的背影，眼眸之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