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象谷.其五
山野中,蝴蝶在一簇鮮花叢上飛舞著,一隻紅毛小狐狸躥出,爪子勾向蝴蝶,卻被蝴蝶輕易的躲開,小狐狸身形不穩,蜷縮起來,滾出花叢,立即打挺起身,甩頭晃身。
似是對蝴蝶有執念,小狐狸一路追去,不時跳起,玩心很旺盛,這紅毛狐狸體型嬌小,看起來是剛出娘胎不久,對周遭事物很是新奇。
追蝴蝶時,小狐狸來到了一村外的山林,它驚喜的伸著鼻子,嗅著,很快便看到了一隻奄奄一息無法動彈的兔子,雙腳被什麼東西夾住,血肉模糊。
小狐狸撲了上去,正好餓了,飽餐了一頓。
此後的半月里,小狐狸都會過來覓食,收穫頗豐,總會有兔子或是山雞被定住,小狐狸只需過去進食即可,只是小狐狸對周圍的危機全然不知。
最近獵戶們發現,陷阱捕獲的獵物被啃食過,就放下了一種繩套在捕獵陷阱外,一旦叼走陷阱里的獵物這種繩套就會啟動。
清晨,小狐狸準時的來到這片森林,它似是還未睡醒,舔爪抹眼,一晚上過去又多了些獵物,小狐狸興奮的奔向一隻兔子。
在啃食了一陣后,小狐狸打算把沒吃完的獵物帶走,它吊起獵物的剎那,繩套啟動,隨即小狐狸劇烈的掙紮起來。
一直到小狐狸的後腿鮮血淋漓,它依然無法掙脫,只能無力的聳拉著腦袋。
黃昏時獵人們來了,一看這隻紅毛小狐狸,便開心起來,因為小狐狸火紅色的毛皮很漂亮,可以賣給有錢人家當寵物,再不濟宰殺后這皮毛可以做條圍脖。
一連兩天,小狐狸都在籠子里,它驚恐的不吃不喝。
來到一處人山人海的集市裡,小狐狸嗅到了一股香氣,驚醒過來。
不少女子都圍過來,小狐狸用盡最後的力氣齜牙咧嘴,不少人都感興趣,但一聽獵人說要十兩銀子便退去了。
畢竟這小狐狸生得可愛,皮毛又漂亮,面對籠子里塞進來的食物,小狐狸吃不下,傷口疼得厲害,它只是聳拉著頭,漠然的望著籠外來來往往的腳。
獵人望著無人問津,只能降價了,但還是要六兩銀子,有人只願出一兩銀子,已到落日時。
獵人看小狐狸,被套繩割傷的腿都發黑起來,而小狐狸也越來越沒有精神,怕是活不久了,賣與不賣猶豫過後,獵人還是不賣。
這麼柔軟上好的狐狸毛,最少也能賣五兩銀子,獵人起身直接從籠子里拿出小狐狸,粗暴的把它拎了起來,掛在挑桿上,打算到附近的皮具店。
小狐狸似是知道要死了,淚水流出,眼前是一片白。
「哎呀,梅公子,要什麼呢,我這裡有山雞,野兔。」
「這狐狸怪可憐的,怎麼把它倒吊著。」
獵人急忙解釋說,已經要不行了,正打算把它賣到皮具店去。
「多少錢我買了,趕緊把它放下來。」
小狐狸被人放了下來,獵人知道這梅公子是這后嶺鎮的大家,有的是銀亮,便開價十兩銀子,梅公子的伴讀小書童南伯陽不滿了,隨即和獵人爭論起來。
最後以八兩銀子買下小狐狸。
「公子,我看這小東西不行了。」
梅公子笑著搖頭,去了藥鋪,藥鋪老闆一聽說是給狐狸抓藥,雖無奈卻還是值得照辦,開了些外敷的治傷葯給梅公子。
梅公子很怪,在本地是出了名的怪,他整天無所事事,對家業置之不理,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瓦片怎麼燒制,地磚怎麼打磨,收成要怎麼才能好點。
很多事都是一些窮苦人家才會做的事,梅公子倒是挺感興趣,經常和一些路過的獵戶買下活物又放掉也是其中之一,最為關鍵的是這個年紀了,卻一連推掉了十多個媒人介紹的女子,也從不見他去風月場所。
梅府的老爺夫人都很著急,畢竟梅公子是獨子。
回到家裡,梅公子給小狐狸處理傷口,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根本無法動彈,只能任人宰割。
梅公子又吩咐南伯陽把鮮肉搗成泥,用熱水燙熟,用小勺子餵給小狐狸。
一連幾天,小狐狸活了回來,變得精神了些,但走路還是坡腳,躲在房間角落,只在喝水吃食時才會出來。
直到某天,房門打開,小狐狸奔跑了出去,這是一個寬大的後院,中間有一顆枝繁葉茂的老梅樹,小狐狸迅速的爬了上去,躲藏在了樹枝中。
一連幾日,梅公子都會把食物和水放在老梅樹下,小狐狸每天無人時都會在院子里玩耍,並沒有想要離開。
漸漸的小狐狸開始和梅公子接觸起來,它不再害怕他。
梅公子一來到後院,小狐狸就會熱情的從樹上下來,跑到梅公子腳邊蹭著。
平日里梅公子來後院是練劍的,一招一式看著有榜有眼,但實則一般,梅公子花錢去城裡找一些修道者學,但天資一般的梅公子,還是想要修道。
梅府的老爺夫人痛心疾首,無論怎麼苦口婆心勸,梅公子就是要修道。
「小狐狸,你不要天天撓老朽的樹皮。」
某日,小狐狸聽到了聲音,它不知這聲音是來自哪,在一陣琢磨后,原來是這顆老梅樹和它說話呢。
小狐狸就這麼在老梅樹上住了一年,它變大了不少,而且能聽懂的話也越來越多,眸子里時不時會閃過綠光。
「老梅,不幫幫梅公子嗎?」
小狐狸能和老梅樹對話了,老梅樹嘆了口氣。
「這人與咱們妖不同,老朽沒什麼幫得上的,倒是你靈智剛開,就進展得那麼迅速,實屬難得一見。」
老梅樹也覺得驚奇,雖動物變成的妖要比他們這些花草樹木妖靈智成長快得多,但瑤香從能說話到明白一些事理,只用了不到一個月。
老梅樹每天都會和小狐狸講這世間的種種,包括梅家如此興旺,也是老梅樹暗中幫了一些,梅家的田園裡每年收成都是最好的。
這是為了回報梅家的祖先,過去梅家的祖先也是一位修道者,和梅公子一樣,也是毫無天資的修道者。
那梅家祖先來到此地后,便在老梅樹剛剛靈智開時住在了老梅樹旁的破屋子裡,終日勤奮練功,只是毫無長進。
之後某年裡,爆發了山洪,老梅樹徹底的被埋住了,似是日久生情,梅家祖先不願這顆陪著自己練功修行數年的老梅樹就這麼死了,獨自一人奮力的刨土。
一天又一天,日夜輪轉,一直到見到已經枯萎得快要崩裂的老梅樹的根部時,才停手。
老梅樹活了下來,便開口和這位梅家祖先搭話了,二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老梅樹的這位朋友日漸衰老,它明白老友終有一天會離世,而梅家祖先也放棄了修道,梅家也成為了當地大戶。
直到臨幕的幾天,梅家祖先始終對修道這事難以釋懷。
梅家祖先也坦言,如若梅家的下幾代里,有人想要修道的話,就幫幫他。
老梅樹沒有回答,直到老友離世時也並未回答,直到百年後的一天,某位氣息微弱的修道者抱著落雪梅台來到此地。
這名算修的修道者直言,希望老梅樹收下落雪梅台,這是傾盡心血之作,並且把未來的一段機緣告訴了老梅樹。
聽到了這,小狐狸不解了,它不知老梅樹為何要和它說這個故事。
「時機未到,並非是老朽不幫,機緣已現,只可靜待。」
機緣中的一項便是這只是擺件的落雪梅台,如若機緣之人靠近,這落雪梅台就會活過來,而每次梅公子過來,這落雪梅台便會大雪紛飛,還會散出奇異的幽香。
梅公子已過而立,可還未娶妻生子,梅家老爺夫人都白了頭,可梅公子還是要修道。
小狐狸也已不再是當年的小狐狸,她短時間裡就靠著妖法,變化成人形,甚至連街上的道捕都無法分辨。
只是始終小狐狸沒有和梅公子說話,因為它知道,自己是妖,雖梅公子不斷的和小狐狸說著妖和人的一些故事,也說過妖其實並不可怕。
但小狐狸是知道的,她不能暴露,連在市集上和梅公子遇到,小狐狸也只是遠遠望著,多麼想要開口和梅公子說一句話。
老梅樹也一直告誡小狐狸,她是妖的事不能暴露了,否則會給梅家帶來禍事,雖梅公子對妖不存在太大的偏見,但世人不同。
梅公子依然和父母抵觸著,因為父母把新娘子帶到了家裡來,必須讓他們完婚。
看著每晚坐在老梅樹下喝酒,暗自傷神的梅公子,小狐狸唯一能做的只有依偎在他身邊。
「為何世道如此呢?為何上天如此不公,我一心求道,卻無天資。」
「老梅,幫幫梅公子好嗎?」
小狐狸第一次開口求老梅樹,只是老梅樹始終說時機未到。
為了對抗家裡的人,梅公子夜夜在老梅樹下宿醉,不回房,即便是妻子過來,哭著求梅公子回房。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為何要勉強?」
小狐狸舔舔梅公子的手,他笑著哭著,輕撫著小狐狸。
小狐狸很想要開口,很想要和梅公子說說話,只是它做不到,同時也懼怕著,明明已經開了靈智,能說話了,卻始終不開口,要是被梅公子知道了,會如何想。
一人一狐,每晚相依在老梅樹下,望著月亮從彎到圓。
終於,梅老爺開口了,給梅公子三年的時間學道,如果三年內本事還不見漲,就回來繼承家業,生子。
「時機到了。」
老梅樹開口了,梅公子是震驚的,而在知道了自己並非沒有天賦,而是需要機緣的特殊修道者后,梅公子欣喜若狂。
他要走了!
小狐狸蜷縮在樹上,一連幾天,梅公子來叫,它都不肯下樹,梅公子囑託南伯陽,好好照顧小狐狸。
小狐狸沒有開口,它明明能變成一位美麗的少女,明明可以和梅公子好好說幾句話的,但小狐狸深知如果開口的話,會被發現的,她不想給梅公子家帶來災禍。
老梅樹和梅公子說了不少,並未提起小狐狸的事。
直到梅公子出行的那天,梅公子來到了梅樹下。
「我要走了,但我還有一件事忘了。」
梅公子伸著鼻頭嗅了嗅,隨即笑道。
「一直沒有給你起個名字呢,就叫瑤香怎麼樣,我覺得很不錯。」
梅公子轉身了,小狐狸從樹上下來,飛奔過去,銜住了梅公子的褲腳,一隻手按了過來。
「瑤香,在這裡等我,三年後我會回來的,其實我感覺得到,挺漂亮的,好幾次在市集里見到你,好好照顧這裡的一切,我會回來的。」
小狐狸驚訝了,她望著梅公子離去,其實梅公子早就察覺到了,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梅公子在,後院里都有人,小狐狸無法開口,始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梅公子走了,小狐狸獃獃的蹲坐在樹下,,一直到了晚上。
一旁的落雪梅台,最後一片雪花落下,禁止不動,樹枝抖動,漫天的梅花在風中飛舞,香氣彌散開來。
瑤香仰著頭,在微微的綠光過後,她化作了一位美麗的少女,只是此時的瑤香,已經淚流滿面。
「能說說話就好了!」
「安靜的等他回來就好,沒事的瑤香!」
瑤香轉身輕柔的坐在老梅樹的樹榦上,舉著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花,緊緊的握在手裡。
「嗯,我會在這裡等梅公子回來的,無論多久!」
............
「要是能說句話就好了!」
天亮了,殷韻望著一旁蹲在地上啜泣著的瑤香,按著她的額頭,撫摸著她的狐耳。
「真是的。」
遠處的地方,陸擇羽已經起來,正在堆小石頭,已經堆了很高了,看起來很是開心,殷韻撿起一顆小石子,看著已經堆得半人高的石子,扔出手裡的石子。
嘩啦
陸擇羽堆起來的石子散落了,他目瞪口呆,隨即眉頭微動,抓起一把土,沖向殷韻,殷韻把瑤香舉在身前,陸擇羽一把土灑了過去,灑得瑤香灰頭土臉。
「師姐你怎麼那麼壞。」
「你不關心嗎,她們三人為什麼哭了?」
陸擇羽看看程凝,再看看瑤香,又看看喜兒,撓著頭說。
「該不會是眼睛里進了沙子,我以前聽巧姐說,她總是眼睛里進沙子。」
殷韻嗯了一聲。
「你自己試試看,會不會哭。」
陸擇羽抱著雙手,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瞪大眼睛,隨後把沙子對著眼睛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