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間油物

「等等！」元祺再次喊住回顏諾。

回顏諾表示很無奈，委屈地看向隋太后。

隋太后蹙了蹙眉毛，也有些不耐煩了。不過她很有內涵，仍然保持著溫和的聲音問道：「大將軍可還有事？」

元祺忙小步跑到隋太后的面前，雙膝落地，叩首請示道：「雖說她是隋將軍的暗探，但末將對她一見鍾情。況且我倆已拜過天地結為夫妻，請太後作主將她許配給末將，末將感激不盡。」

他以奉國大將軍之尊求娶鎮國大將軍屬下的一個暗探，妥妥地降尊迂貴，就不信娶不到。

隋太后十分驚訝，回頭看向回顏諾，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對元將軍可有意？」

回顏諾忙跪地，垂首道；「臣女不便明說。」

這個社會對女子束縛極多，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吐露心聲可是件寡廉鮮恥的事情。

隋太後點點頭，就幫她出了個主意：「女孩家麵皮薄，即不便明說那就寫下來吧。」

如果郎有情妾有意，倒不失為天作之合。但回顏諾身份卑微，嫁與奉恩大將軍難免高攀，皇帝和鎮國公未必同意，極可能將她納為側室，此為後續再議之事了。

回顏諾略有些躊躇地道：「臣女不通文墨，煩請江侍郎代筆。」

峰煙亂世，拳頭硬才是王道。別說一介女子，就是男人不通文墨的也極多，隋太后不以為忤，當即允了。

太監搬來了一架文案，宮女鋪紙研墨，江宸走過來代筆。

回顏諾在他耳畔低語了一句話，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說完又垂下頭。

有一瞬間，江宸好像被雷劈到般嘴角微微抽搐，當場石化了幾秒鐘。不過很快他就緩過來，穩穩神，提筆潑墨揮豪，書寫了四個斗大的字——人間油物！

「人-間-油-物！」

眾人呼啦啦圍聚上來，對著這四個字指手畫腳。男的忍不住笑出聲，女的則掩唇偷笑。

隋太后定睛一瞧，再打量一眼元祺，也不禁樂了。

元祺平時算得上英武瀟洒，偏偏今天鼻青臉腫不說，下巴和脖子那裡還抹了燙傷膏，油光閃閃的倒跟那四個斗大的字「人間油物」交相輝映。

元祺費了好大的勁才擠進人圈，待到看清江宸寫的那四個大字，鼻子都要氣歪了，當即要跟他打架。

江宸一臉無辜：「太后命我代筆。」

隋太后喝道；「是哀家讓江侍郎代筆，元將軍不得無禮。」

元祺老羞成怒，指著回顏諾和江宸：「他們倆故意戲弄末將，請太后嚴懲，以正軍紀風氣。」

隋太後有些為難；「他們倆都是隋將軍的屬下，要懲戒也得隋將軍親自下令才是，元將軍不可越俎代庖。」

說完不等元祺反駁，她指著那四個字又道；「看來人家姑娘不鐘意你，此事作罷。這字兒就交由元將軍處置吧。」

元祺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顏面盡失，但在太後面前又不敢放肆，只好咬牙忍下了火氣，鬱悶地道；「末將……領命。」

等到隋太后帶著眾人趕往長春殿，剩下的人都活躍起來。

大家圍著那四個大字嘰嘰喳喳地議論，笑得嘴巴都歪了。

「人間油物！」

「哈，還真是個人材！」

「人間油物，虧她想得出來！」

……

元祺再也忍不住，先是將四個字撕了個粉碎，又打翻了几案，還不解氣。拔出長劍，將几案狠砍一通。

大家見他暴怒，終於不敢再議論了。

「大表哥，」大皇子呂昶上前勸道。「息怒。」

當著這麼多權貴之後，元祺再大的怒氣也不便繼續發作。他只好借著大皇子的台階下來，悻悻地揚言：「賤人不識抬舉，以後有她好看！」

*

陪伴隋太后趕往長春殿的路上，江宸跟回顏諾有如下悄悄對話：

「你膽兒挺肥的！」

「過獎，過獎。」

「就不怕元祺報復你！」

「彼此，彼此。」

「人間油物……這四個字送他挺合適。」

「那是，那是。」

「……」

回顏諾見江宸無語的模樣，她忍住笑，像征性地誇了他一句：「字寫得不錯，改天教教我。」

江宸挑眉，臭屁拽拽；「有空再說吧！」

*

隋太后一行人在長春殿安頓下來，特別允許孫女欣寧公主和外孫隋逸飛隨駕陪侍常春殿。

回顏諾作為隋逸飛的「心腹」，一起在長春殿陪侍鳳駕，有幸看到了一副暖冬的奇妙春景。

三潭溫泉汩汩地涌著熱流，整座宮殿建在天然地暖之上，將北齊的酷寒隔絕在外，一副春暖花開的繁榮景象。

春夏季節才有的花卉在這裡四季常開，暖霧藹藹，如沐春風。

用過晚餐，回顏諾信步走了出來，觀賞這世間奇景。

由於行宮建在天然地暖上的緣故，道旁的草叢裡甚至能看到彈跳的蚱蜢還能聞聽到蟲鳴。

聽說在白天甚至還能看到彩蝶蹁躚，蜜蜂採擷花蜜，只是今時已晚，得等到明日才能求證傳言真偽了。

長春殿很大，屬於逛一圈需要坐遊覽車觀光的那種。但這裡沒有遊覽車，回顏諾又不會騎馬駕車，因此只能乘11路慢慢挪了。

不知不覺走向了背面偏僻的後山，聽說三潭溫泉後山佔了兩潭，因此地溫比南面更高。

後山屬於禁區，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回顏諾腰間別著白天剛得的「隋」字腰牌，屬於隋大將軍的「親信」，當然不在閑雜人等之列。

在長春殿行走久了，哪怕衣著單薄也難免出汗。回顏諾就想著去後山泡個溫泉也不錯。

大約兩刻鐘，她終於找到了那潭最大的溫泉，遠遠看去像一鍋煮沸的湯。

「哇，這看起來……溫度很高啊。」回顏諾有些惴惴的，擔心溫度過高可能不適合泡浴。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已有人捷足先登，溫泉池裡有人了！

回顏諾腳步略頓，不過很快就釋然。就當這裡是個大號游泳池，有男有女很正常嘛！

她已經想好將中衣當泳衣穿，拿帕子包頭暫充泳帽，回去的時候披著外衣即可，反正這行宮裡溫暖如春夏，一點兒都不冷。

溫泉池裡暖霧繚繞，再加上夜幕垂臨光線晦暗，看不清楚對面的人是誰，不過依希能分辨出是個削瘦的年輕男子。

「嗨，兄台早到了！」回顏諾熱情地跟那人打了聲招呼，但那人似乎沒聽見，更沒有任何回應。她也就不再自討沒趣，兀自脫掉鞋子，放下一隻腳試溫度。

「哇噻，這麼燙！」回顏諾大呼過癮，三下五除二脫掉外套，一個猛子扎進了溫泉池。

對面的男子微睜眼眸，夜穹般幽深的瞳孔定定地覷著池水裡身手矯健的女子，她正向他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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