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素骨傘(二)
垂骨淵——
「喲喲,欺負新來的屍靈啊。」一個戲虐的聲音急速地寂靜的空氣里劃破。
「易奇?哎喲今兒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啦?我居然看見璽瞿的易奇大人來垂骨淵了啊!」那廝尖利的聲音冷冷的笑著。
易奇不理會那廝,直接扶起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鬼兒,看見那空洞的眼眶,頓了頓,然後撕下衣袖的一塊布為鬼兒覆上。
鬼兒愣著,不知道該望向何處。
易奇將一隻手覆在鬼兒青黑的額頭上,片刻,才吐出一句話來「你身上是有著什麼東西么?」
鬼兒鬼使神差的掏出身上包的嚴嚴實實的玉玦,玉玦一點一點散著玉瑩的光亮,她看不見。
卻感受到玉玦前所未有的在她小小的掌心發光發熱。
「什麼東西?」那廝看著那塊玉玦,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好像是寶貝啊!
易奇回過身來,身軀恰好完全掩蓋了鬼兒的身軀。
「她不是屍靈。」易奇皺了皺眉頭,寒迫的眼神快將那廝看穿。
「您可真會說笑,不是屍靈,怎入得垂骨淵?」
「興許是不留神掉下來了。」易奇走到沽泉旁,看著泉面映這的倒影,複雜的皺著眉頭「你可知,隨意凌虐人間生物會如何?」
那廝瞪大了眼睛,人間生物??
「遠古時期,垂骨淵與璽瞿本是相互制約的存在,自從垂骨淵荒廢一來,璽瞿的神怪就接管了這裡的一切。」
「人間的人們與妖族們維護著人界正常的治安,而妖族是璽瞿神怪的後代,若是你任意挑起璽瞿與人間的事端,後果可想而知。」
易奇冷冷的笑了笑,看著那廝驚恐崩潰的神態,他一步向前,捏碎了那廝的掌骨。
「大....大人...放過我把!我只是垂骨淵一個小小的當差的啊!我我我保證!我再也不虐待屍靈了!哦不,再也不招惹人間的事物了!「那廝眼中不斷閃現著痛苦的神色,忌憚的雙膝面對著易奇跪了下來。
」我領她回人間,你在這裡好好的思過吧!「易奇背過身去。
鬼兒聽著言語中她聽不懂的辭彙,但她至少大概聽懂了一點:她可以回去了。
鬼兒循著聲音找到易奇的方向,撲通一下跪了下來,不斷磕著頭,小手抓住易奇的手,不斷搖動著。
玉玦依舊閃著光亮,光滑的玉面殘遺著血垢。
易奇將鬼兒扶了起來,摸了摸鬼兒的頭,然後一隻手向著泉面就是一拍。
血水應聲連帶著腐爛的器官,錚錚的白骨一塊飄到空中。
「你叫什麼?」易奇轉過頭來,鬼兒獃獃的回答道「李鬼兒」
「李鬼兒,現在劃破你的手指。」
鬼兒楞了楞,是不是跟著他,就能回家了?
那好。鬼兒顫抖的將手指放到唇邊,狠狠的咬破了手指,烏黑的血漸漸流量出來,竟沒有停止的跡象。
那一兩滴烏黑的血融入了那血水中,腐爛的臟器「啪啪」的掉入泉中,併發出腐爛的屍臭。
」以血為誓,素骨成傘
古曲一逝,亡魂作符「
漸漸的,鬼兒手指的傷癒合起來,她驚訝的舔了舔手指。
以白骨作為傘骨和傘柄,以血凝成傘的傘面。
剩下的水一下子變得清澈,像瀑布一樣流回了泉中。
一把血色的傘漸漸落入易奇的手中,他將傘交給鬼兒,輕輕的揉了揉鬼兒的頭。
」我帶你回人間。「易奇拉起鬼兒的小手,鬼兒咧開了嘴。
無華-仙霞園無憂閣——
姜鈺柔輕輕的放置好古琴,安靜的坐了下來。老嫗神色安詳,不復之前驚慌失措的模樣。
「你就是父王派來接我回宮的?」姜鈺柔明眸斂起一汪秋水,剩下的全是冰冷的寒意。
「是的,老奴是來接公主回宮準備和親一事.......「老嫗也不敢抬頭,只是唯唯諾諾彎著腰站著,身後的婢女也是如此。
」和親?和誰的親?「姜鈺柔冷臉看著面前的老人。
老嫗兩邊臉的皺紋皺起來,嘴角是笑的弧度,」回公主的話,是留尊大皇子南宮鍺晏的親。「
鈺柔正是斟酒的時候,玉杯一下子被她掀起來跌碎了,葡萄酒的醉香順著地板的紋理攀爬。」荒唐!「
老嫗嚇得一抖,直接癱跪在地上,婢女們紛紛慌張的下跪。」老奴....所言是真....絕不敢有半句欺瞞的啊!「
」是啊是啊,婆婆說的都是真的,公主,這是君主安排的啊!「婢女們異口同聲的求情。
」我的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插嘴了?「空氣一下子變得死寂,葡萄酒香與滿園的花香摻雜在一起,令人搖搖連生醉意。
」我早就聽說留尊大皇子已有妻室,難道要我過去做小不成?」姜鈺柔忍著心中的怒意,她知道此次前去是為和親,留尊皇子有三,三皇子還是垂髫的年紀,二皇子與她年齡相仿,本以為此次前去是嫁給二皇子,沒想到卻是嫁給一個已經有老婆孩子的大皇子!
「公主,這是國婚,無華國現在兵力國庫皆處於三國中之弱國,隨時都有被吞併的危險,若不靠和親,怕是蒼生要遭遇塗炭了啊!」老嫗字字泣血的說道,若是.....若是公主不嫁....留尊定會以此為由趁機吞併無華....那後果....
「我知道,不用你來提醒。」姜鈺柔鄙夷的看了一眼老嫗。
「那公主是?」老嫗偷偷的抬起頭觀察著姜鈺柔的神色。
「嫁,當然要嫁。」姜鈺柔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明日我便隨你回宮。」會一會我那昏庸無能的父王!
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相中他。
她本是楚燁的武楮公主,可卻硬是破了王室的條條框框,總愛逃出宮外。世間的錦繡繁華,迷醉了這位涉世未深的公主。
他是青山派的二長老,說是長老,實為天資聰穎年紀輕輕道行就已修到很高的境界。
那一日她在街上陪朋友賭酒,秀麗的長發高高束起,一身的男兒裝扮,臉上顯現著喝醉的紅暈。
他本是來茶館喝茶,這茶館的龍涎香是極好,每次下山他都會來小飲幾杯方肯離去。
他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卻本著出家人的心態不去理會。
待到她快喝著即將倒下,他終是耐不住性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硬生生留了幾分清醒。
他一臉嚴肅的對她說,姑娘不宜多喝酒。
她趁著一股酒勁,掙脫開來,爺我今個兒高興,多喝幾杯礙著你什麼事了?
姑娘應早些回家。他眸子里是平靜的潭水。
她瞪大了眼睛,眼前一身素衣的出家人打扮,臉就像是刀刻出來一樣的俊秀,眸子有著深不可測的光芒。她有些紅了臉,卻不是因為喝酒。
從那時刻起,她原本平靜的心裡忽然盪起輕輕的漣漪來。
她觀察到他每過一月便會來喝茶,她便每月都到茶館來假裝與他偶遇。
他像是看透了小姑娘的心事,每月都延後幾日下山。
然而他的小動作終是被她撞見,她便來不及換上男兒裝,匆匆忙忙地去茶館蹲點蹲了幾日,終於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為什麼不來喝茶了,她鼓著氣質問。
他淡淡的看了她幾眼,原來是你。
沒錯是我。她理直氣壯的看著他。
姑娘若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辭了。他緩緩起身,一臉平靜無波。
看著離去的背影,她心中是滿滿的不甘,於是她便悄悄跟了上去。
他察覺到有人跟蹤,故意加快腳步。
她慌張的看著越走越遠的背影,急忙跟上去,不顧路上荊棘叢生。
他終是進了大門,可她不是本門弟子,自是進去不得。
那夜下了好大的雨,她並未帶傘和禦寒的衣物,就這樣凍暈了過去。
他撐著傘慢步走了出來,解下自己禦寒的披風,將她抱了進去。
三日三夜,他去山上找來最有效驅寒的草藥,親自熬制,一口一口用調羹為她喂下。
他疲了,囑咐看守的弟子好生照顧,便回了自己的房。
第二日,她醒了,恍恍惚惚的看著房內簡陋的擺設,頓時醒悟。
她跑去找他,終於在講學的堂上看見那抹身影。
他看著醒來的她,眼底竟有一絲暖流流過,他只得走出來直視著她,姑娘病好了,便下山吧。
她心裡一頓痛挨,為什麼?他就這麼急著趕她走么?那他為何要救她?
一點小小的邪念在她那顆心上慢慢萌發抽芽,我還沒好,你看我還發著燒呢。她抓住他指節分明的手覆上自己的額頭。
他觸電一般縮回手,雖然青山派不拒絕女弟子,但卻有明文規定,男女授受不親,門內男子與女子入門都是喝下了一種葯,若是誰犯了規,便會毒發。
姑娘還病著,若是不嫌棄這裡簡陋,便好好養病吧。他甩下一句話,不再看她。
她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他怕她在山上住著無聊,便捎去了一粒曼陀羅華的種子讓她種,其實是意在讓她放下雜念。
她一日日住著,花種終是到了開花的時候,她叫他來一同觀賞。
慢慢的,雪白的花絲抽了出來,猶如冬日下的雪一般美麗。
他看著她明艷猶如孩童般的笑顏,楞了楞,嘴角不經意也翹了翹。
那日後,他發覺自己內心的變化,便鐵了心不再去看望她。
她日日等著他來,花圃里種滿了白色的曼陀羅華,很快便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
她細心照顧著花圃,一次澆水中,她發現有一根花苗跟其他的不一樣。
那根花苗更加瘦弱,卻也是更加頑強,不怕病蟲害的進攻。
她開始留意這支花苗,卻沒想到會釀成一場災禍。
那本就不是曼陀羅華,是帶有相反意義的曼珠沙華。
艷麗奪目的紅色很快在白色中突出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