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瑟瑟,別哭
太醫們渾身發抖,卻不敢置喙半句。
屋子裡一片死寂。
「就算王妃要臣等為皇上陪葬,臣等也無力回天。」
老了像有十歲的馬院使,喃喃道。
「無力回天?你什麼意思?」
葉笙一雙眼睛冷得駭人,太醫們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和葉笙對視,馬院使卻像毫無所覺,抬起頭來看著葉笙,「皇上的身子早就破敗不堪,今日的結果,皇上一個月前就已經料到了,能撐一個月已是奇迹,就算神醫在這裡,也不過如此,王妃又何必強人所難?」
葉笙的身子晃了晃,蕭御忙扶住她,「瑟瑟。」
「他早就知道了?」
葉笙定了定神,啞聲道。
「是,皇上早就知道了。」
葉笙怔怔的望著馬院使那張蒼老許多的臉,好一會才緩緩扭頭,看著一臉擔憂關切,卻無半點訝異的蕭御,瞳孔一點點縮緊,「王爺也早就知道了?」
蕭御抿了抿唇,「本王不知道,但本王猜出來了。」
葉笙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
蕭御心中劇痛,用力將她抱入懷中,「瑟瑟你別這樣,他不想看見你如此,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機的瞞住你,還要在人前裝得一切如常。」
葉笙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淚水,聽了蕭御的話,立馬如決堤一般,不過瞬間,她已滿臉淚水。
「我該猜到的,他拿玉璽給珏兒我就該猜出來的,我只是不敢往那方面想,他告訴過我,還有一顆神葯,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會有事,服了葯怎麼也能再延續一段時日的壽命……」
「早就沒有了。」
葉笙猛地抬頭,直勾勾盯著馬院使,「你說什麼?」
「那葯早就沒有了,王妃難產時用掉的那一顆,就是最後一顆。」
「可,可蕭樺告訴過我,他還有一顆,也只剩一顆了,他想留著自己用,讓我好好保重,他再也沒有神葯給我了……」
葉笙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一點一點變得煞白慘淡。
她怎麼忘了,他最擅長演戲。
可是,從前她都能看出來,為何那一次看不出來?
這一年多以來,蕭樺做了很多事,殺了很多人,連御史和言官都殺,甚至讓暗衛監視朝中大臣,雷霆手段鐵血心腸,朝廷內外風聲鶴唳,朝臣百姓全都心驚膽戰,蕭樺的有些做法她並不贊同,太急了!急就容易生亂!
蕭樺去看珏兒時,她會說上幾句,可蕭樺只是笑笑,說他就是喜歡快刀斬亂麻,不喜歡磨磨唧唧的,如今才知不是他喜歡快刀斬亂麻,是他等不了了。
時間對他來說,太過奢侈。
回想這一年多發生的大事小事,再想想三天前蕭樺公布的禪位聖旨,葉笙的眼淚再次狂涌而出。
他拼著最後一口氣,為她和珏兒剷除所有的阻礙,拼著留下千古罵名,也要除掉任何可能威脅到她和珏兒的人,連冷宮裡的賢妃都不放過。
什麼皇太后,太皇太后,宮中妃嬪,她怕嗎?
她不怕!這些人對她根本夠不成威脅。
蕭樺知道嗎?
他知道的,可他就是做了。
他為她做了他能做到的極致,就連一道禪位聖旨,封了攝政太后和攝政王,也要加一句,若兩人意見相左,以她為主。
「別……哭……」
微弱沙啞的聲音傳來,葉笙整個人一下就綳直了,緩緩回頭,正對上蕭樺蒼白如金紙,卻溫柔含笑的臉。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太醫們欣喜若狂,這下子他們的小命可保住了。
「馬院使,快給皇上診脈。」
葉笙醒過神來,大聲催促道。
蕭樺吃力的搖了搖頭,「不必了。」
「什麼不必了?」
葉笙一怔,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湧上眼眶,失控的吼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皇上診脈!還要我來請你們嗎?」
「瑟瑟,別這樣。」
蕭樺溫柔含笑的望著葉笙,聲音輕得像要隨風而逝。
葉笙睜著淚光點點的雙眼,勉強擠出一絲笑來,「讓他們診一下脈,很快的。」
蕭樺無聲的笑了笑,望著葉笙的目光縱容而寵溺,「也罷,都隨你。」
葉笙忍著淚意,殺氣騰騰的掃了馬院使一眼,馬院使嘆息一聲,手指探上蕭樺的手腕。
「如何?」
馬院使臉色灰敗的看了葉笙一眼,沉默不語。
『轟』的一聲。
葉笙的心直墜谷底,碎裂成片。
她凌厲的目光射向劉太醫,聲音冰冷刺骨,「我不信他,你來!」
劉太醫依言探上蕭樺的脈搏,許久之後,緩緩鬆開,欲言又止的看向葉笙。
「說!」
「王妃有什麼話就快說吧,這次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油盡燈枯的身子,昏迷了三天三夜突然醒來,本就是迴光返照的徵兆。
葉笙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幸好被蕭御一把扶住。
「瑟瑟,我想跟你說說話,你,你讓他們都出去吧。」
短短的一句話,幾乎耗盡了蕭樺僅剩的氣力,話一說完,他眼裡的光開始渙散,蕭御臉色一變,一把握住他的手,將一股勁力輸了進去。
蕭樺的身子四處破敗,如漏風的屋子,強大的內勁輸入其中,一下就漏得乾乾淨淨。
蕭樺努力撐開雙眼,朝蕭御微微一笑,「多謝九皇叔。」
「都退下吧。」
蕭御一揮手,太醫和宮人們紛紛退下,蕭御看了一眼雙眼通紅,痛不欲生的葉笙,也出了門去。
屋子裡一片靜寂,除了葉笙的眼淚滴落的聲音,再無別的聲響。
「瑟瑟,別哭,陪我說說話吧。」
葉笙拚命忍住眼淚,握住蕭樺的手,「你想說什麼?」
蕭樺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輕鬆隨意,好似從前在葉笙面前說笑湊趣的模樣,可臉色蒼白灰敗,一點生機也無,葉笙的眼淚再次湧上眼眶,用盡全力才壓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嘴邊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就隨便說點。」
葉笙艱難的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顏,「要不我來說,你聽?」
蕭樺望著她,眼裡似有星光閃耀,「好。」
說完這一個字,他的眼皮再次往下落,葉笙一驚,慌忙為他輸入內勁,不知過了多久,蕭樺才再次吃力的撐開眼皮,牽起嘴角,笑容如即將開敗的花,美得令人心驚,也令人心酸,「瑟瑟,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