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好種田(捉蟲)
眩暈,極度的眩暈。
田藍睜開眼的時候,人明明都躺在床上了,卻感覺天旋地轉,彷彿還要摔倒一般。就連直直映入她眼帘的天花板都變成了梵高筆下的星空,轉來轉去的酷似蚊香圈。
她懷疑自己夢遊了三個通宵又被人打了記悶棍,否則沒理由頭暈眼花成這樣,更沒理由淪落到如此境地。
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硌得她脊背都疼,絕對不是她房間的席夢思。頭頂的天花板灰撲撲的,她那有潔癖的爹媽瞧了肯定得尖叫。
就在田藍疑心到底是哪個腦袋有坑的看走眼,綁架了她這麼個不白不富也不美的社會主義乾飯人時,床下響起了聲細細的呼喊:「田藍,快點起來,食堂都要關門了。」
田藍悚然一驚,這年頭的綁匪都這麼有組織有紀律,居然還有食堂?
胃部傳來的焦灼感打斷了她的驚訝,她的身體感受到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好像深夜獨行的人終於看到了燈光一樣。
這感覺太詭異,從不節食的人缺乏類似體驗。直到她嘴裡答應著,坐起身時,田藍才敢猜測這種奇怪的感受是飢餓。
因為她看到了自己的胳膊和腿腳,更具體點兒講是被她的意識控制的手腳。
這是雙怎樣的手啊,手掌粗糙,手指纖細,標準的跑地雞的雞爪子。
這又是兩條怎樣的腿啊,細條條,女明星夢寐以求的小鳥腿在它們面前都成了大象腿。如果不是還有層皮包著,簡直就是骷顱架。
不用看臉,田藍也知道這具身體不屬於自己。她一個通過徵兵體檢即將奔赴軍營的大學畢業生要是這體格,華夏國防事業估計也走到頭了。
看看兩條腿的長度,估計這姑娘個子還不到一米五吧,也許一米四都夠嗆。
田藍下意識地想嘆氣,這是奪舍還是穿越啊。
她從小到大身體倍棒吃嘛嘛香,一沒溺水二沒出車禍三沒看小說,想來想去她也找不到理由為何自己躺在床上睡覺也會猝死淪落到如此境地,還攤上了這麼個瘦不拉幾的小身板。
她的大長腿她的36D大胸,全沒了。就算這姑娘傾城傾國之容貌,她也歡喜不起來。
況且對面床架掛著的鏡子里露出的臉,明顯就是個面無血色的黃毛丫頭。面頰凹陷,顴骨都起來了,眼睛不小卻毫無神采,堪稱死魚眼珠子,連清秀兩個字都絕緣。
OMG!
田藍懷揣著絕望的心情踩著腳踏下床,彷彿人生也在走下坡路。她往下的時候,還眼前一陣發黑,要不是她本能地抓緊把手,就直接後腦勺著地,直接gameover,故事結束了。
田藍不由得一陣暴躁,簡直要當場破口大罵。
媽的,都是什麼傻逼女,節食節到把自己都虛弱成這德性,餓死了自己坑死了她。害得她好端端地要跑到這具身體上。
下鋪的姑娘趕緊伸手托她,還出口安慰她:「頭暈吧,沒事,吃過早飯就好了。」
聽到早飯兩個字,這具身體的胃鬧騰得更加厲害了。厲害到她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字:吃。厲害到她看到宿舍里三個姑娘身上或藍或綠的衣服顏色和款式時,雖然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卻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厲害到她明明頭暈眼花,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卻還是穩穩噹噹地進了食堂。
食堂里似乎坐了不少人,但他們的影像進了這具身體的視網膜卻沒傳遞到腦海中,因為這雙眼睛能看到的就是粥桶、案板上的窩窩頭以及打飯師傅的手。
田藍像是被股神秘力量裹挾著走到食堂窗口前,領了她的早飯:一碗能夠照出人影子的粥和兩個灰黃色的窩窩頭。
食物的香氣鑽進她鼻腔時,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甚至懷疑這就是癮君子看到管製藥物時的感受。
那隻雞爪子一樣的手迫不及待地端起搪瓷缸子,三口並作兩口喝掉了裡面的粥。
得虧她們來的不算早,粥已經晾了段時間,否則就她這麼個餓死鬼投胎的喝法,肯定得燙掉嘴裡的皮。
不過一碗粥下肚,這具身體似乎也活過來了。田藍甚至有心思砸吧嘴,猜測這是地瓜粥。而且在看清楚面有菜色的舍友們身上的衣服后,她還能問出聲:「今年是哪一年?」
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的后兩者她可以自己想辦法探索,但前者還是直接問比較快捷有效。假如這些同樣瘦巴巴有氣無力的小姑娘懷疑她的問題古怪,她還能推脫是餓暈頭,腦袋一片空白了。
果不其然,坐在她對面的姑娘疑惑地抬起頭,聲音細細的:「1965年啊。」
田藍下意識地想皺眉。
奇怪,這時代食堂難道不收糧票嗎?還有就是1964年全國糧食狀況大幅度好轉,飢荒得到了有效的緩解。現在是1965年,這具身體光早餐就能得到兩個窩窩頭一碗粥,雖然沒油水,但也不算少了,她怎麼還餓成這樣?
難道這姑娘身體有病,肚裡長了蟲?
媽呀,半個多世紀后的中產階級家庭之女穿成這麼個小豆丁已經夠慘的了,這身體不美也就算了,怎麼連健康兩個字都滿足不了?這都TM什麼破穿越?!
田藍想要捏爆盤子里的窩窩頭時,斜刺里突然間一隻手,快准狠地端起她的餐盤。手的主人跟陣風似的,匆匆丟下一句:「田藍,你吃不完吧,別浪費,請同學幫忙。」
可憐小田同學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就看見那軍綠色襯衫的身影如風擺楊柳般的飄到了前面的餐桌旁,然後捏著把嬌柔的嗓子:「陳立恆,我們吃不完,請你們幫我們吃吧。」說著,她還咯咯嬌笑,「不會影響你們打籃球的。」
田藍目瞪口呆,喂,這女的誰啊?誰特么允許她自說自話了?自己什麼時候說吃不下窩窩頭,還請人幫自己吃來著。
姐姐我餓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憑什麼從牙縫裡省下糧食餵飽了男生打籃球?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田藍立刻站起身,托剛下肚的地瓜粥的福,這回她居然沒眩暈,甚至還穩穩噹噹地走到了那一桌前面,端起了自己的餐盤。
「不勞煩,我自己吃得下。」
穿著時髦短袖綠軍衣的瓜子臉姑娘立刻跟被踩了貓尾巴似的,發出尖利的驚呼:「田藍,你怎麼能吃這麼多?你是豬嗎?我們女孩子胃口都小的很。」
田藍瞬間火冒三丈。她本來只打算端回自己的早餐就閃人來著,懶得跟人廢話。結果狗嘴裡說不出人話,就由不得她不給臉了。
去特么的女孩子胃口小!
商家打著厲行節約的旗號弄出一半分量的女士套餐卻收全套的錢,都能讓她當場打工商管理局的電話舉報;何況吃一碗稀粥兩個窩頭還要被辱罵是豬。
田藍冷笑一聲,看著這喋喋不休強調女孩子胃口有多小的瓜子臉,直接懟回頭:「同學,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我們的口糧是國家定的,我拿的是國家規定給我的早飯。假如誰吃完了就是豬,那按您的意思是不是國家以養豬的標準來養我們學生啊。」
周圍響起一陣嘩然,還有人笑出了聲。往日田藍就是只悶葫蘆,沒想到人家是老虎不發威,一旦牙尖齒利起來,普通人根本招架不住。
瓜子臉女生麵皮一陣紅一陣白,近乎於氣急敗壞:「你不要含血噴人,不許你污衊國家。」
田藍呵呵:「你這是在倒打一耙,對國家政策有意見當著大家的面詆毀的人是你。這麼多人都聽著呢。」
周圍的嘩然聲更大,引得穿藍布衣服的老師都過來詢問:「怎麼了?田紫雲。」
瓜子臉立刻委屈得泫然欲泣,眼眶都紅了:「祝老師,對不起,我忘了田藍是從農村來的,所以胃口大,吃得比別人多。我以為她跟我一樣的飯量。女生胃口都小。」
田藍一時間沒憋住,差點兒當場笑出聲。小姑娘啊,你年紀不大,這茶里茶氣的功力也不行啊。
她面色古怪,語氣微妙:「是啊,我們勞動人民幹活多消耗大自然胃口好。當然,假如我跟您一樣有家裡的高檔點心副食品做補貼,我大概也能像您一樣一頓飯一碗稀粥就飽了。可惜我們勞動人民不敢跟您比,有國家給我們定的口糧,我們就心滿意足了。您,不必為我們勞動女性代言,您也代言不了。」
話說出口,田藍有些後悔。
她是通過看田紫雲的面色和狀態來判斷對方雖然身量苗條,但營養狀況不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新的。在這個買布憑票的時代,能穿上新,起碼代表家境尚可。但這畢竟片面,她怕對方的家庭狀況跟自己猜的不一樣。
但奇怪的是,這種後悔不過瞬間,很快就有更篤定的情緒湧現出來。似乎這具身體知道田紫雲家庭情況,並將情緒準確地傳遞給了自己。
真有意思,這算什麼。既沒有空間系統跳出來給她做劇情解釋,也沒有原主的記憶直接灌進她腦海中,光有莫名其妙的情緒波動,這算哪門子的穿越啊。
她正疑惑呢,就聽見祝老師做和事佬:「好了,既然田藍同學自己吃得下,那就趕緊吃掉吧。別浪費糧食就好。」
旁邊響起了嬉笑聲,一個頭髮短的近乎於貼頭皮的男生伸出手,直接捏起田藍下鋪姑娘餐盤裡的窩窩頭。這姑娘過來時,把自己餐盤也帶上了。
男生笑嘻嘻咬了口窩窩頭,聲音含混不清:「就是,浪費糧食可恥。」
說話時,他空著的另一隻手還伸向盤裡剩下的窩頭。
田藍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冷笑道:「我們吃得下,不勞任何人幫忙。」
困難年代,用不完飯票的女生主動支援胃口大的男同學的事她也聽說過。但那前提是主動,而且人家真吃不下,而不是被主動被飽了。
男生一怔,手裡捏著的那半個窩頭差點兒掉地上。怎麼了?以前不都是女生喝稀飯,把窩窩頭麵餅都給他們吃的嚒。
田藍看都不看他,只抓起窩頭塞舍友手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告訴他,你吃得下。」
下鋪女生的臉瞬間紅了,她沒說話,而是默默地咬了口窩窩頭,用實際行動證明女生不是一頓只喝一碗稀飯就飽了。
田藍心滿意足地微笑。她就說嘛,誰講女生胃口小吃不下東西來著。他們班同學聚會,無論中學同學還是大學同學,都是女生吃完了再把男生那桌的菜端過來接著吃。
一天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那叫修仙。
一場風波消散,沒吃完早飯的同學各自回餐桌用餐。
田藍美滋滋地捧著失而復得的窩窩頭,開始享受鬥爭的戰果。
窩窩頭好啊窩窩頭香,窩窩頭配白粥就是絕絕子,不吃菜都行。
田藍一口咬下去,趕緊垂眼睛。
這窩窩頭咋回事?明明挺甜的,應該加了山芋面和玉米面,怎麼嚼在嘴裡這麼巴得慌。尤其是咽下去的那瞬間,媽呀,噎嗓子。
田藍拿出了准解放軍戰士的耐力,愣是面不改色地幹完了一個窩窩頭,還努力做出食用愉快的模樣。
祝老師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旁,輕輕敲了下餐桌:「田藍你過來一下,我有點話要跟你說。」
周圍人的眼睛都落到了她身上,萬眾矚目的穿越者若無其事起身,臨走也沒忘記帶上自己剩下的那個窩窩頭。
祝老師倒沒有帶她去什麼秘密基地,而是領著她到食堂門口就開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人是鐵飯是鋼。你馬上就要畢業了,老師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自己,學會關心真正的同志,堅持拒絕不合理的要求。」
田藍心道這老師是不是話裡有話?旋即一股酸澀的情緒從心中沖向腦袋,她眼睛發澀,鼻子發酸,竟然像哭了。
真奇怪,原主居然會為這句話情緒激動,彷彿積攢了多年的委屈終於有口子可以傾瀉似的。
祝老師嘆氣,還摸了摸她的頭:「你是個好孩子,老師希望你無論身處什麼地方,都能有個光明的未來。」
食堂門口掛著的擋風帘子被掀開,田紫雲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嬌花模樣,近乎於哭哭啼啼地走到祝老師面前,聲音都哽咽:「對不起,田藍姐姐,我忘了你從農村來,我不知道你吃不飽。」
田藍一陣膩味,她其實對小姑娘都挺寬容的,但絕對不包括這種貨色。茶里茶氣,剝削同性討好男人。
她微笑出聲:「咱們都是同學,你不知道我的飯量,怎麼曉得男生吃不吃得飽?」
田紫雲一噎,支支吾吾道:「我……」
田藍抬頭看走出食堂的男生,滿臉好奇:「陳立恆,是你告訴田紫雲你吃不飽飯,讓她拿我們女生的飯給你吃的嗎?」
被點了名的男生臉皮漲得通紅,粗聲嘎氣地否認:「我沒有。」
田紫雲也著急忙慌地否認:「我是班幹部,我主動關心同學才知道的。」
田藍滿臉疑惑:「咱們朝夕相處的女同學你不了解情況,卻對男生的肚皮了如指掌?」她眼睛在田紫雲和男生之間轉動一圈,面上顯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我明白了,原來你關心的對象只有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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