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播聲響起以後,相奴漂亮的臉蛋上立刻露出一抹驚詫來。

在感覺到郁蘇看著自己后,他立刻露出一抹無辜的神情來,莫名給人一種乖戾的感覺:「郁先生,如果我說這是一個湊巧,您會相信嗎?」

郁蘇低低笑了一聲:「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算說不相信又如何?畢竟你只是『湊巧』碰對,並沒有一個可以參考的邏輯鏈,不是嗎?」

相奴彎了彎眉眼,吃吃笑道:「真的是湊巧。」只不過,是一個範圍內選定的湊巧而已,但概率卻還不如1/6來的大。

不過雖然範圍擴大了,但也有好處,等下次抽查車廂結束后,相奴就能確定摸清抽查車廂的規律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了。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一個穿著乘務員制服但痕迹斑駁臟污、滿嘴獠牙、血腥味極重的獅身人面怪物從駕駛室那裡走了進來,它目不斜視、動作極快的穿過1號車廂,飛快地向7號車廂趕快去。

「人面、獅身……」有人在喃喃輕語。

相奴將那人的輕語記在心底,『看』著那個怪物的背影,食指與拇指不自覺地摩挲了起來,陷入了沉思之中。

注意力格外專註地他並沒有注意到郁蘇在盯著他。

相奴發著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廣播聲再次響起:「各位乘客朋友都很遵守規則,本站抽查並無犯規乘客。列車即將將駛入第一個站點,熔爐公寓,請各位乘客做好準備。」

相奴眉心輕蹙:「十分鐘還沒有滿,好像才過了七分多……」

郁蘇糾正道:「準確的說,是8分16秒。」

相奴頓了頓,羞澀笑道:「謝謝你幫我計時。」

郁蘇冷冷淡淡地回應道:「閑著沒事,碰巧記了下時間而已。」

「列車將在站點停靠5分鐘,請各位乘客儘快抉擇是否下車。」

廣播播報抽查結束,但那個獅身怪物卻沒有立刻回來。

但部分任務者已經顧不上那個怪物了,廣播聲一結束,就有任務者站起來,手舞足蹈地驚聲道:「這個站點……是我曾經參加過的一次任務名稱。」

眾人向他看來,很快又有好幾個任務者蒼白著臉頰說道:「我們也參加過這個任務。」

逢和嘉咬著煙頭,從戴著的精巧小包中抽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和筆,在上面刷刷寫了幾行字:「不出意外,接下來的站點都和任務世界脫不開關係了。」

相奴眉心微蹙,心中微嘲,目前才出現一個站點,逢和嘉就那麼確定站點一定和任務世界有關係?

還是說,她發現了其他的線索?這線索和她與逢和璐璐名字中的逢和有關係嗎?

逢和嘉沉吟問道:「諸位對這個站點有什麼看法,要下車嗎?下車的話,是讓那些參加過這個任務的人下去,還是沒有參加過的,亦或者……每種都派下去一個呢?」

她話一說完,那個說出自己參加過這個任務的任務者就瘋狂拒絕道:「我不下車,你們誰要下自己下!誰要是敢逼我下車,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好過!」

這個任務者對熔爐公寓十分排斥,聽到逢和嘉要叫人下去,立刻激動了起來。

不過想也正常,他如果穩重的話,就不會在站點還沒過去之前就將自己參加過『熔爐公寓』任務這件事情說出口。由此可見,他本就是很衝動的性格。

郁蘇低聲道:「誰想主動下車隨意,不想下車的,誰都逼不了你們。」

郁蘇直接道,話語中的意思很明顯,他要護著那些可能會被逼迫的弱小任務者,斷絕1號車廂中出現以人命來試探規則這種方法。

相奴『看』了『看』,聲音大了許多,不再輕飄飄地和羽毛一樣,有了點重量:「大家不要著急,我們坐在一個車廂里就是緣分,應當互相幫助、友好共進。這才是第一個站點,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當前,我說這些話也不是出於善良,只不過是因為,就算沒有同伴犧牲,我們也一樣能觀察到站點的規則。」

陳程恩愣了下,對這個眼盲青年有點改觀,說實話,相奴長的漂亮又柔弱,陳程恩一開始是把他當那種漂亮笨蛋看的,原以為他能乖乖巧巧不作妖就很好了,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冷靜,且這麼快就融入到副本中,且提出了很有參考價值的意見。

陳程恩感興趣問道:「你說說看,我們要怎麼觀察?」

相奴眉眼微彎,神情溫柔,說出口的話卻冷靜到幾乎冷血:「有任務者參加過熔爐公寓副本這一定不是特例,不止發生在我們這一個車廂。總共六個車廂,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聖人,總會有一個車廂當一回惡人,逼迫同伴下車以身試險的。」

「我們沒必要跟著做,在旁邊等他們的試驗結果就好了。」

他這一話一出,車廂里頓時就分成了兩撥。

一撥是陳程恩逢和嘉這樣,心思深沉、對他另眼相看還有些忌憚的,還有一撥是如剛才那個暴露自己參加過公寓副本的任務者那樣,性格稍稍單純一些的。

那個參加過熔爐公寓副本的年輕任務者激動地看著相奴不斷點頭道:「相哥說的對,不是所有車廂都有像相哥郁哥這樣的好人的……」

他冷冷瞥了逢和嘉一眼,哼了一聲:「所以其他車廂肯定會有任務者被某些惡人逼著下站,我們到時候只要旁觀就好,沒必要自己參與!」

郁蘇懶得理他,更多的時候是在觀察相奴。

相奴的反應則是羞紅了臉,靦腆地笑著說道:「您誇獎了,我並不是多麼善良,只是不想犧牲同伴而已……」

相奴不斷地重複著『同伴』,從現在開始,他們便是一體的了。

他必須得在1號車廂的任務者里不停加深這個概念,因為一旦1號車廂養成了拿人命試規則這種習慣,他這個新人任務者、以及半瞎殘疾者,被推出去涉險的可能太大了。

那個任務者撓了撓頭憨憨道:「相哥你太客氣了,我叫李越,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相奴微笑著提醒道:「好的,李越弟弟。你快在位置上坐好吧,我們快要進站了。」

相奴話音一落,那個獅身人面的怪物忽然打開1號與2號車廂之間的門從後走了出來。

李越還沒有坐下來,見狀大驚失色,面色蒼白,雙腿被嚇得戰戰發抖。

不過獅身人面的怪物並沒有理他,一路目標明確地向駕駛室衝去,擋路的李越被他撞了一個踉蹌,且衣服上沾了一些怪物身上的血跡,除此之外就沒了。

李越看到那個怪物跑進去駕駛室后才緩過勁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在位置上坐好,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廣播的播告結束,列車向『熔爐公寓』站點駛進。

周圍的任務者都打起了精神,盯緊了列車窗外的變化,不敢錯漏一絲一毫的異象。

相奴也一樣,緊緊地盯著窗外,好像他能看的到一樣。

郁蘇看著相奴這般想到,眉心輕蹙,他不會錯判,相奴的確有眼疾且很嚴重。

但他並不知道相奴的眼疾到底嚴重到什麼地步,在他眼中的世界又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列車窗外原本是一片灰霧蒙蒙的,它的變化是忽然間開始的,一陣銀光爆亮照滿了整個空間,任務者們的眼睛被銀光驟然一閃,刺痛的睜不開,酸澀的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亮眼的銀光持續了大概十來秒,列車轟隆轟隆地繼續向前行駛,緊接著,黑暗也猝不及防地布及到整個空間,車內車外都是一片黑暗,任務者們伸手不見五指,同時身上都出現了一種於任務者而言非常常見且熟悉的狀態。

從最靠近列車的那部分座位開始往後,一道無形但卻能被強烈感知到的波動傳播彌散開來。

被波動覆及到的任務者如同被一個濾網包裹強行擰擠捏干一下,面色扭曲青紫,身體如同等待擰乾的濕布上被擰出的水一樣,水液瘋狂地從皮膚、從各個與外界相通的通道中湧出。

任務者趴在地上乾嘔,但事實上什麼也都沒嘔出來。

相奴的狀態也很不好,體內的臟器如同被一隻大手揪緊了一般瘋狂往外扯,使他難受痛苦到了極點。

他忍不住在座位上蜷縮成一團,卻因為空間的狹小而不自覺的往旁邊那人身上靠去。

旁邊的青年與他的表現完全不同,仍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在相奴靠過來時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默默地伸出手,把青年攬進懷裡,在他漂亮纖瘦的脊背上輕輕拍動安撫。

相奴喃喃說道:「這種感覺……和我們剛離開中心大廳被分配進任務世界時的感覺好像。」

失重、頭暈、腳輕、擠壓,彷彿被人用繩索捆住了腳腕,倒吊在懸崖邊上,又像是在滾筒洗衣機中隨著滾輪瘋狂旋轉。

郁蘇微微低頭,胸膛壓在相奴的脊背上,精準到如時鐘分秒一般毫無差錯的心跳在相奴耳邊不停響動,他聲音壓的極輕,在相奴耳邊輕聲說道:「或許就是呢。」

相奴呼吸下意識加重了一點,他舔了舔唇角,隔著硬硬的金屬裝飾在郁蘇的胸膛上輕輕蹭了蹭髮絲柔軟的腦袋。

郁蘇面無表情,黑暗隱藏了他面頰上的淺淺緋紅,使他偽裝的從容不被勘破:「你是新人,所以應該不知道,任務者的中心大廳在鬼怪中又有個別名,叫做……『銀色聖城』。」

相奴眨了眨眼睛,聲音中滿是緊張,卻也更顯乖巧清甜,他小聲地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中心大廳在鬼怪中的別名?」

郁蘇聽出了他的質疑,並不見不悅,語氣中卻滿是輕嘲:「我還說了『你是新人』,小孩,你在懷疑什麼?」

相奴聽到郁蘇的稱呼后不由笑了一下,辯解道:「我已經20了,不是小孩。」

郁蘇輕笑了一聲,五指在陷進相奴柔軟的髮絲中,指腹輕輕按壓著他的頭顱。

相奴剛才的質疑好像就這麼過去了,兩人都不再提起。

列車穿梭過黑暗通道,暗紅色的光芒從通道的盡頭灑進來,任務者們終於能視物,迫不及待地涌到車窗前看著前面的景象。

一座六樓的獨棟公寓靜靜佇立在那裡,公寓的整個色調是黑色的,從牆到窗,只有一點灰白色的細縫作為分界,它的形狀是長條的,但有些地方的設計卻並不平整,稜角凸出,公寓的邊緣輪廓泛著色調很暗、光澤深沉的暗紅色的光芒,在一望無垠地黑暗中,猶為猙獰怪異。

進過熔爐公寓副本的李越此時看上去不安極了,如同屁股長了釘子一樣在位置上扭來扭去。

李越忍不住和看上去溫柔善良又弱勢的相奴求助,小聲問道:「相哥,怎麼辦,我感覺好慌啊,越往裡面進,我就有種越害怕的感覺,到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啊?我總感覺這任務沒那麼簡單,表面上廣播說是讓我們自己選擇是否下車,會不會是讓我們放鬆警惕,將注意力轉移,到時候好直接控制我們下車啊!」

李越有點魔怔了,越接近熔爐公寓,恐懼也被放的越大。

在他說完這話后,車廂里稀稀落落的幾個角落也傳來一些動靜,和李越造成的聲音差不多,聽上去就很不安,應該和他一樣,都是參加過熔爐公寓副本的試煉者。

相奴剛要安慰他,郁蘇卻冷不丁問道:「你多大了?」

李越茫然答道:「呃……24了。」

郁蘇淡淡道:「他才20,比你年輕,以後不要叫他哥了。」

李越繼續茫然:「……啊?」

相奴無奈,溫聲細語:「年齡都是小事啦,是我們互相表達尊重的方式。我們還是先討論任務的事情吧。」

逢和嘉咬著煙,火星在昏暗的空間中近乎無光,細密的眉睫長長垂下,在面頰上留下一片重重的陰影,她含糊不清的道:「我認為,只要這一站我們不下車,大概率是沒有危險的。重點在於下一站,如果這一站其他車廂有任務者被迫下車,下一個站點我們會被迫停靠30分鐘,那30分鐘很明顯更加危險,沒人知道那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車廂內沒有人說話,熔爐公寓在寂靜上離他們越來越近,陳程恩說道:「要不我們去其他車廂說說看,盡量讓大家別下車吧。」

逢和嘉淡淡說道:「你做不到,時間也不夠了。」

而且……我們需要他們的實踐結果。

很多人這般想到,但是並沒有說出來。

陳程恩輕輕吐一口氣,便又沉默下來。

列車駛進了那棟外表看起來並不寬敞的熔爐公寓中,在大廳中停了下來,鳴笛聲響徹公寓。

廣播響起:「第一站熔爐公寓已到站,請要下車的各位乘客儘快下車,五分鐘后列車重新啟程。」

任務者們大氣都不敢喘,緊張地打量著車窗外的場景。

這座從外面看上去不大的公寓內里卻異常的寬敞,加上駕駛室后總共七節的車廂連大廳的一半都沒有填滿。

而大廳上方便是公寓的住宅房,呈圓形將排列著,每層樓都被一排半人高的欄杆象徵性的糊起來。

之所以說是象徵性,是因為那欄杆已經生鏽了,看著就很殘破不堪,輕輕一碰,欄杆彷彿就會直接碎裂成粉末,根本起不到它應當有的作用。

在列車鳴笛時,公寓中的房間門砰的一聲全部都被從門后推開,重重地撞在牆上,緊接著,一群看似正常的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他們如同幽靈一般從門后飄出來,趴在了那鐵欄杆上,頭低垂著,直勾勾地盯著下方的列車和乘客們。

他們的體量外表看上去都很正常,但那種神情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不敢多看。

五層的住客們全部都出來壓在了欄杆上,密密麻麻地一群人將五層樓全部圍滿。

李越臉色發白:「我以前參加的的這個任務里人只有一個房東,房東也說這個公寓因為一些意外早就沒人住了……」

王南忍不住諷刺道:「你的房東沒說錯啊,副本世界里的東西,本來就不是人啊。」

冷不丁的,相奴聽到身後的青年嗤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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