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王（十四）

一直潛藏在周圍的另一人一出手就是絕殺，他不知何時已經到來了亞瑟的身後，他的武器是一柄細細的長劍，猶如宮廷舞會當中花哨的裝飾品，可它的鋒芒卻一點也不弱，就像是蛇吐信一般，他一招就刺向亞瑟後背縫隙處。

羅特王忍不住翹了下嘴角。

「小心！」有人疾呼。亞瑟下意識地一個翻滾，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另一道白色的身影猶如旋風一樣衝進了這處戰場，在偷襲者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他同樣一劍揮砍而來，強烈的氣勢帶出凜冽的風，一下子就將偷襲者從馬上逼退了下去。

羅特王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瘋狂地駕馬趕去，要將這突然闖進來破壞了他好事的傢伙給除去，他趕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讓來人不得不回過頭來，用自己的武器架住這從後方襲來的攻擊。

亞瑟返過身去，他將那遺漏下來的偷襲者給接了下來，他耍了個技巧，用劍鋒划向他的脖頸，但在最後的關頭，他卻忽然將力道往上使，巧妙地將那人的頭盔給挑了起來，頭盔下，是一張冷汗津津無比陌生的臉。

「你是？」亞瑟疑惑道。

「我是利恩斯的國王，亞瑟王啊，還請你放過我一馬，」這位剛才還出手狠辣的人慌亂懇求道：「我願意從此往後都唯你馬首是瞻，我的國家也願意永遠聽從你的命令！」

他這樣飛快的服軟讓亞瑟也忍不住愣了愣，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道：「既然已經選擇了對我們出手，那麼你就應當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亞瑟在與之糾纏了十幾招過後，趁其不備，一劍砍下了他的頭顱。這位利恩斯王的武力值根本就不如他的表兄弟羅特王，令其暗中埋伏，估計也是為了發揮出他最大程度的殺傷力，但奈何，他最終也還是沒能得到預計的成果。

咕嚕嚕嚕，就算是王，只剩下一顆頭顱，滾落在泥水裡，也和周圍其他的士兵根本沒兩樣。亞瑟看了它兩秒，然後轉過身去，就要與趕過來的人一起攻向羅特王。

來幫助他的人是高文，本來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是騎士凱，但羅特王的分兵策略讓他們不得不同樣率軍往兩側迎擊，高文擔憂亞瑟的安危，幾乎是第一時間解決了敵軍的頭領就飛快地往中心的區域趕。在見到有人偷襲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火焰立時就燃燒起來，在此之後，他每一次的出手都帶著揮之不去的殺意。

羅特王見到亞瑟也圍了上來，他的聲音隱隱發慌，他大聲質問道：「你們兩個莫不是要違反騎士的守則，要卑鄙地以多欺少么？」

高文從沒見到這樣不要臉皮的人，尤其是這樣的人還是一國之主，他怒聲呵斥道：「偷襲和以多欺少，這不是你最先干出來的事嗎？你這樣的人還要談騎士的守則？那根本就是對騎士的侮辱！」

他眼裡也燃起了烈火，他奮不顧身地往前直刺，將已不再如一開始那般冷靜的羅特王從馬上惡狠狠地撞了下來，他自己也隨之一齊摔落，二人糾纏在泥水裡，任誰都看不到他們出征之時的光鮮亮麗。

亞瑟從一旁插手其中，他的攻勢沉穩而冷肅，沒有任何搶功的意思，竟是在一旁為高文打輔助，他這樣的姿態，讓高文一劍比一劍更利，整個人也情不自禁地愈發興奮起來。羅特王感覺面前這人每次都比之前更強，他知道這不是錯覺，因為他承受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手腕顫抖的幅度也一次比一次大……他的心中首次生出了不可力敵的絕望之意。

與利恩斯國王不同，他情知自己若是戰敗，根本不可能從敵人的手中活下來……一想到這裡，他內心的恨意就一波一波地往上涌，他在這一刻最恨的竟不是作為他敵人首領的亞瑟王，而是覆滅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高文，他大喝一聲，整個人彷彿激發了某種特殊的狀態，往前撲的攻擊帶著惡風，散發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威勢！

高文也意識到了這一擊的不同，他以前搏殺過虎豹，知曉最危險的時候恰是那些動物們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他的手更穩，眼更沉，他雙足立在地上，選擇了往前直面對手。雙方之間的劍鋒在那一剎那間觸及，而就在這一刻，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羅特王的劍斬斷了高文手中的寶劍。

「小心！」一聲高呼，驚駭莫名的高文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撞了開去，他重重地摔倒在另一邊，倒下來之前，他好似聽見了一聲輕微的悶哼聲。

他的腦中空白了一瞬，像是過去了很長的時間，又像是只過去了一剎，他立即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另一人的身邊，嘴唇顫抖地看著那一抹鮮紅。

「你去看看，羅特王怎麼樣了？」亞瑟察覺到了高文的異樣，但他以為這只是出於對自己救下他的感激，他沒覺著這是多麼大不了的事，他對著高文微微笑了一下：「別慌，只是肩膀受了傷，在剛開始的時候，你不也是提醒過我一次嗎？」

那和現在能一樣嗎？高文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他知曉羅特王的最後一擊是沖著他的心口來的，他注意到了對方的異常，但自大地以為自己可以抵擋，如果不是那一撞，他很有可能就會在這裡受到重傷乃至喪命……

「以後我們還要面臨更大的戰爭，」亞瑟沉聲道：「戰場上我們只能依靠彼此作為戰友，今日我幫助你，來日你也會幫助我，而那時，你就會發現，這在戰場上只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高文好似被他的話說服了，那種異樣的情感的流露也被他收了回去，他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溫文爾雅的騎士，他往前去試探了一下羅特王的鼻息，在確認此人已經死去以後，他深吸了口氣，割下了敵人的腦袋，並將之高高舉起，大聲呼喝道：「羅特王已死！」

「羅特王的首級在此！」

周圍的士兵俱都一齊往這裡看來，在看清高文手中腦袋的面目以後，「轟」的一聲，戰場之上立即紛亂起來，這紛亂像波浪一樣傳染開來，所有羅特王的士兵都丟失了戰意，秩序不在，他們就像是無頭蒼蠅般亂竄。

而這個時候，亞瑟站起身來，他放開了捂住肩膀的右手，揭開頭上的頭盔，讓他那張慘白卻依舊俊美的臉顯露出來，他金色的短髮彷彿永遠蘊含著溫暖而燦爛的朝陽之意，他鼓起胸腔，大聲吐出聲音道：「跪地投降者不殺！」

這樣的聲音甫一傳開，亞瑟手下的士兵就一齊呼喊起來。那些剛才還在與他們交手的敵人停頓了片刻，慢慢的，終於有一部分人選擇了矮下身去。

亞瑟稍微鬆了口氣，他的身體晃了晃，眼前光斑一片紊亂，他支撐住身軀，讓自己盡量不要倒在這濛濛細雨的戰場上。高文連忙攙扶住他。

這日的戰爭終於算是結束了。

但亞瑟不知道的是，羅特王的死並不算了結。這邊的事結束，可另一邊卻有更奇特的事正在發生。在一片黑暗中，在一處富麗堂皇的藏寶庫中，在羅特王死去的剎那，一雙晶紅色的雙眼就在這瞬間倏然睜開，「咯吱咯吱，」猶如木頭摩擦般瘮人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寶庫的最中央，一個身穿華貴宮廷長裙的「少女」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初時行為還有些生澀，但很快，「她」的一舉一動就變得更為圓滑起來。「她」緩慢地牽起了自己的長裙，行了個優雅的禮節，蓬鬆的長發從雙肩處垂下，白天鵝的頸上掛著珍珠的項鏈，「她」面上的裂縫像是被某種富有生機的東西填充，木質的紋路變得細膩而潔白，漸漸的，像是真正少女一般，「她」的臉變得紅潤且富有彈性。「她」呼出口氣，面上帶上了甜甜的笑。

「我是……」「她」聲音沙啞地歪頭，彷彿被這一步給難住了，但很快，「她」就想起了自己曾經聽過的一個名字，它是屬於那位被羅特王送出去卻又不幸被盜匪殺死的女兒，「她」好似很滿意般勾唇輕笑：「我的名字是……格尼薇兒……嘻嘻……」

「她」轉了個圈，之前的一切怪異都消失不見，「她」看上去已經成了一位真正的人類的貴族少女，「她」的面龐比牛奶要更純白，紅唇比烈焰要更動人，幾乎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住「她」輕輕的一笑。「她」欣賞了一下自己的舞姿，然後才開始思考起來：「我的主人……」

她微微偏過頭去，傾聽了好一會，好似能夠聽見遙遠城外的興奮的呼喊聲，「殺死了羅特的……是亞瑟王……」她點點頭，明白了過來：「我的主人……就是亞瑟王……」

「她」的面上浮出一抹期待的笑，晶紅色的眼眸閃了閃，「她」雀躍了好一會，好像是在期盼著將要相見的一天，「她」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臟，直勸慰自己要有耐心。

等到「她」終於收拾好了自己忐忑的心，「格尼薇兒」就讓自己再一次陷入了等待的沉眠當中。

於是，這片黑暗便又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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