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 章
第二章
陳安之覺得頭痛欲裂,似有兩個小鎚子在他腦子裡拼比誰敲的鼓點快。他皺眉,晃了晃頭。
「爺,您可終於醒了!」小廝望江愁眉苦臉。
「昨晚我怎歇在這裡?」陳安之一開口,驚於自己嗓音的沙啞。
望江在心裡叫苦,原來您還知道昨晚不該宿在這裡。可這話他哪敢說呢?他避開不答,而是說:「爺,王妃吩咐您醒了立刻過去一趟。」
陳安之撐著床榻起身,望江趕忙去扶。陳安之往外間走,每走一步,腦子裡便浮現些昨夜的雜亂情景。他到了外間,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擦臉帕子。浸了水的棉帕覆在臉上,令他一下子清醒許多。
陳安之一愣,臉上的濕帕落了地。
侍女拾了棉帕,也不能再遞過去,轉而擰了新帕子遞過去。侍女舉了半天,見陳安之還在發怔,不由開口:「爺?」
陳安之將濕帕子接過來,覆在臉上慢慢擦潤。昨夜的荒唐情景亂糟糟地接連憶起。陳安之皺眉:「什麼時辰了?」
「巳時末了。」望江說。
陳安之心裡事情多,匆匆洗漱換衣,立刻趕去了晉南王妃那邊。剛進院子,王妃身邊的谷嬤嬤低聲叮囑:「王妃在氣頭上,莫要與她頂撞。」
陳安之胡亂點頭,繼續往裡走。他邁進門檻,一聲「母親」還沒出口,一盞茶杯碎在他腳邊。
陳凌煙嚇了一跳,輕啊出聲。
方清怡溫聲勸:「姨母莫要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陳安之認錯極快,他躬身道:「是兒子糊塗,讓母親心憂了。」
「心憂?」王妃氣得搖頭,「你竟當成小事!你以為讓她丟了大臉,其實是滿京城的人看你的笑話,看我們晉南王府的笑話!這婚事怎麼來的你不是不清楚!你皇帝爺爺如今最記掛的便是如何穩諸國,你這是給你皇帝爺爺添亂!若你能想明白這點,也不至於胡鬧至此。整日玩樂不思進取!」
最後一句,咬著牙般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陳安之皺眉,明顯不太喜歡母親對他不思進取的評斷。
王妃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氣得偏頭痛的舊疾隱隱發作,她失望搖頭:「為了你的糊塗,你父親一早進宮去。你倒是好,酣睡到這個時辰,今日更是荒唐地讓新婦獨自過來請安敬茶。」
屋內並非只母子二人,陳安之顯然被訓得臉上掛不住。不過他自知有錯,也不辯駁,只軟著語氣認錯:「兒子真的知錯了。」
陳凌煙拉拉母親的袖子求情:「哥哥已經知道錯啦,母親就饒他這一回吧。」
方清怡淑賢地遞上潤喉的茶。
王妃略消了氣,望著陳安之沉聲道:「安之,如今不太平。切莫壞了你父王的明哲保身。你當知道,身在帝王家,一招錯不僅滿盤輸,更是滿門滅!」
陳安之鄭重跪下,正色道:「千錯萬錯都是兒子昨日糊塗,一會兒進宮親自向皇帝爺爺負荊請罪。都是醉酒的錯,日後絕不飲那麼多酒。」
良久,王妃嘆了口氣。
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
陳凌煙笑著沖哥哥使眼色,陳安之猶豫了一下,才站起身。
王妃再度開口:「昨日你召進府中的兩個妓子,打算如何處置?」
陳安之立刻解釋:「她們是清倌,不是妓。」
「我是問你打算如何處置!」王妃猛拍了一下扶案,其上的茶器磕碰脆響。
陳安之斟酌了語句才開口:「妾室自然由主母做主。她若同意,便留下。她若不願,送出府便是。」
王妃臉上沒什麼表情,陳安之探了一眼收回視線,因不知母親對他的話是否贊同,而惴惴。
又是很長的一陣沉默。
谷嬤嬤從外面進來,到了午膳的時辰,詢問要不要擺膳,也詢問世子是否留下一起用。
王妃命令陳安之:「你去曇香映月用午膳。」
陳安之忙說:「兒子本就打算如此。」
——曇香映月是尤玉璣的院落。
陳安之遲疑再開口:「那……我先過去了。」
王妃嘆了口氣。陳安之頓時不敢轉身離開。
「安郎,我是你的母親,縱然氣你訓你,總是偏疼你的。可假若尤氏是我的女兒,你這所作所為,我非要將你千刀萬剮不可!」因為自己也有女兒,只要一想到倘若這事發生在陳凌煙身上,晉南王妃心裡生出太多不忍,「若非朝廷改了孝制,她還在為父守孝。國破離鄉,父亡母疾,無兄幼弟,你堂堂七尺男兒就是這樣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她是要與你相攜一生的妻!幸虧尤氏心寬些,若她一個想不開白綾一拋、毒酒一杯,你就是殺人犯!」
陳安之聽得臉紅,眼睛也紅了。他再一次誠懇地說:「兒子知道錯了,日後絕不再飲酒,不再犯這樣的錯。日後會好好待她,好好補償她!」
頭疼得難捱,王妃不願再開口,疲憊地揮了揮手。陳安之只好抹淚退下。
方清怡望著陳安之的背影,眼前浮現的仍是他為另一個女人紅了眼睛的模樣。她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黯然地垂下眼睛,慢慢咬了唇。
·
陳安之到了曇香映月,明顯感覺到院子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不得勁。他勉強忽略掉,邁進屋。
尤玉璣一邊攏著雲鬢,一邊迎上來,明顯剛剛在躺著。
陳安之有些尷尬地開口:「在歇著嗎?擾到你了。」
「在軟塌上稍倚了會兒。」
陳安之胡亂點頭,有些不敢面對尤玉璣。他望向尤玉璣說的窗下軟塌,一卷書放在一端,旁邊堆著一條薄毯。陳安之眼前浮現美人斜倚軟塌慵懶讀書的情景。
「在讀什麼書?」陳安之走過去,拿起那捲書發現是一本醫書。他有些驚訝,脫口而出:「你看得懂這些?」
他又胡亂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尤玉璣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陳安之。
因為尤玉璣的沉默,陳安之越發尷尬。他握著那捲醫書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指腹反覆磨蹭著書角。
他強作鎮靜地輕咳一聲,聲線的尾音有一絲抖,反倒欲蓋彌彰。
尤玉璣收回視線。
她原以為自己沒有做好準備不知如何面對陳安之,原以為自己見了他會氣憤會尷尬會委屈。
竟不想處處不自在的人是他。而她心裡是如此平靜。
房間里還留著新婚的處處紅飾,雕花窗上貼的鴛鴦喜字彷彿變成鬼臉笑話他的窘境。就在陳安之快要待不下去時,尤玉璣開口了。
「世子用過午膳嗎?」
陳安之急急回話:「來與你一起吃。」
一旁的枕絮轉身下去吩咐,另有侍婢捧上凈手的香湯。陳安之很快洗了手,抓了帕子擦手。他轉頭望向尤玉璣,見她剛由侍女挽了袖,露出一小節皓腕,瑩白似雪。陳安之擦手的動作慢下去,盯著尤玉璣放進水中的一雙柔荑。
瓷盆中的花瓣隨著水波浮動,貼在她皙白膩理的手背,又隨著她浣洗的動作,溫吞滑落,粘在她纖細的指。
陳安之收回視線,眼前還是那片濕漉漉的鮮艷紅花瓣,揮之不去。
他聽著下人在外間擺膳的聲響,想著應該主動與她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昨天過分了,可道歉的話卡在喉嚨,怎麼都說不出口。
見著尤玉璣往外間走,陳安之跟上去,在她身邊低聲說:「要是缺了什麼儘管與我說。東西用得不舒服,也隨時吩咐下面的人置辦。」
尤玉璣點了點頭。陳安之望她一眼,沒瞧見別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兩人坐下,陳安之掃了一眼桌上膳食,皺眉道:「廚子怎麼拿這些東西糊弄人?不知道世子妃從司地而來,多備些牛羊肉食?」
尤玉璣抿了一口花茶,纖細的指尖慢慢輕轉茶盞,說:「雖孝制改了,可我父親畢竟亡故不足一年。我應該會繼續吃素一段時日。的確不該讓世子與我同席。」
陳安之一怔,心中頓時生出懊惱,責怪自己一時忘了她的亡父。可她的話什麼意思?讓他以後不要過來和她一起用膳嗎?
陳安之低著頭,吃著青菜糙粥,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他自知有錯,拿出低姿態過來,可她為何這般相待?來前路上,他心中不安,想過她會如何哭鬧、指責,卻全然想不到她待他是這樣的態度。
他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陳安之握著銀箸的手逐漸用力,攥得骨節發白。
尤玉璣將筍片放進口中,慢慢吃了。司地沒有筍,她來陳國之後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有件事情……」陳安之輕咳了一聲,「昨天我喊回府的兩人我想留下。都知道被我喊進了府,若再將她們趕出府,也太不給她們臉面了……」
還好意思提臉面?抱荷瞪圓了眼睛,氣得想撓人。
「好。」尤玉璣幾乎沒有猶豫。
「什麼?」陳安之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你安排住處,還是我安排?」尤玉璣神色如常地望向他。
陳安之張了張嘴,一時失聲。
望江腳步匆匆進來,臉色不大好。他貼在陳安之耳邊嘀咕兩句,陳安之臉色大變,他放下筷子,轉身大步往外走,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尤玉璣又慢悠悠地吃了一片青筍。
她將午膳用完,吩咐景娘子去安置昨晚那倆妓子,然後回床榻小睡一會兒,醒后懶散倚靠在窗下軟塌,繼續讀上午未讀完的書。傍晚時分,帶著枕絮出了院落,在王府轉轉,認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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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抱荷氣喘吁吁追來,「世、世子又……又帶回來一個妾!」
尤玉璣訝然。陳安之中午急匆匆離去,傍晚又帶回來一妾?這就是看不起草原人做派的陳國世子爺?尤玉璣忽覺得好笑。
她未言,繼續往前走,沿著石階登上假山上的涼亭,吹著秋末涼風,憶著草原上的風。
尤玉璣沒想到會看見司闕。
他一身雪衣,抱著一把琴,緩步而行,清雅孤傲一如既往。
尤玉璣有些懵,明知不會認錯人,又盼著認錯人。她提裙,匆匆踩階而下,三兩碎石沿著石階跌落,滾到司闕腳邊。
她走到一半停下,輕聲:「殿下……」
司闕駐足,瞥一眼落在腳邊的石子兒,慢慢抬眼,望向站在半山石階上的尤玉璣。涼風將她的層層紅裙向後吹拂,與綉滿天的紅霞慢慢融成一幅生動的畫卷。
司闕逆光眯了眯眼,道:「又見面了。」
其實他想說的,本是另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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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節快樂!
甜粽子是最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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