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只是巧合

第 32 章 只是巧合

說完了這個名字,藏鏡就閉口不言,等待著回復。

林間幽靜,不見人影。

一束日光斜斜照下,撞碎在了樹蔭間,最終化作了斑駁的光點落在了藏鏡的面前。他低頭看著浮動的星點光芒,白皙溫潤的臉龐上一片淡然平靜。

可這些都只是表象。

只需看他手掌中不停轉動的佛珠,就能夠窺見幾分浮躁不安。

遠處突地傳來一聲聒噪的蟬鳴。

猶如鍍金佛像一般沉靜的藏鏡「活」了過來,他久久沒等到回答,忍不住低聲問道:「施主?」

沈霽筠立在一旁,筆直挺立,猶如一株青竹。他背著光芒,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只能聽見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你方才所說之名諱,是哪三個字?」

藏鏡倒也沒覺得奇怪,只微微頷首,回答道:「姓謝,名小晚。」他頓了頓,又添了一句解釋,「是『畫閣歸來春又晚』的晚字。」

謝小晚。

一模一樣的三個字。

但藏鏡說他所認識的「謝小晚」是在百年以前。

而沈霽筠的凡人少年不過方才十七-八歲,怎麼樣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知為何,沈霽筠竟感覺到一股酸楚的感覺。

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人,至少……藏鏡所要找的那個「謝小晚」或許還活著,而他的少年早就被留在過去的一個春日,時間凝固,永遠不會長大了。

或許是安靜的時間太久,藏鏡抬眸看了過去。

他發現了沈霽筠臉上的異樣,於是不由猜測道:「施主如此反應,可與這人……認識?」

沈霽筠的喉結緩緩滾動了一下,最終化作了一聲低沉,否認了藏鏡的猜測:「應當不是同一個人。」

藏鏡皺起了眉頭,不解道:「施主何出此言?」

沈霽筠自虐一般,品嘗著咽喉中的腥甜,緩慢道:「你說的那人,是一個修士?」

藏鏡的手指叩過一枚佛珠,回答道:「是,那個人是一個劍修,無門無派,出身鄉野。」

沈霽筠又問:「修為如何?」

藏鏡眉目平淡:「我與他相識在百年之前,當時,他的修為還停留在金丹期。」

在這一問一答間,藏鏡的思緒飄遠,不免憶起了過去。

那是他平日里避之不及,不願去想的過去。

他與那個人相識在百年以前。

兩人都只是修真界中的小小散修。

其實那人的天賦資質並不差,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早早就有了築基修為,所以一直維持著少年般的身形。

這般好的資質,就算是望山宗這般的宗門都是搶著要的,若是他想,能夠輕鬆地拜入任何一個名門正派。

再如果修行途中一帆風順的話,說不定不到百年就可以凝練出元嬰,成為別人口中稱讚誇耀的天才劍修。

但……那也只是「如果」。

少年修士初出茅廬,心中懷著一腔真誠,還未經歷世事,就遇到了一生的魔障。

那時候,藏鏡還沒有拜入西漠密教,只是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普通修士,他不擇手段、費勁一切想要報仇。

少年為了他的仇恨,不惜放棄了拜師的機會,陪同他一起在外遊盪,當著無名散修。甚至還為了這仇恨,將一切能獲得的靈石資源都給了他,以至於自己耽擱了修鍊,幾年下來還在金丹徘徊,最終泯然於眾人。

其中的艱辛不必多說,還好在付出一切代價、雙手沾滿鮮血之後,他的大仇得報。

若這只是一個正常的故事,他應該在了卻一切仇恨后,回到那個人的身邊,一同做一對閑雲野鶴。

可那只是話本里的故事,在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后,誰還能甘心當回一個小小的井底之蛙?

就在這時,有一個選擇放在他的面前。

西漠密教長老說他有佛緣,只要現在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一旁,那個修為低微的少年還在一心等待著他回家。

一邊是寬闊平坦的通天大道,一邊是艱難險阻的獨木橋。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走,這個選擇放在任何一個人的面前,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藏鏡自然選擇了拜入西漠密教,捨棄三千煩惱絲,不渡紅塵苦難。他披上了袈裟,成為了不染塵埃的西漠佛子。至於那個少年……不過是午夜夢回之時,留在心中的一抹遺憾。

這也只是遺憾。

至今為止,藏鏡都不認為自己選錯了。

不論回憶有多悠久,現實不過才過去一瞬間。

藏鏡回過神來,有些不解道:「施主為何要問這些?」

沈霽筠望著遠處枝頭的綠葉,道:「我只是在確定,大師所尋之人,是否是我認識的。」

藏鏡帶了些許希望,問:「那現在……」

沈霽筠搖頭:「並不是同一人,我所認識的……只是一介凡人。」

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小晚……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少年。

他出身富貴人家,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地長大,甚至在之前,都未接觸過修真界。

這樣,又怎麼可能和百年前的一個劍修混為一談?

只是名字相仿罷了。

藏鏡略有失望:「小晚……這兩個字確實通俗易見。」

話音落下,樹林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靜。

兩人不知在想著什麼,皆是沉默不語。

須臾之後,藏鏡從過去的迷障中脫出身來,他低低念了一聲佛詰:「若是施主尋到此人,還望告知貧僧一聲。」

沈霽筠點頭應下。

藏鏡了卻一樁心事,便轉身離去,淡淡佛光消失在了樹蔭之間。

沈霽筠站在原地,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可能,藏鏡還能夠找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而他的少年,早就被葬在冰雪之中,失去了生息。

時光如流水,不可追溯。

在日復一日之中,認識少年、知道少年的人終將一一遠去,他甚至無法再從別人口中聽到少年的名字。

一想到這樣的畫面,沈霽筠便覺得手腳冰涼,一陣荒涼之意湧上了四肢五骸,無法動彈。

或許在餘生漫漫歲月中,他將日日反覆經受著這蝕骨的苦楚。

——這是他應該受的。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謝小晚已經完成了任務,從秘境中傳送了出來。

只見白光一閃,面前的景色由一片青蔥綠樹變成了一座宏偉的白玉石壇。

謝小晚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前方。

就在不久之前,白玉石壇周圍還是人山人海的,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一片靜寂。

謝小晚正要走下白玉石壇,餘光突地瞥見石壇中央懸浮著一片半透明的光幕,讓他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這一個光幕應該是一件法寶,四周泛著幽幽藍光。仔細一看,光幕上滾動著一行行的字,內容是某某修士完成任務通關排名多少,還有就是某某修士棄權退出、某某修士因何死亡的訊息。

謝小晚駐足看了片刻。

大概是他任務完成得較早,排列的名次也比較靠前,所以此時沒在光幕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瞬息之間,又是數條消息滾動了上去。

謝小晚沒有出現在光幕上,倒是看見沈霽筠的名字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又被後面的消息所淹沒了過去。

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完成任務之人的名次已經排到了第兩千名。

按照千年之約的規則,秘境降妖是第一輪比試,只有在其中獲取前一萬名的修士方才能夠晉級下一輪。

謝小晚大致算了算,現在才有兩千人完成任務,這估計都是各大宗門之中的精銳,名次越往後面,任務完成得就越慢。按照這樣下去,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開啟下一輪比試。

謝小晚看了一會兒,決定先回客棧中休息一下。他轉身走下白玉石壇,來到外面的街角。

東洲荒涼苦寒,街邊栽種的樹木也是耐寒的品種,一眼望去,枝頭冷清蕭瑟。

不過此時正值千年之約,修士源源不斷地湧入,街頭人來人往,又增添了幾分熱鬧。

「糖葫蘆,賣糖葫蘆咯——」

「上好的神兵利器,助你在比試中勇奪魁首!」

「上古秘籍,買二贈一!」

聽著這嘈雜的聲響,謝小晚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上,還頗有興緻地逛了逛,體驗這人間煙火。

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從法寶靈器上掠過,落在了其中一個攤位上。

這裡賣的是冰糖葫蘆。

一個一個滾圓通紅的山楂被串在了一起,外面裹上了一層晶亮的糖衣,讓人一看就知道酸甜可口,不免口齒生津。

謝小晚掏出了兩枚靈石,買下了一串冰糖葫蘆,正要咬下一口的時候,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臉上還帶著一張面具。

他看了看手上酸甜誘人的冰糖葫蘆,又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陷入了思考之中:「……」

就摘下一小會兒,應該沒事吧。

就在謝小晚因此猶豫之時,身後乍然撞上來了一個人影。他沒有準備,肩膀被撞得吃痛了一下,連帶著手上力道一松,沒能握住手中的冰糖葫蘆。

啪嗒。

冰糖葫蘆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滾動了一圈,糖衣上沾滿了灰塵污垢,顯然是不能吃了。

看到這一幕,謝小晚不免覺得有些心痛,對著糖葫蘆哀悼片刻后,他抬起頭想要去尋找那個撞人者。

只是前方人群摩肩接踵,那個人就猶如滴水匯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謝小晚拍了拍肩側,回想起剛才匆匆一瞥身影,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不過人已經不見了,他也不可能因為一串冰糖葫蘆而去斤斤計較。於是他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

經過這一個插曲,謝小晚沒心思再繼續逛街了,乾脆朝著客棧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出了繁華的街道,人聲漸漸小了下去,也不見什麼人影。

就在謝小晚快要走到客棧的時候,前方視線中陡然出現了一抹喜慶的紅色。

砰——

砰砰——

鞭炮聲連綿不斷,打破了此地的寧靜。

謝小晚聞著刺鼻的硫磺氣息,側身避了開來。

這時,一陣穿堂風猛地刮過,卷著一張張紅紙飄然落下。

其中一張恰巧落在了謝小晚的面前,他下意識地接了下來,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張灑金請帖。

旁邊也有人收到了這請帖,不免好奇地問:「這麼熱鬧,是誰家要辦喜事?」

看問話之人穿著打扮,顯然是外地來的修士。

一旁的本地修士作答:「是魔主要娶親。」

外地修士奇怪地說:「魔主身為一洲之主,既然要辦喜事,怎麼不辦得盛大熱鬧些?再加上此次在東洲舉辦的千年之約,可以說是雙喜臨門啊……」

聽到這個問題本地修士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了起來。

外地修士見狀,滿是疑惑,不停地追問。

本地修士實在是躲不過去,這才小聲地回答:「魔主一年能舉辦七-八次親事,見怪不怪、見怪不怪!」說著說著,他尷尬地笑了起來。

外地修士:「……」他用一種奇特地目光看著身旁的人:「你們東荒人都這麼野的嗎?一年娶七-八個老婆?」

本地修士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說:「反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東荒魔主他……是個瘋子。」

謝小晚將路人的交談聲收入耳中。

確實如他所言,東荒魔主就是個瘋子。

可時……一年娶親七-八次,也算是瘋得有些奇特了。

謝小晚忍不住嘀咕:「他以前有這麼瘋嗎?」

他有些記不起得了,畢竟上一次見到東荒魔主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還是他第一次渡情劫的時候了。

謝小晚想不出來就乾脆不想了,轉而順手拆開了請帖。m.

請帖外面印著燙金花紋,打開一看,紙面上用著狂放不羈的字體寫著一行字。

——白首成約,締結良緣。

然後再往下看,寫著的就是此次婚禮的主角。

謝小晚慢慢往下看,輕聲念了出來:「新郎葉荒以及……謝……」他愕然:「以及我?」

只見葉荒下面,用著不同的字體寫著「謝小晚」三個字,筆觸柔和,好似下筆之人寫這字之時,格外的溫柔小意。

謝小晚捏著手中的請帖:「……」

他可一點都不記得,自己要結婚了啊。

緘默了片刻后,謝小晚終於想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肯定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

畢竟「小晚」這兩個字不算特殊,取同樣名字的人肯定是很多的啦!

謝小晚按下了心頭的忐忑,如此說服自己。但他始終還有一些不安,一腳踩過地上的請帖,匆匆朝著居住的院落走去。

-

閑庭落花,流水潺潺。

風月樓的弟子們還在秘境之中,故而小院中沒有人聲。

謝小晚一回到房間,便仰頭倒在了美人榻上,拎著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臉龐,心中思緒繁雜。

最近好像有些倒霉,怎麼接連遇到以前的渡劫對象?

沈霽筠就不用說了,竟然連不出世的西漠佛子都出現了,還有東荒魔主這個瘋子……

謝小晚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是不是玩不起啊。

渡劫的時候一個個無情決絕,等他渡完了情劫,又開始後悔了。

真沒意思。

在困惱過後,謝小晚又覺得有些慶幸——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帶上了面具,這下就沒人認得出他來了。

謝小晚稍稍安下了心,盤膝坐起,準備入定休息。

一縷縷靈氣涌動,掠起了烏黑的髮絲。

在柔和明亮的燭火映照下,他臉上的面具似佛似魔,充滿著異樣的誘惑力。

入定之時不知日月交替。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驟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響。

「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有護衛進來?」

「聽說是魔主的新娘跑了,現在正在搜查客棧!」

「莫不是那個謝小晚和別人私奔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謝小晚默默地睜開了眼睛。

喧鬧聲越發地接近了。

看起來是一個一個院子搜過來,很快就要到這邊了。

謝小晚的手指屈起,輕輕地敲了一下美人榻的邊緣,輕聲道:「還不出來嗎?」

聲音回蕩在室內。

沒有人回答謝小晚的話。

謝小晚發出了「嘖」的一聲,沒有耐心等待下去,指尖一彈,一道靈氣激蕩而去,撞在了角落的柜子前。

櫃門晃動,「吱嘎」一下打開。

隨後,從中滾出了一道人影。

謝小晚瞥了一眼,看著那人的背影,不明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就是那個在路邊撞了他的人。

謝小晚微微歪頭,一手托著臉頰,問:「你為什麼要躲在這裡?」這應該就是魔主的新娘,也是恰巧與他同名同姓之人,於是他又添了一句,「你不是都要和魔主成親了嗎?」

那人聽到這個問題,身體一抖:「求你,求你救救我!」

說著,他抬起了頭。

浮光掠過。

出現在面前的臉龐精緻小巧,楚楚可憐。

謝小晚一怔。

這張臉和他的一模一樣。

原來不是巧合,也不是同名同姓。

而是……替身?

一想到這個可能,謝小晚突然覺得有些頭痛。

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事啊。

謝小晚與那個替身對視了片刻,還沒等他想出該怎麼辦,門口就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

「把門打開!」

聽到這聲音,那個替身明顯地害怕了起來,哀求道:「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這件事情明顯和他有關,又都到了這種份上,謝小晚不可能放任不管,他冷聲道:「想活命就閉嘴!」

說罷,他袖子一甩,將那人再次塞回到了衣櫃之中。

砰——

衣櫃門關上,紋絲合縫。

謝小晚起身站直。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后,那些守衛也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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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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