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賣貨1
段家村地處偏遠貧困,所屬的縣城自然也不會有多繁華,畢竟距離在這裡擺著呢,若是真的縣城富裕,那段家村這樣的地方也不至於苦成那樣對吧。所以當段德寶來到縣城的時候,感覺那是相當的複雜。這傢伙,若非還有幾個廠子撐臉面,整體形象還不如現代農村呢。放眼望去,最高的建築似乎也就三四層的模樣。還灰撲撲的看著就古舊的很。
綠樹濃陰分佈在街道的兩側,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履匆匆,街面上的自行車穿來穿去,偶爾駛過的公交車鐺鐺作響。再往細處看,開在街道兩邊的商鋪門匾上到處是公私合營的標記,不遠處學校里傳出來朗朗的讀書聲,邊上越過去的郵遞員穿著規整的制服、騎著專用的自行車正在送信……
縣城終究是縣城,建築雖然陳舊,衣著等一看就貧窮的很,可時代的氣息已經在這裡彰顯魅力。就像那樹上斑斕又濃綠的葉子,孕育著濃濃的生機。
揣著介紹信,騎著自行車,帶著兩筐東西的段德寶就那麼停在縣中心的某個小巷子邊,靜靜地打量著這一切,不知不覺中,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心中不知怎麼就多了幾分雀躍,好像有一種呼吸道現代文明的興奮在涌動。
「唉,唉,小夥子,喊你呢,這是幹什麼的?怎麼停在這裡?」
差點忘了,這年月除了陳舊,還有熱心的人民群眾,看看,這才停留了幾分鐘,就有人問上來了,當然也可能人家是懷疑他是間.諜什麼,這個段德寶是堅決不認的,看看他這臉,妥妥就是正面人物的形象對吧,一定不會被懷疑的。
「不好意思啊,大爺,頭一次來縣城,有點摸不著路了,正想問問呢,請問這收購站怎麼走啊?」
自覺自己不可能被認作間.諜特.務的段德寶打桿隨棍上上的本事在這個時候充分的發揮了出來,舔著一張笑臉就問上了走過來的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弄得那老頭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
「頭一次來縣城?下頭公社的?」
「段家村的。」
「段家村?鄉下來的?不像啊,你有介紹信沒?」
被人這麼看,還被問介紹信?段德寶有點懵,這什麼叫不像?他下意識的也看了看自己,這一看才發現了問題,因為來縣城,他出門的時候,李寶雅特意拿了一身新作的衣裳給他換了,生怕他出門在外沒了臉面。
而新衣裳……鄉下人弄一身新衣裳有多難,那是人盡皆知,特別是這一看布料就很不錯的情況下,這可不就不像嘛。
「大爺是看我這衣裳吧,我媳婦新作的,就怕我出來丟臉。哦,對了,介紹信,您看,我這可不是壞人。」
「壞人還寫臉上不成?都說自己是好人,這世道也沒少了壞分子。」
嘴上是這麼說,可看他真的拿出了介紹信,這明顯不識字,看一眼都分不清上下的老頭神色卻鬆緩了下來。他不識字,可並不代表不知道紅章是啥意思,不代表不知道這介紹信的格式。看著大差不離的,自然不會在高度警惕了。
「你順著這路往前,過一條街左拐,那柿子樹邊上就是收購站。」
老頭指了路,段德寶這態度越發的好了,一個勁的感謝著,腳一瞪就準備往前竄,只是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
什麼不對?呵呵,直到他倒了拐彎的時候才發現,那老頭愣是就在那位置上一直看著,直到他真拐過去看不到了,那種古怪的感覺才消失,合著人家一直都沒全信啊,難怪總愛說什麼人民群眾是汪洋大海、火眼金睛呢,這不就是!他一個問路的都被防備成這樣,那特.務還能有啥操作空間!
段德寶哭笑不得的吐槽,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全盤計劃,尋到了收購站,他自行車一停,往邊上一靠,拎著籮筐就走進了大門。什麼?自行車?放心吧,這年頭治安不是一般的好,人民群眾當家做主后,那主人翁精神大的,都基本路不拾遺了!還擔心啥自行車!
「同志,我是段家村的,有些東西要賣。給,這是介紹信。」
知道這時候的人警惕性高,段德寶索性將事兒做在了前頭,主動的在第一時間拿出了介紹信給站在最外頭,三十來歲的一個中年婦女看,果然,人家這一眼掃過之後,態度都不一樣了,臉上居然還帶了幾分笑。
「段家村啊,我三姑的侄媳婦就是段家村出來的,聽說你們村最近日子挺好,本來還不信,如今看還真是沒錯了,都有東西賣出來。」
所以說這縣城小呢,看看,到哪兒都能扯上親戚,段德寶一邊合著那親戚收購員從籮筐里往外拿東西,一邊支應著說到:
「合著咱們是親戚啊,那這我可不能和你說瞎話。確實還成,就是咱們整個公社,日子都寬鬆了。不過這到底是為啥,這個事兒我不能說,見諒啊!」
「這事兒我都聽說了,確實不能說,也不知道縣裡會是啥政策。不過要我說,若是能好好利用,那咱們縣還愁啥?你是不知道,如今這情況就是幹部都只能發七成口糧了。」
還不能說呢,看看你都說了啥?邊上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乾瘦老頭都開始翻白眼了,可見這人怕平日就是個口無遮攔的。
只是這邊上的都只是翻白眼而不是阻止,一點驚奇的表情都沒有,同樣可以說明這段家村副本的消息幾乎已經算的上是人盡皆知了吧!嗨,看著事兒你鬧得,到這份上,幹部們都還能裝聾作啞,這水平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心裡叨叨歸叨叨,該乾的事兒他卻半點沒拖延,東西一樣樣的都拿了出來,利索的擺著給人結算。只是在那乾瘦老頭巴拉算盤珠子的檔口,段德寶不免又探聽起了消息。
「這事兒說來還真是有些神神道道的,那些幹部……怕是不敢往上捅,沒親眼見著的,人也不信不是!捅上去怕是反而要吃排頭。」
「我也沒見,可我不也信了?咱們人是沒親自去看,可這東西不都在這擺著?前幾日劉家村就有人來賣香煙,看看,你這裡也一堆,這香煙明顯就不是咱們這兒出的呀,這還不是證據?這叫啥,叫物證。」
對,大姐,你這說的真對,您不該在收購站,而是該在公安局,連著物證都懂!
「再說了,咱們縣有多少救濟糧別人不清楚,那些幹部自己不清楚?沒救濟糧下去,那邊不下十個村子都熬過來了,沒餓死人,還能吃的比城裡還寬鬆,這不是事實?這是啥?這是事實證據!」
嚓,只聽過事實婚姻,還有事實證據這個詞?段德寶覺得自己很孤陋寡聞。
「我聽說,公社還得了一輛偏三輪的摩托車?這東西就是縣城都沒有,公安局的領導都只能騎自行車呢,這東西哪兒來的?給油票的時候能不摸清楚來路?他們啊,這都是睜著眼睛裝傻!」
對,你連著人縣裡給油票都知道,路子不是一般的廣,消息不是一般的精通,我服了還不成嘛,在這麼說下去,那可就該成批判領導不作為了,他可沒這個膽子。
不只是段德寶沒這個膽子,那乾瘦的老頭也沒這個膽子,聽到這裡也顧不得算盤珠子是不是扒拉清楚了,站起身往段德寶面前一站,直接接過了還在清點的東西,
「我好像算錯了,重新點一遍吧。」
這明顯是阻止那女人說話,可惜那女人沒這種感覺,反而皺著眉頭一臉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說到:
「老孫叔,每天都要算錯幾次,你這樣要是讓領導知道了,不定又要批評咱們了。」
老頭心裡那個無奈啊,那是批評我嗎?那是批評你嘴大呀,你自己怎麼就不知道呢?若不是看在你家大伯子關係硬,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兒干?
老頭心裡的無奈都快成河了,只是不知道和誰說。不過不著急,立馬他就有知己了,對,就是段德寶,抬眼的一瞬間,他就看到了段德寶同情的眼神。心裡一喜,這小夥子是個明白人。只是隨即又是一嘆,明白有什麼用?這還能堵了那女人的嘴不成?雖然話是難聽了些,可誰讓她沒指名道姓呢!誰讓這裡頭大半都是事實呢!誰讓……
「大叔,怎麼不對了?來來來,我和你一起點。」
沒堵人嘴的辦法,可忙起來總是可以的,忙起來了,你這嘴總能閉上了吧!
可惜,段德寶還是忽略了這女人的斜搭的本事。
「我都記著呢,這香皂有21塊,香煙36包,醬油7斤,醋21斤,剩下要重點的不多了。我說段家的小子,你們村這香皂還有多的沒?我聽說紡織廠後勤處專門派了人去你們大隊集體採購?還買糧食?有這事兒沒有?」
這個事兒他怎麼知道?他只是個普通村民啊!
「你看看,連著人廠里的人都知道往哪兒尋貨源,你說縣裡那些幹部怎麼就不知道多上心幾分呢,咱們如今這居民糧多緊張啊。」
這樣都堵不住你的最?你到底要叨叨到啥時候啊!行吧,我惹不起總躲得起,段德寶下意識的動作就快了幾分,想著趕緊的賣完了了事兒。
偏偏他這准別撤了,人大嘴巴自來熟的翻動了一下他的背簍之後,卻又幹了一件貼心事兒。
「我瞧著你這裡還有風乾的獵物?這個是你自己的吧,趕緊的拿上來,我這兒也收這個的,價錢不低。那皮子……這個城裡好像沒什麼地方收,不過我知道幾個裁縫鋪子估計要,你等等啊,我讓人去喊一聲,讓他們來看看。你不是縣城裡的人,在咱們這裡賣,也省的人家欺負你鄉下來的壓價。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破損鐵器是準備去廢品回收站?你別跑了,就在我們後頭不遠,我幫你從後門喊一聲就成,省的你還要繞圈子過去。」
這樣一個熱心人,你說,你就是再有什麼意見,好意思說出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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