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胤禩皺眉思考,毫無頭緒。
往屋裡那邊走了兩步之後,胤禩停下不動了。
他轉身,掃了一眼剛才被他斥責過的宮女和太監。
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沒有任何怨懟。
只兩個福晉院子里的次等宮女在和他對視的時候,不但低下了頭,眼神還游移了起來。
胤禩記下她們的長相,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她們是因為他的斥責生出了怨懟,還是生性羞澀不敢直視他,他都不能讓她們兩個留在宮裡,必要在出宮分府的時候把她們兩個一起帶出去的。
這到不是胤禩覺得這兩個與眾不同,心裡惦記上了。
他之所以要把她們兩個帶走,是為了徹底絕了她們出人頭地的路,哪怕那條路很窄,大部分宮女一輩子都踏不上去。
宮裡的宮女都是上三旗包衣①出身。
自她們年滿十一歲起,他們旗里的佐領就會把她們的名字報到內務府,等候一年一次的內務府選秀。
其中最差的一些,會被退貨,和八旗選秀一樣,落選。
比如康熙三十三年的地方上的包衣應選女子有七十一名,康熙瞧了,「皆不中意」,被退了回去;三十五年,地方上應選秀女有七十名,還是「不堪入選」,被康熙退貨了。
能留下的,都是佼佼者。
她們中有的會被指派給近枝王公當使女,胤禩自己身邊的四個女孩就是內務府包衣出身;也有一些可能被指婚給宗室王公當嫡福晉或者側福晉(平王納爾蘇娶了曹寅的女兒);當然也有被指給大臣做嫡福晉的。
不過那都是少數,其中大部分小選出身的秀女是沒有這個機會的,畢竟宮裡缺人使喚。當然,這也不代表那些沒被指婚的包衣秀女出身就差,指婚這事,有時候就是看運氣。
比如某年小選的時候正好某位王爺請封了世子,世子有爵位,按規矩可以納側福晉,那麼這一年內務府小選出來的秀女就有機會被選中,成為世子的側福晉。
乾隆之前,內務府小選是不分職務的,只要年齡到了,就都要參選。
對大部分包衣出身,家裡沒有世襲職務的女孩子,尤其是一些皇莊庄頭的女兒來說,內務府小選是一條好出路。
因為就算沒被賜給貴人,留在宮裡當宮女的她們,也不用像在家裡那樣乾重活,而直接劃撥到宮裡的各位主子那裡去的。
她們會在各自的主子那裡跟隨嬤嬤、太監或者宮女姑姑學上一年的規矩。到了第二年,規矩樣貌心性樣樣都好的,是為頭等宮女,能伺候主子的起居;剩下的差一點的是次等宮女,只能管管衣服首飾,哪怕要幹活,也都是一些很輕的活計。那些重活,自有內務府從外頭找來臨時工,也就是做工女子②干。
而宮女並不是這些女孩子們最後的歸宿,在她們出宮之前,她們都是皇帝的女人,都屬於皇帝,隨時有可能因為種種原因得到皇帝的青眼,一躍成為宮妃(乾隆的令妃很可能就是)。
因為不知道哪個未來有大機緣,胤禩平日里對宮女們都很和氣,防的就是這些宮女在他出宮開府後被內務府分配到別處當差,再機緣巧合成了皇帝的宮妃。宮妃如果和皇帝說話的時候,說起了他,都是好評和都是壞評,結果千差萬別。
至於太監……
除了皇帝身邊伺候的那幾個,其他人胤禩並不放在眼裡。
太監的競爭比宮女要慘烈的多,出頭的機會也要小的多。
胤禩之所以對他們和氣,是因為他深諳待人接物最忌一碗水端不平這個道理。
這一次,他不顧自己的好脾氣的風評,無緣無故朝宮女太監發火,並不是張幼櫻猜測的撒氣。
他和太子以及老四不同,哪怕心裡有火,也不會往奴才身上撒。
胤禩是那種心裡火氣越大,越冷靜的人。
他發這通無名火,為的是驗證自己的猜測。
在書房裡被加分之後,胤禩就覺得自己找到了那個叫妻管嚴系統的古怪東西的加分的規律。
那就是當眾表現出對福晉的關心和愛護,能讓旁觀者覺得震驚的關心和愛護最佳。
胤禩覺得自己做到了
可那個怪東西毫無反應。
胤禩皺眉,收回了看向眾人的目光,牽著張幼櫻繼續往裡面走。
全身心都在思考這一次和書房裡的那次到底有什麼區別,為什麼之前可以加分,這一次卻不行的胤禩沒有發現,胡三全把他和往日不同的舉動都看在了眼裡。
在確定胤禩不需要人伺候之後,胡三全安排好人守門,就忙不迭跑去打聽那兩個被胤禩盯著瞧的宮女的名字了。
新婚燕爾,貝勒爺就瞧上了福晉院子里的宮女,放在普通人家,福晉娘家人是一定會打上門的。
但這裡是皇家!
胡三全不覺得有問題。
他預備先打聽好了這兩個宮女的出身,再把風聲透給惠主子,到時候由惠主子開口,事情就順利成章了。
胡三全準備給胤禩拉皮條的事情沒人發現。
張幼櫻被胤禩拉進了屋裡,兩人一起在西稍間的暖炕上坐定。
胤禩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炕桌上的小木箱,他問張幼櫻:
「福晉叫我過來是要問這裡的東西嗎?」
張幼櫻點頭,她本想先和胤禩討論一下剛才他胡亂朝宮女太監發脾氣的事情的。
但既然他把話題轉到了小木箱上,張幼櫻就打算先解決這個要命的事情。
系統不是不能無緣無故發布不相關的任務嗎!
那麼等她因為這個和他起了衝突,這任務就相關了!
張幼櫻是宅女,不打遊戲,不追劇的女人有資格被稱為宅女嗎!
所以,她打過很多遊戲。
現在,這些遊戲建功了。
她,張幼櫻,因為熟悉遊戲,找到了系統的bug。
看著微笑的胤禩,張幼櫻板起了臉,挑著眉,壓低聲音說道:
「貝勒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來!你這是貪污,是監守自盜!是不忠不孝!我不許你再這麼做了!你姓愛新覺羅,如今是家天下,哪有人挖自家牆角的!」
胤禩看著一臉嚴肅的張幼櫻,伸手抓住她的手,張幼櫻一把甩開胤禩的手。
胤禩不以為意,柔聲解釋:
「福晉,你當我這麼做是為了我自己嗎?我是為子孫後代計。我前頭幾個兄長,除了五哥都已經定下了出宮開府另居的日子了。皇父確實賞賜了不少,可宮外和宮內不同,處處都要花用,那點賞賜我們夫妻兩個是夠用了,到了兒子們孫子們手裡,卻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呵呵。」張幼櫻怒視胤禩,冷笑,「貝勒爺是拿我當傻子哄呢?爺雖然只有貝勒爵位,將來出宮比不上前頭兩位郡王哥哥能得的賞賜,卻也不會比四哥所得的賞賜少。怎麼不見四哥為了子孫後代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貝勒爺你口口聲聲說貪污斂財是為子孫後代計,你就不怕這件事曝光之後,惹怒皇父,削了你的爵位嗎!」
張幼櫻看著胤禩臉上的表情,發現他似乎非常的不以為然,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胤禩,你如今已有了貝勒的爵位,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為皇父當差,爭取將來有機會被封為郡王親王,那才是正緊為子孫後代計。」
胤禩搖頭:「福晉,你以為郡王的爵位是那麼容易得的嗎?如果郡王的職位真的那麼容易得,四哥就不會和我一樣,只落得一個貝勒的爵位。你當四哥對這件事不知情嗎?福晉,他知道的。」
張幼櫻一驚:「你什麼意思?」
胤禩湊到張幼櫻耳邊:「四哥、九弟和十弟都參與了。」
張幼櫻臉徹底白了。
她這才想起,郭絡羅氏的記憶里,胤禛和胤禩的關係是直到斃鷹事件之後才惡化的③,在那之前,他們兩個的感情很好。
如今胤禩說他做的事情,胤禛是知情者,並且也參與了,可性度是非常高的!
張幼櫻頭昏目眩,她一把掐住胤禩腰間的軟肉,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不管別人蔘沒參與!反正我不許你參與!我不許!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沒有!我不許你再做這件事了!」
反正她有金手指,反正她不信胤禩能在有系統存在的情況下弄死她,張幼櫻懶得探究他這麼做的原因,直接撒潑阻止他。
胤禩吃痛,臉色大變:
「鬆手!郭絡羅氏!你瘋了不成!」
張幼櫻不放:「我就不鬆手!你不停止這件事,我就不放手!」
「你好大的膽子!」胤禩一巴掌打在炕桌上。
張幼櫻直視他的眼睛,說道:
「我天生一副熊心豹子膽!」
胤禩抬手就要朝她的臉上打去,這巴掌還沒打在張幼櫻兩人,兩人熟悉的系統聲音就在他們兩人的耳邊分別響了起來。
【不聽老婆的話,伸手打老婆,妻管嚴值-100,當前-198,電擊懲罰五分鐘,靈魂出竅四個時辰。】
胤禩無力的栽倒在炕上。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從身體里飄到了半空中。
但那熟悉的劇痛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體而減輕。
他齜牙咧嘴的尖叫,嘶吼,電擊的疼痛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加劇了。
而他的新婚福晉安安穩穩的坐在炕上,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打開他給她的小木箱,撕起了他的賬本!
胤禩無助的抱住了自己的頭,疼得在半空中各種打滾。
他嘶吼著:
郭絡羅氏你住手!放下我的賬本!
張幼櫻聽不見,就算能聽見,她也不會停下。
胤禩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撲到張幼櫻的身上,卻從她的身體里直接穿了過去。
他愣了一下,疼痛再一次加劇了。
就在他以後自己會因為疼痛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時候,疼痛突然消失了。
胤禩緩過來了。
他看著撕著賬本,連她昏倒都不顧的張幼櫻,心裡的殺意止都止不住。
他朝張幼櫻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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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包衣:直屬於皇帝的上三旗包衣稱作「內務府屬」,也稱內三旗包衣;隸屬於旗主王公的下五旗包衣稱作「王公府屬」,絕大部分在關外時期就已編入包衣之內。包衣並不是賤民,其奴僕身份僅僅與皇室、宗室王公而言,在社會上則基本與八旗中的一般旗人處於同一等級。他們也可能有自己的官階、財產和旗下家奴。如曹寅(曹雪芹家的祖宗)和李煦就都是內務府包衣出身,再比如乾隆的慧賢皇貴妃高氏的父親高斌也是內務府包衣出身。
②做工女子:這個名稱橘玄雅起的,實際上是指在宮裡幹活的上三旗包衣管領下的已婚的辛者庫婦人。有點類似於我們現在的保姆。
雍正元年十月:針線婦人386口,米面餑餑食品加工婦人3740口,倒洗臉水、洗腳水、看燈火婦人1067口,共計辛者庫婦女5193口。乾隆十五年十月,司胙、針線婦人4614人,看燈火、預備凈面水各項婦人826名,共5440名。
③鄭小悠《九王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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