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其實在太子殿下看來,宋皎跟豫王趙南塘之間簡直親密的有點過了分,而他也知道,朝野之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其實也是情有可原的,宋皎是程殘陽的得意門生,而程殘陽也是豫王的老師,經常往豫王府走動講課,從這方面來說,宋皎也可以算是豫王的師弟,關係好點兒是人之常情。
不過京內人人皆知宋皎是豫王的忠犬心腹,也正因為這層關係,有人甚至暗暗懷疑當初宋皎查辦王紈的案子,卻是敲山震虎,項莊舞劍,意在趙儀瑄。
太子殿下當然也不蠢,所以那時候他才怒髮衝冠到恨不得立刻殺了宋皎。
趙儀瑄把宋皎那投向豫王的眼神捕了個正著,他回頭看看豫王,見三王爺的臉色也很不對,皺著眉頭正也瞪著宋皎。
目光相對,宋皎的唇動了動,很快地低下頭去。
趙儀瑄把情形看明白,也跟著回過頭來。
此時宋皎的這一眼,或許是含有求救的意味,但現在就算是趙南瑭也救不了宋皎。
確切的說,誰也救不了他宋夜光。
所以趙儀瑄穩坐釣魚台,而不急著去掐死宋皎,此刻他只要袖著雙手,好好地欣賞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終於跳到了自己的刀口上來,這就足夠了。
但趙儀瑄不急,有人卻十萬火急地想要宋皎的命。
一個蒼老的聲音怒吼道:「那個該死的狂徒在哪裡?!」
大家循聲看去,卻發現是吏部尚書顏大人,手中握著一把劍,氣的渾身亂顫地大步走來。
原先顏大人自然是在外頭陪著趙儀瑄跟豫王的,聽到消息不對才忙趕到內宅,彼時內宅已然大亂,老太太氣厥過去,夫人起初還不敢相信,等到了三姑娘房中,看著小姐衣衫不整鬢髮散亂的模樣,瞬間如同天塌了似的,放聲哭鬧起來。
顏家大公子本是要把宋皎送到御史台,讓他們處置這害群之馬,可是顏大人眼見后宅地覆天翻,又聽說宋皎幹了這種無法無天的事,這哪裡是賀壽,簡直如同送終。
顏尚書自覺一輩子的臉都給宋皎撕下來了,便怒道:「把那個狂徒給我帶回來!」一邊催促一邊去屋內摘了一把寶劍,拔劍出鞘趕了出來,咬緊牙關想要把這奇恥大辱當場斬殺。
豫王見狀,急忙上前:「顏大人!」
顏尚書怒發攻心,便道:「王爺不要勸微臣,等我殺了這畜生,自然有罪領罪,殺人償命,但今日他敢在府里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就算是王爺,要讓我忍氣吞聲是不能的!」
宋皎是豫王的心腹,顏尚書當然知道豫王是要給他說情的,所以一早挑明了出來。
趙南瑭聞言,臉色一僵。
就在豫王怔住的當口,顏尚書持劍上前,指著宋皎道:「你這畜生,我跟你有何冤讎,你居然敢來禍害……今日不殺你難消我心頭之恨!」
旁邊的大公子顏承雖然也痛恨宋皎竟干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但若說是殺人……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如何了得,忙勸阻道:「父親息怒!」
「滾開!」顏尚書不由分說將他推開,竟道:「都是你,結交的這禽獸,回頭我自然也要找你算賬!」
顏承聞言,連自己也落了不是,一時呆立語塞。
顏尚書火遮了眼,提了劍向著宋皎喉頭刺去!
此時豫王跟顏承靠得最近,趙南瑭本能地抬手要去制止,可不知為何,手才一動突然僵停。
而這幾人之中,宋皎所最關注的自然是豫王,在他覺著,不管如何豫王是不會眼睜睜見自己死在顏尚書手下的,所以當他看見了這一幕的時候,那雙本來明亮的眼睛里的駭異一涌而出,他直直地望著趙南瑭,竟也忘了躲閃。
眼見顏尚書的劍尖將要刺入宋皎的喉頭,旁邊有人一聲輕笑,有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顏尚書的手背上,略微用力。
那鋒利的劍尖抵著宋皎的脖頸,隨著被摁落,也在宋皎的頸間劃出了淺淺的血痕,血珠一涌而出,旋即滾落下來,有幾滴沒入他的領口,雪膚白衣紅的血滴,就像是雪地紅梅一般觸目驚心。
制止了顏尚書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趙儀瑄。
顏尚書誰的臉面都不給,但是太子殿下親自動手,他的給怒火充溢的膽量到底還沒有達到跟太子對上的地步。
尚書的手抖了抖,半是意外半是疑惑:「殿下你……」
就算沒膽子跟太子叫板,但顏大人知道,宋皎可是趙儀瑄的眼中釘,按理說,這裡所有人都可能出面制止他,只有太子殿下會樂見其成恨不得他快殺才對。
顏承很識時務地上前將那把垂落的劍接了過去。而太子殿下微微一笑,他看著顏尚書道:「顏大人何必著急呢,這麼快叫他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顏尚書眨了眨眼,從趙儀瑄的很淡的口吻里聽出了幾分刺骨的寒意。
「殿下,」顏大人老淚縱橫:「老臣實在是……」
「放心吧,」趙儀瑄善解人意似的點頭,道:「這口氣,咱們得慢慢地出。」
太子看了眼宋皎,也看到他頸間的傷,那一點細細的紅痕在白皙而纖細的脖子上顯得格外醒目。
而此刻宋皎的眼睛垂著,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等到宋皎給押走,顏尚書也因身體不適暫且入內。
見過這樣尷尬而奇突的場面,賓客們本想趕緊告辭,但太子跟豫王都在,沒有人敢擅自離開。
趙儀瑄看向豫王,見豫王也垂著頭,手縮在大袖內,一言不發。
懷著一絲痛快的恨意,趙儀瑄挑了挑唇:「怎麼,心疼了?」
趙南塘驀地抬眸,他想回答,卻好像一時錯愕張皇著不知該怎麼回答似的。
趙儀瑄將手臂往胸前一繞,聽似安穩而又帶著明顯的不懷好意:「就算再心疼,這次他也是神仙難救。」
說到這兒他嘴裡發冷似的嘶了聲,喃喃道:「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麼狂葯……所以才敢這麼喪心病狂的發瘋,就算是程殘陽也不敢對本太子這樣兒啊?豫王你說呢?」
豫王勉勉強強地回答:「殿下、說的是。」
趙儀瑄瞧出豫王的心不在焉,他的眼珠一動,又問道:「不過,連我也是知道這宋夜光最聽你的話,總不會是因為你在給他撐腰,所以他才敢這麼無法無天的吧?」
「是……」因為走神,趙南瑭差點又說一句「殿下說的是」,但總算及時剎住了,他改口:「當然不是!」
迎著趙儀瑄有些審視般的犀利眼神,豫王大概是覺著自己不能被牽著鼻子逼著走了,於是他無可不可地試著反問了句:「太子殿下……不去看看顏家的三姑娘嗎?」
「有什麼可看的,本太子註定是跟這顏家無緣。」趙儀瑄抱了抱手肘,漫不經心地喃喃道。
不管是顏家的大小姐還是三小姐,都註定成不了太子妃,而他也不會是顏家的女婿。
趙南瑭聽出了他的不以為意,豫王有一點點震驚:就算是一般的男人,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輕薄后,也會有一點怒氣,至少情緒上會有些波動,可是太子卻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還是漆黑如墨的那種。
不管是對於肇事者宋皎,還是對於受害者顏三姑娘,他的表現都非常的冷靜,豫王不曉得這是太子殿下太過於「克制」「隱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趙儀瑄環顧周圍,望著眼睛紅紅的顏承,以及那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泥雕木塑般的賓客,他似笑非笑地,正要邁步,突然又淡淡地說道:「對了,豫王你如果想去看看三姑娘,你就去瞧瞧吧,本太子還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整治這個宋夜光呢。」
說到最後一句,他那原本沒什麼波瀾的眼睛里才多了一點兒奇異的光,不等趙南瑭回答,便跟個要去捕食的老虎似的,太子殿下腳下無聲地往前去了。
趙儀瑄身後一干侍衛跟顏家大公子等急忙隨著挪動,而那些還在忐忑發怔的官員及顏家的親戚們則都忙肅然行禮,齊齊恭送太子殿下。
如今掌管詔獄的是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魏疾,凡是進了詔獄的人身上都背著洗不太清的罪,且十有八九是再出不去的。
今日宋皎也被關在這兒,卻叫這些本來見慣光怪陸離的司官們也大吃一驚。
其他的官員犯罪,多半是有徵兆的,而且多半都是些正經重罪,像是宋皎這樣、竟是強/奸准太子妃未遂而入獄的,真是開天闢地獨一份。
自打宋皎進來,來參觀小宋大人的獄卒們一撥一撥,絡繹不絕,比看什麼他夷國進貢的稀罕猴子還有趣。
宋皎坐在監牢的角落,一動不動,有一點光從狹小的天窗透進來,打在他的頭跟肩上,他的身影都透出幾分纖細清雅。
有幾個小太監看的盡興,咂嘴弄舌地往回走,其中一個眉眼有些陰柔邪氣的白臉太監便說道:「早聽說這宋夜光不錯,今日才算見了真容,果然是個玉人兒,怪不得人都說他跟豫王殿下關係匪淺呢。」
另一個同行的是知道這人的德性的,便在旁笑道:「別以為他落到這裡,你就也能沾一沾了,說句不中聽的,就算這宋大人是那一號人,那他也是伺候過豫王殿下的,哪裡輪得到別人碰一碰。」
起先的那太監便冷笑起來:「豫王殿下又怎麼樣?這宋皎仗著豫王殿下,進這詔獄居然還擺臭架子不肯換囚服!哼,誰不知這宋皎得罪的是太子殿下,就算我碰了他又怎麼樣,興許太子殿下還高興我替他出氣了呢……只要這姓宋的在這兒一天,就是我手裡的肉,遲早晚我要嘗嘗……」
正說到這裡,只聽有個聲音驚慌失措地顫聲叫:「殿下、殿下饒命!」
幾個人止步,愕然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站著一道銀白色傲然而立的華貴身影,在他身前跪倒的,赫然正是此處的司獄內侍。
趙儀瑄早就來了,只是他想悄悄地看看宋皎給關在這兒到底是個什麼狼狽情形,所以沒叫人張揚。
沒想到倒是聽了幾句精彩的好話。
那陪著他的司獄早就冷汗涔涔了,只是太子沒發聲,他也不敢喝止手底下的人胡唚,心裡卻一片絕望,誰不知這位太子行事最是霸道狠辣。
他跪在地上只求饒命,他身後那幾個太監也總算反應過來,一個個忙撲倒在地,磕頭求饒。
一片死寂之中,只聽太子讚揚道:「有趣,你們幾個委實的口齒伶俐,實在是難得的人才,留在這兒倒是屈才了。」
他笑的毫無溫度地:「很好,很好。」一邊說著,一邊緩步往前走去。
而在他身後,貼身的侍衛上前,把那幾個胡唚的太監揪著離開,那幾人像是預感到什麼,正要叫饒命,但脖頸給掐的死死的,竟是一聲也叫不出。
司獄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卻不敢動彈,不多時只聽微弱的悶聲響動,像是重物落地。
片刻,那幾個東宮侍衛重又走了出來,為首的侍衛長寒聲說道:「申公公,以後多長點心,這詔獄可不是法外之地,下回您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那申司獄連連答應,不敢抬頭。
宋皎的牢房之外,太子殿下仍是袖著雙手,微微歪著頭打量裡頭的那道身影。
雖然很樂意看到宋皎給關在這兒,但因他的情形不如想象中的那樣悲慘,這讓太子有點不滿。
侍衛長上前將牢房的鎖打開,又猶豫地看了趙儀瑄一眼,小聲道:「殿下,還是讓屬下把他帶出來吧?」
太子覺著,這兒非常的適合宋皎,竟不願讓他多出來一步,寧肯自己紆尊降貴的低頭進了牢房。
宋皎聽見了動靜,這才慢慢抬起頭來,趙儀瑄對上他的眼睛,看出他的眼圈發紅,而眼珠烏溜溜地帶著潤色,像是哭過。
他心裡掠過一絲鄙夷,居高臨下地問:「怎麼,這會兒宋大人知道怕了?」
宋皎的眼睛眨了眨,有幾分楚楚可憐:「太子殿下要殺我?」
趙儀瑄覺著宋皎的可憐該加倍,畢竟那才更賞心悅目:「你當然是必須死在本太子手上的。」
宋皎對這句話顯然並無異議,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我知錯了。」
這讓趙儀瑄非常的意外,他扭頭看向宋皎:「你說什麼?」
宋皎站起身來,低著頭道:「我知道我得罪了殿下,做了很多無可饒恕的事,也知道必死在您手裡。」
趙儀瑄的兩道眉輕輕地揚了揚:「怎麼,知道跑不了,就在這兒裝起可憐來了?若不把你送到詔獄,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這叫不見棺材不掉淚,指望本太子心一軟放了你?你怕是打錯了主意,本太子最喜歡痛打落水狗。」
太子殿下說著,饒有興趣地捏住了宋皎的下頜,想叫他抬起頭來,好認真欣賞他狼狽的臉色。
手指傳來的觸感有些奇異,但他很快忽略了這種奇異,因為他看到了宋皎含淚的一雙眼。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睛,近在眼前,黑白分明,盈盈清澈的彷彿能映照出他心裡所有的黑暗跟那些渾濁的雜亂,趙儀瑄的心毫無預兆地跳了一下,與此同時手指上有些濕潤,他這才意識到那是宋皎的淚。
片刻窒息后,趙儀瑄用力將宋皎撇開,罵道:「狗東西!你……真他媽不像個男人!」
他突然想起剛才在外頭聽見的那兩個太監的話,他不太喜歡豫王,但卻絕不容許有人詆毀皇室的人,所以那兩個太監是絕對留不得的,這叫殺一儆百,懲前毖後。
可想到宋皎可能跟豫王有那種關係,禁不住一陣噁心,趕緊掏出一方手帕,把手指擦乾淨。
宋皎給他撇的撞在牆上,勉勉強強地撐住了身子,半垂著頭:「我沒指望求殿下饒恕,只求殿下……給我一個痛快。」
趙儀瑄正在拚命擦拭自己的手,聞言轉頭:「痛快?」
宋皎的長睫上彷彿還挑著點閃閃爍爍的淚珠,一縷髮絲滑下來,在他的臉頰邊上促狹的蕩漾,他本就生的極標緻,此時此刻,秀麗側臉竟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妖媚。
趙儀瑄更皺了眉。
只聽宋皎道:「我向來怕疼,求殿下一刀殺了我,別折磨我。」
這聲音極微弱,帶一絲輕顫,是真的走投無路乞求了。
趙儀瑄皺著眉笑起來,他覺著非常之可笑,把那塊手帕扔在地上,太子殿下用一種極陰狠的語氣說道:「宋夜光,你覺著這可能嗎?本太子只盼你的身子硬朗些,能多撐些日子,好讓我把那些酷刑都在你身上用一遍才能盡興……」
話音未落,宋皎轉頭看了趙儀瑄一眼,趙儀瑄本以為他又會嚇哭,可出乎意料他的眼中雖然還有淚,卻向著自己笑了笑。
「你笑什麼?」太子微怔。
不,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這個人哭著在他跟前求饒。
「暮春、」宋皎淡櫻紅色的唇顫了顫,她望著趙儀瑄,突然很低地說道:「暮春十九,水窮雲起,星河滿船……」
趙儀瑄的臉色突然變了:「你說什麼?」
宋皎咬了咬唇,卻猛然扭頭,竟是向著牆上撞去,電光火石間,趙儀瑄抬手緊緊地攥住她的肩頭,竟是硬生生地將她扯了回來:「你剛才說什麼?!」他大聲地質問,眼睛睜大到極至。
宋皎閉上眼睛,淚從臉頰滑落,自腮邊流下,同頸間傷口綻裂的血混在了一起,這會兒倒是倍見凄慘,只是太子殿下已經無心欣賞了。
「不、」趙儀瑄的胸口起伏不定,眼神狂亂閃爍,像是在否認什麼,質疑什麼:「不可能!你明明是個男……」
語聲戛然而止,趙儀瑄的目光從宋皎的臉上向下,掠過那沁著血的纖細的脖頸,一直到……
隔著那薄薄的幾層衣裳,底下,自然有他求而不得的真相,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太子殿下的手竟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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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看著賬戶餘額不是很多,怕紅包不夠發的,現在看來真的是我多慮啦,小夥伴們都很貼心的在替我省錢啊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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