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你一座呦呦谷

賜你一座呦呦谷

月如玉盤高掛空中,黑色的幕布之上繁星閃爍。春天輕柔的晚風輕輕吹過捲起一院的花香,花叢中的石燈在夜幕降臨之前就已被點燃。鵝卵石小徑之上,閃爍著如豆的微光,似與遙遠夜空的繁星爭相呼應,花叢中翩飛的蝴蝶被燭光照映投下一片片靈動的身影。

暮雲院中有一棵大桃樹,在花開掛果時節,陸允南最愛在樹下的石桌前吃晚飯。

此時只要一陣風吹過,便能下起一場短暫卻絢麗的花雨。

梅雨領著四個丫鬟候在一邊,等著少爺用完膳收拾桌面。

「奇怪,今日怎麼不見竹枝和杏林?」陸允南嘴裡塞著一片火腿肉,又咬了一口雪白的柔軟的饅頭。

「瞧瞧我這沒記性的腦子。」梅雨咬了一下下唇,上前一步,低頭說道:「大少爺院里的竹葉來找竹枝去吃酒,杏林也跟著去了。兩人饞的很,都來不及前來和少爺親自說說。正巧半道上遇著我,叫我和少爺說一聲,倒是我當時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布了菜就給忘了。」

「杏林是饞的我能信,竹枝那樣急,肯定是想哥哥了。」陸允南喝了一口粥,眯著眼睛享受美味,「大哥也真是的,非要讓竹枝跟著我,又不肯將竹葉給我。害的人家兩兄弟十天半月才見上一面。」

梅雨不敢應話,垂著頭只當自己沒聽見。

暮疏院,澄靜齋內。

澄靜齋在暮疏院較偏的地方,是陸喻平日辦公看書的地方。屋前屋后都種著不少的花木,還有一個盆景石。造景群峰屹立,石為主,樹為輔,觀之畫面和諧且豐富。沿著屋子周邊生長著蒼翠蔥蘢的翠雲草為整個澄靜齋做點綴,此處雖秋冬會有些冷,但夏日之中卻很是涼爽。

如今春日過半,地龍在幾日前已經撤了。竹枝和杏林跪在地上,地面濕冷的氣息順著膝蓋朝著骨頭裡鑽。

透雕靠圈椅是坐著最舒適的椅子,陸喻右手手肘撐在扶手上,手鬆握成拳撐著腦袋,左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扶手。他看著桌上煙香裊裊的香筒,奇怪自己那個竹雕荷香鶴舞圖什麼時候變成了合和鴛鴦圖。

陸喻不說話,竹葉更不敢說話。他連自己弟弟都沒敢多看兩眼,只盯著陸喻屁股下的椅子看個不停,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椅子下的卡子花紋是如意祥雲。

「今日八少爺在朱雀大道擲千金為得珍稀香料,可有此事?」陸喻看了跪在地上的兩人,點了名字,「竹枝,你來說。」

竹枝的腰背又彎了一些,如實稟道:「回大公子,確有此事。不過八少爺並未豪擲千金,那異族商人算便宜了許多。只用了原來一半的價,便將香料全都買下了。」

「今日陛下問我,家中老幺是否要學香道。陛下說聽聞他在京中豪擲千金連學都不上,只為求得稀有香料。」陸喻敲打扶手的動作停了下來,發出一聲輕笑,「竹枝,你能替我去和陛下解釋一句,說八少爺並未擲千金,只擲百金嘛?」

陸喻這話一出,就連竹葉都跪了下去,竹枝和杏林更是雙手交疊平放在地,額頭抵在掌面,渾身緊繃。

「竹枝,杏林。你二人是我親自挑選送到知知身邊的,他是個什麼性子,你們想來也早就清楚。這麼些年下來,你二人還可知自己是什麼身份?主子要買個東西,人都在下面了,你們兩個奴僕倒還坐在車上。」陸喻隱約有些動怒,聲音不由大了一些,「我叫你二位一聲少爺如何?」

「小人不敢。」竹枝和杏林哆嗦著回道。

「八少爺若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買什麼貴重的東西,不管用什麼方法,你們一定要攔著。私下裡去與店家確認購買,這樣的情況不要再出現第二次。」陸喻揉了揉眼角,揮了揮手,讓三人都退下。

陸盛聽了半天牆角,聽見腳步聲后,立即往後退了幾步。竹葉三人以為老爺正好來澄靜齋,恭敬的行了禮。

「你和那兩孩子發什麼火,知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準是他自己見著什麼能做菜的好東西,像脫韁的野馬,拉不住。」陸盛走進屋內,陸喻要起身讓座,陸盛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徑直走到了窗下放著的黃花梨圓後背交椅上坐著,雙腳放在承腳上,整個人朝後一躺,愜意的很。

陸喻嘆氣,「也是沒辦法,知知自己想買個東西,本來是沒錯。他從小就多災多難的,一直以來被我們護在手心裡,恣意瀟洒,隨意慣了。我也不想知知以後有千般顧忌,萬般無奈。只是這次朱雀大道百姓眾多,又有人群聚集。他花了那麼多錢買兩盒香料,常人難以想象,自然就議論紛紛。」

陸盛聞言,說道:「會在陛下跟前嚼知知的舌根,肯定是左相那邊的人吧。」

陸喻點頭,「禮部侍郎,徐望林。」他給陸盛描述了一下徐望林當時的話,「他從陛下殿內燃的香起頭,說聽聞右相府的小公子寧京城一擲千金買香料,明著誇知知喜好雅緻,卻又著重強調金額與那香料稀有程度。如今江浙地帶瘟疫橫行,這人話里話外都是說右相府揮霍無度。不過陛下聽完后,就問了我。」

「你怎麼了陛下說的?」

陸喻坐正了身體清了清嗓子,看了他爹一眼后,一本正經的說:「能讓知知花大價錢去買的,一定是和做菜有關。西域洛伽國的王子和公主還有一些貴族子弟不日便要進京入國子監讀書,陛下正好讓我和禮部協助光祿寺辦宮宴。我便說是我讓知知幫忙想新的菜方,正好需要用到香料。」

陸盛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陸喻看著他爹,搶先問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臨走時陛下悄悄和我說,他剛從爹你那曉得知知是聖道之徒,就聽我說知知還會研製菜方。陛下說他很期待品嘗聖道之徒的做的菜。」陸喻開始明知故問,「所以,爹你知道陛下說的聖道之徒是怎麼一回事嗎?」

「你小子,我問你倒變成你問我了!」陸盛笑著搖了搖頭,便將豆腐,油還有陸允南和他說的夢境之事說給陸喻聽了。

說完后,沒等陸喻反應過來,又說:「陛下要我明日帶知知進宮詳談。」

「我說怎麼陛下對徐望林說的話沒有一點反應,還給我遞了話頭,讓我解釋。」陸喻起身,朝著門口走去,「那我得先去和知知通氣,免得明日說漏了。也得讓他想幾個菜,不然陛下那可不好交代。」

暮雲院。

「哥你說的是真的?!」陸允南不可置通道:「明日父親要帶我進宮面聖,皇上還說要我想宮宴菜色?」

見陸喻點頭確認,陸允南開心的蹦躂,一個跳躍就掛在了他哥的身上,辛虧陸喻反應迅速,快速拖住了他,不然人非得摔地上去不可。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的。」陸喻雖說在訓陸允南,可那語調哪有半點的不悅,神情更是一臉的寵溺。「摔痛了怎麼辦?」

陸允南笑嘻嘻的摟著哥哥的脖子,「大哥會接住我的。」

陸喻微微揚起臉,看著自家傻笑的弟弟,唇齒間忍不住溢出笑意道:「嗯,哥哥永遠都會接住知知。」

——

壽安宮,佛堂。

巨大的鎏金佛像稍有傾斜,香煙直上繚繞半空,巨大佛像如在雲端俯視萬物。誦經聲混著清脆的木魚聲,蒲團上跪著一位錦衣華服的美婦人。

「探到什麼了?」

從外而進的常嬤嬤弓腰回復,「回稟太后,據探子彙報,瑾王爺他確實和陸家老幺有了接觸。不過是因為前日崇志堂書法課時,那陸家老幺用漆煙墨壞了瑾王的衣袍。王爺心中有氣,今日才去尋那陸家老幺,為了罰他。」

「罰他?」

「是,聽說陸家老幺在掌饌廳足足跪了一個時辰,好些人看著。」

沈姝停下了敲木魚的手,她跪在蒲團上,看著悲天憫人的佛祖,將手手虛虛的搭在腰腹,隔著錦衣華服,嗤笑道:「本宮腰間的傷疤在陰雨之際尚還覺著疼痛,顧朝...」沈姝頓了頓,笑道:「不,現在應該叫雲冥。雲冥當初為了這陸知弒母之事都做的出來,如今說忘就忘。常嬤嬤,本宮問你,這話你信嗎?」

常嬤嬤低著頭,回道:「自然是不信的。」

「小孩子終究還是小孩子,本宮還當他離開這些年長大了,倒不想還和以前一樣。」沈姝又繼續敲起了木魚,「聽說陛下明日要那陸知進宮,你想辦法將他帶來壽安宮。本宮倒要看看,顧雲冥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

「是,太后。」

第二日,陸允南難得的沒有賴床,天剛蒙蒙亮便跟著他爹進了宮。

不過他要在專門供人等候的慶明殿一直等到下朝。百無聊賴的陸允南,只能默默的描摹著殿中透雕飛罩圖案。就在他將那藤莖嵌花飛罩的圖案已經描繪的足以當場閉著眼睛再畫一遍時,終於有內侍來通傳,領著他去見皇帝了。

陸允南被帶進了皇帝專門與大臣議事的地方,致遠殿。他用餘光瞥見自己的大哥和老爹都在,還有其他幾位不認識的官員。陸允南弓腰抬手行禮,「學生見過聖上。」

國子監里的學生都是天子門生,在大周,若是國子監學生見大周天子,都是自稱為「學生」。國子監的學生即便是入朝為官,在私下裡,也可在奏摺或是見面時自稱為「學生」。

顧雲嵐坐在紫檀嵌金紋寶座之上,打量著少年人。對方穿著一件織錦窄袖翻領袍,腰間配著金玉嵌寶蹀躞帶。頭髮束起一半,用鏨花紋嵌瑪瑙金冠固定。衣著富貴,金堆玉砌。在顧雲嵐叫對方抬起頭時,顧雲嵐覺得,對方額間的硃砂痣,比那黃金做陪襯的紅瑪瑙還要艷麗。

「不愧是聖道選中的弟子,即便是樣貌,也是天下無雙。」

陸允南聞言,又垂下腦袋,聲音清脆,「陛下過譽。」

他心跳的很快,很是心虛。自己撒了謊,還是個很大很大的謊。可若是不借著聖道之名,他也想不出別的辦法能將自己知道的那些在如此短時間內盡數說出去。

但是聖道弟子這個名號,他可不敢坐實。

「學生還尚未正式拜入師門,只是有幸得聖道提點一二,學生慚愧。」

顧雲嵐見陸允南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得大笑,「不管如何,你所提之法若真是有效,便是大周的功臣。」

「不過。」顧雲嵐話鋒一轉,有些歉意,「此番如此大的功績,怕是不能明面上給你了。」

陸允南不是很明白,顧雲嵐瞧著一臉懵的少年,嘆了一口氣道:「你夢中所有,會變成朕受上天提示,你可明白?」

陸允南好像有點明白,他有時候也聽大哥和爹爹說,現在陛下處處受鉗制。這次江浙的瘟疫,更有人說陛下德不配位。如果現在陛下得到上天的提示,不僅渡過瘟疫,還能提高百姓生活質量。那豈不就是說,陛下就是真龍天子,老天爺都幫著他嘛?

「你想要什麼,儘管提。只要朕能辦到的,什麼都可以給你。」顧雲嵐給出自己的承諾,「若是有想法,現在就可以說。不必等成功之後,朕可以提前給你兌現。」

陸允南咽了咽口水,心跳再次加快,不得不說,顧朝他親哥出手真是闊綽。

於是,陸允南說出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學生想要一條街,這樣學生就可以在這條街上開滿各種吃食鋪子。」說完后,他還偷偷摸摸看一眼顧雲嵐,又有些覺得自己獅子大開口,不是很確定的問道:「可以嗎?」

除了陸喻和陸盛父子倆以外顧雲嵐和在場所有人都聽呆了,就這?

顧雲嵐看著毫無反應的陸家父子,他們竟然也同意這麼簡單的條件?顧雲嵐想到自己的弟弟,陸允南他親爹和親哥坑他,但是他這個做大哥的可不能坑他弟弟唯一的好友,於是說道:「既是要開吃食鋪子,那今後你名下的吃食鋪子皆免去商稅。」想了想后,又補充道:「朕名下有一個山谷,尚未取名。谷雖不大,但勝在景色四季優美,且就在城外不遠,就賜給你吧。」

見沒人反對,陸允南還很高興,便給那送出去的山谷起了名字,「你既姓陸,音同鹿。呦呦鹿鳴,便喚作,呦呦谷如何?」

陸允南沉浸在有一條街和一個山谷的喜悅之中,顧雲嵐就算起個名叫臭臭谷他也能開心點頭。

當陸允南知道,那山谷是顧雲嵐用來試種各國瓜果,並且看到了長勢很好的草莓,葡萄時,簡直高興瘋了。

「聽陸翰林說他請你想了幾個菜色,還是用稀有香料製作的,用在兩日後的宮宴之上?」顧雲嵐心裡惦記著宮宴的菜,說實話,他心中甚是期待。光祿寺的飯菜真的太難吃了,年年宮宴,不管是慶祝節日辦還是迎接外賓辦,都是靠著歌舞節目來撐,沒見過誰真的在光祿寺承辦的宴上多吃一口菜。

光祿寺年年換人,年年招各地名廚。可就是沒用,這地方好像有什麼毒,誰進去做的菜都一樣,一樣難吃。

陸允南點頭,他昨晚琢磨了一晚上,「若是可以,學生想明日便去光祿寺做準備。」

顧雲嵐大喜,「准!」

顧雲嵐一點也不擔心陸允南的菜也不好吃,因為這世上就沒有比光祿寺那幫人做的更難吃的菜!沒有!

又商議了一些宮宴具體細節,顧雲嵐下令明日讓陸喻親自陪著陸允南去光祿寺做準備。陸盛和其他幾位官員都被留了下來,應該是商談油和豆製品的各項事宜。陸喻和陸允南先告退離開,青石板路的中間有個梅花樣式,裡面填充著大小差不多的鵝卵石。陸允南不走平整的青石,專挑有鵝卵石的梅花去走,感受著腳下凹凸不平的感覺,他側頭問身邊的陸喻,「哥,你說為什麼光祿寺遍請名廚,卻還是做不出好吃的菜來?陛下都沒吃過我做的菜,竟然如此信我,可見這光祿寺是有多不被期待了。」

陸喻想了想后,說:「不是做不出,是不能做出。且不說那些根本不想來寧京的廚子,即便是來了,足以讓人揚名的菜,哪裡敢輕易亮相?他們自己有防備,光祿寺本來的廚子也有防備。一個怕被偷學,一個怕被頂替。雙方互相使絆子,誰也不好過。被光祿寺招進去的廚子,沒有呆超過三個月的。」

陸允南不解,「那光祿寺本來的人,他們多鑽研,也不至於做不出好菜啊。」

「想要在那安穩的活著,只能隨大眾。除非大家都用心鑽研菜色,不然出現的異類,只會被剔除。」陸喻摸了摸弟弟的頭,打趣道:「大家雖說對他們膳食多有詬病,不過也還好,不吃就行。只是苦了祖宗和神明,年年的祭祀敬神可都是他們做的菜上貢。」

陸允南反應了一下,隨後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意還在臉上,不遠處就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位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的嬤嬤,後面跟著四個低著頭的宮女。

「陸小公子,太後娘娘有請。」

陸喻上前一步將陸允南擋在身後,對常嬤嬤點頭致意,「不知太後娘娘尋我八弟可是有何事情?」

陸喻想不通為什麼太後會找他八弟,他八弟和太后又怎麼會有牽扯。

「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情。」常嬤嬤撇了一眼陸喻,語氣不快,「瑾王爺不愛說話,瑾王爺與陸小公子同堂讀書,太后想要找陸小公子問一問關於瑾王在國子監的事情。」

陸喻這才想起陸續和他說顧朝去了國子監讀書,還罰跪他弟弟的事情。

看著被常嬤嬤帶走的陸允南,陸喻總有些心神不寧,他對著陸允南背影喊道:「知知,大哥在宮門口等你,你懂事一些,記得不要叨擾太後娘娘太久。」

陸允南被兩個宮女扶著,準確的說是架著,他艱難回頭,「好的大哥!」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秒都不想叨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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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學生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稱學生我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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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逃學開飯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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