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愛
整個三院,怕是只有孟顏馨一個人想離言明喻遠遠的,她那副小心翼翼拘謹的樣子,就好像言明喻是什麼病毒一樣。
天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她這種殊榮。
言明喻對著她勾勾手指。
孟顏馨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一步,隔著老遠說:「言主任,您有什麼事情直接吩咐就行了。」
言明喻雙手抄在白大褂口袋裡,冷聲說:「隔這麼遠,用不用我給你提供個對講機?」
孟顏馨眼底放光:「咱醫院裡還有那玩意?」要是真有還是能解決些實際問題的。
譬如,這麼遠說話,還真的……
挺費嗓子。
她輕咳一聲,「言主任,你說的是真的?」
言明喻又對她勾了勾手指。
孟顏馨這次沒堅持,小碎步走近,仰頭踮腳,才剛過他肩膀,「言主任咱院真的有?」
言明喻緩緩低下頭,視線在她臉上遊走一番,不知為何,看她時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
他們之前認識一樣。
他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孟顏馨心說:你這搭訕的方式太老套了,幼兒園都已經不流行了。
她摸摸臉,自我陶醉道:「一切美麗的事物都容易讓人記住。」
言明喻:「說人話。」
孟顏馨:「可能是我長得太好看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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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你說他什麼意思,即便他是領導,也不應該流露出那種嫌棄的眼神啊。不是,難道我長得不好看?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孟顏馨邊吃飯邊和肖嫮詩抱怨,「那天相親的男人還和介紹人說我是他白月光呢。」
孟顏馨拿著筷子用力在雞腿上戳了幾下,想起上午言明喻聽到她的話后直接走人的情景,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好像真的和這個醫院八字不合。
「我要是現在申請離開三院,你覺得學校那邊會同意嗎?」孟顏馨問。
「學校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可你的實習表還在胡詩璋那,咱們這行醫院間是互相通氣的,折騰的太過,小心你畢不了業。」肖嫮詩說道。
孟顏馨頓時連最愛的雞腿都不想吃了,挎著臉說:「我不能不畢業啊。」
肖嫮詩:「你要是畢不了業,付姨會殺了你的。」
孟顏馨皺眉說:「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肖嫮詩問。
「我答應過超人哥哥,長大後送給他喜歡的機器人模型,我要是畢不了業,去哪裡掙錢買模型。」孟顏馨說。
「你什麼時候答應的?」
「五歲。」
「……那你還挺執著。」
「我就剩這一個優點了。」
「……」
肖嫮詩見她確實頹廢,把自己碗里的雞腿夾給她,「乖啦,言主任一向高冷,你忍忍就完事了。」
孟顏馨擰著眉說:「那要是忍不了呢?」
肖嫮詩說:「想想你的超人哥哥。」
孟顏馨一口咬下半個雞腿,惆悵道:「可惜我都不記得超人哥哥長什麼樣子了。」
「沒照片?」
「有。」
「有就行了。」
「搬家的時候丟了。」
肖嫮詩:「……」當我沒說。
醫院用餐的時間向來是嚴苛的,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突髮狀況,這不,孟顏馨前半段只顧著惆悵了,飯吃了一半,便被叫走。
群里消息響個不停,有個小男孩跑步時突然昏倒,呼吸衰竭,急需手術。
醫生忙碌的時候,往往也是護士忙碌的時候,實習護士也不例外。一整個下午,孟顏馨按照胡詩璋的要求一直在做記錄。
只是,畢竟是實習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忙中還是出了紕漏。她記錄的病患信息出了錯,差點導致發生嚴重的後果。
胡詩璋在言明喻找上之前,先把孟顏馨訓了一頓,「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記錄信息都能出錯。」
「護士長那兩個病人同名同姓。」孟顏馨解釋道。
「床號呢?難不成床號也是一樣的?」胡詩璋氣呼呼問。
「一個6床,一個9床。」孟顏馨低頭回,「原始信息有些不太清晰,所以……」
「哦,那就是說,你6,9不分了?」胡詩璋說,「孟顏馨你要是眼神不好,就去配副眼鏡。你是不是覺得這些信息只關乎日常一點都不重要?我告訴你,這裡面一個字都不能出錯,但凡出一點差錯,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護士長我錯了,是我眼神不好。」
「你眼神不好?」胡詩璋冷哼一聲,把中午吃飯時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我看你吃飯挑薑絲時挑的挺仔細的,比頭髮絲還細你都能挑出小半盤。」
「……我不吃薑。」
胡詩璋翻翻白眼,「我現在是跟你討論吃薑的問題嗎!」
孟顏馨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不是,我們在討論6和9.」
胡詩璋:「……」
氣氛一時間有些冷,胡詩璋這麼些年也帶過不少實習護士,這還是頭一次遇見,讓人哭笑不得氣都沒法氣的人。
她指著門說:「出去。」
孟顏馨咬咬下唇,轉身離開,出門前問:「護士長那我還記嗎?」
胡詩璋說:「5病室20床的患者需要換被套,你去給他換好,還有,把8病室35床用過的心電監護儀器消毒,放儲物室。32床的需要測體溫,你一併給做了。」
孟顏馨邊聽邊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本以為這三件事也不太難,後來才知道,根本沒在一個樓層。正巧趕上電梯維護,她只好抱著新被套爬樓梯。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經累成狗,動都不想動。
剛坐下沒多久,又有其他護士找來,要她給患者量血壓,誰知還不是一個,量完后,時間到了晚上八點。
孟顏馨:……
孟顏馨本想直接回家,進了電梯后反悔了,轉身去了天台。天台上的視野寬廣,風也挺爽,能把人吹飄。
她扶著欄杆望著萬家燈火,心裡莫名的惆悵,記錯信息這事真的不全怪她,她當時就怕出錯,還特意問其他同事來著,也是那個同事告訴她這樣記錄的。
可誰知——
還是出錯了。
越想越鬱悶,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啊——」
一嗓子不解氣,又吼了第二嗓子,「啊——」
可能是風太嗆,這嗓子吼完,她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差點把中午吃的飯給吐出來,眼淚也不爭氣的溢出少許。
自爸媽離婚後,她從來沒哭過,不是沒遇到過困難,而是她告訴自己,她要堅強。
今晚她想脆弱一下,給自己解解壓,這樣一想,眼淚溢出的更多了,宛若斷了線的珠子,順著眼角傾瀉而下。
哽咽聲也隨之溢出。
人哭的時候,其實是討厭有人圍觀的,這樣哭者不但不能盡興,還會覺得很尷尬。孟顏馨上來后特意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在她才放聲哭的,可誰知,哭了沒一會兒,後面傳來輕咳聲。
這聲咳嗽,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她尋著聲音看過去,幾步外,有人背光站在那。他端著杯速溶咖啡,白大褂被風吹得鼓起,髮絲也不似平時的整齊,有幾縷隨風揚著,飄忽間掃過眼角,隱隱遮擋住那顆迷人的淚痣。
孟顏馨覺得自己真是走了狗屎運,怎麼在哪都能碰上言明喻。
可她現在真的不想和他說話。
轉身似乎來不及,裝沒看見走人好像也不太妥,孟顏馨認命的嘆息一聲,收斂惆悵,換上標準笑容,說:「言主任,您怎麼在這?」
言明喻走上前,「和你目的一樣。」
「你也是來哭的?」孟顏馨說完就後悔了,改口道,「我可沒哭。」
「看出來了,是沒哭。」言明喻說,「就是眼睛紅了。」
孟顏馨:「……」
靜默了一會兒她說:「沒想到您視力這麼好。」都能看到她眼睛紅了。
言明喻點點頭:「還行吧,至少能分清6和9。」
孟顏馨:「……」破案了,他這是特意上來看她笑話的。
孟顏馨被人刺激的時候容易管不住嘴,說話不過大腦,也不計後果,想到什麼說什麼,過完嘴癮再說。
她這種處事方式往大了說叫耿直,往小了說叫孩子氣。
今晚她就孩子氣上了,臉上揚起燦爛的笑,伸手指向前方,「言主任您看那。」
言明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矗立著幾棟參天的高樓,因為是夜晚,高樓上燈光閃爍,紅色液晶字不時遊走。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問:「看什麼?」
孟顏馨移動步子靠近他,努努嘴:「前面閃著紅字的高樓看見沒?」
言明喻:「嗯。」
孟顏馨說:「上面的字看見了沒?」
言明喻問:「哪個字?」
孟顏馨笑笑,「蝦。」等同於瞎。
對面高樓上有家新開的店在做宣傳,偌大的「金蝦飯莊」四個字不斷閃爍著亮光。
那個「蝦」字異常醒目。
要是這會兒言明喻還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可算白活了二十八年。他沒什麼表情地說:「你在內涵我?」
孟顏馨搖搖頭:「沒啊,我在明示。」
言明喻說:「你就不怕我找你麻煩?」
「怕啊。」孟顏馨勾唇說,「那你能不能放過我?」
言明喻垂眸睨著她,視線里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卷翹的眼睫一顫一顫的,說話時,嘴角上揚,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就像……就像肉團兒撒嬌時一樣。
想到肉團兒,他眼底不自覺浮現淡淡笑意。
孟顏馨只顧著說話,根本沒注意到言明喻的變化,忽地,一陣風吹來,凍得她一個激靈,連打了兩聲噴嚏。
言明喻把手裡的咖啡杯遞給她。
孟顏馨低頭掃了一眼,咖啡杯還封著口,她心說:行吧,這人還算懂事。順手接過,低頭喝了一大口,身體頓時暖和了些,她笑著說:「謝謝。」
言明喻等她把咖啡喝完,淡聲說:「誰讓你喝的?」
孟顏馨挑眉:「你不讓我喝,你給我幹嘛?」
言明喻努努嘴:「我是讓你扔旁邊垃圾桶里。」
「……」
孟顏馨慢慢轉頭看過去,她右側幾步外,確實有隻——
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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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孟顏馨:一切美麗的食物都容易讓人記住。
言明喻:例如?
孟顏馨:……我。
評論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