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字路口
香港夜晚的街頭,霓虹閃爍,人頭攢動。各種慾望誘惑的影象彼此交織,形成了一座龐大複雜的迷宮。
前方路口停著一輛救護車,四周擠滿了圍觀的人群,似乎在議論剛才發生的車禍。
陸昭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他拖著行李箱,從那群抻著脖子的人潮中快速穿行。
「借過,借過!」
忽然間,一名冒失青年不知從何處殺了出來,與即將在街角轉彎的陸昭撞了個正著。
青年包里的資料頓時散落一地,他慌慌張張彎腰去撿,口中不斷念叨:「對唔住,我不是故意的……」
陸昭並沒有因為青年的衝撞而發怒,和自己三線小城市的老家不一樣,香港就是這樣一個快節奏的城市。似乎這裡的人,從來就不懂該如何放慢生活的腳步。
面前遞來了一張表格,青年連忙從陸昭手中接過,將所有資料塞進了包里。
他扶正了臉上的金絲邊眼鏡,抬眼望向陸昭:「這位朋友,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有點急事,沒仔細看路。」
陸昭淡然的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
而那青年又說了一連串道歉的話,這才匆匆忙忙背著包沖向了地鐵站。
穿過繁華的街頭,陸昭按照手機導航繼續往西走。來到第四街附近時,四周的環境也逐漸變得清冷蕭條了起來。
此時不過傍晚九點,但第四街卻分外冷清,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路邊樹上的枯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枯葉夾雜著一些黃紙打著旋飄落在陸昭腳邊,仔細一看,那竟然是燒到一半的紙錢。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香火味,陸昭發現,在前方三岔路口的轉角支著一個簡易的攤位,剛才的紙錢,就是從這裡飄過來的。
攤位前蹲著一個穿粗布花衣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形瘦小乾癟,一隻眼睛布滿灰白的陰翳。她的手中拿著一隻破破爛爛的木拖鞋,不斷拍打著地上一張畫滿奇怪圖形的人形紙符,口中念念有詞。
「打你個小人頭,等你有氣冇頂透,日日去撼頭。打你個小人面,等你全家中非典,成世都犯賤……」
橘色的火光映照在老太太那張樹皮般布滿皺紋的臉上,顯得尤為瘮人。一陣風吹過,她身邊盆里的紙灰被風卷的到處都是。
而老太太的攤位旁,還站著一對母女。
此時雖是夏季的夜晚,但街道附近卻莫名陰冷。那位母親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裙,裸露的小腿布滿了斑駁淤青,左腳的一隻拖鞋也不翼而飛,看上去十分古怪。
她低垂著腦袋站在路邊一動不動,烏黑的長發遮擋住了面容。
女人的手邊牽著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女孩臉色蒼白,懷裡抱著一隻洋娃娃,空洞無神的大眼睛不斷盯著陸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陸昭不禁放慢了腳步,眼前這詭異的場景以往自己只在電視里看到過。
這是香港一種傳統的民俗儀祀,名為「打小人」。事主通過付錢找神婆做法,藉由此種巫術儀祀來驅逐、報復所謂的「小人」
根據傳統說法,三岔路口煞氣最重,選擇在這裡打小人最是靈驗。
不消片刻,地上的「小人」已被打得遍體鱗傷。
老神婆起身,拿起一張解難紙,在那女人的頭上來迴繞圈。
將紙丟進火盆焚化后,她啞著嗓子道:「厄運解脫,小人不再纏身。放心吧,你的丈夫和那個勾引他的女人,都會遭報應的。」
女人像個櫥窗里的假人模特,始終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聽老神婆說完后,她才機械般的點了點頭,僵硬的邁開步子,牽著小女孩緩緩離開了攤位,走向了一個漆黑的巷子。
巷子里沒有燈,可母女二人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老神婆佝僂著身軀,一邊收拾著攤位,口中喃喃道:「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陸昭不想多管閑事,他拖著行李箱,快步從老神婆身邊經過。
就在剛才,代理人又發了好幾條信息催促自己趕快簽約。
看著陸昭的背影,老神婆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漫天黃紙飄散,陸昭的影子在路燈下越拉越長,逐漸融進了黑暗。
老神婆攥著手中的符紙,唯一一隻能看清東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
幽靜無人的道路邊,陸昭獨自站在路燈下,仰頭望向了面前這棟只有七層高的老舊建築。
夜幕下的大廈陰沉的如同一塊巨大的灰色墓碑。這裡畢竟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重建老樓,四周的牆皮早已脫落,灰黑的水泥牆面上布滿了污漬,還有許多髒亂不堪的塗鴉。
門頭上掛著一塊看上去年代破舊的牌匾,暗紅色的油漆端正印著「旺森大廈」四個大字。
「有人嗎?」陸昭站在閘門外喊了幾聲。
門並沒有完全上鎖。見始終無人回應,陸昭拽著欄杆用力一推,伴隨著機械生鏽吱嘎作響的刺耳聲響,門開了,陸昭緩緩走進了大廳。
大廳里異常安靜,走進去的瞬間,一股老建築特有的潮濕發霉氣味撲鼻而來。
天花板上亮著一盞光線昏暗的白熾燈,四周牆皮脫落布滿蛛網,牆壁兩側滿是生鏽堆灰的信箱。左手邊的保安室里空無一人,值班的保安似乎並不在。
恰好右手邊電梯應聲亮起,陸昭猶豫了幾秒,拖著行李箱走了進去。
奇怪的是,電梯上寫著1至7層,卻並沒有4層以及自己所租住的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