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茶道社的運動祭(11)
十月,如果放在國內,黃金周還沒有過完。
說起黃金周,無非就是人擠人,腳踩腳,換一個地方玩手機。
千臨涯想起上輩子黃金周,和家人跑到長安玩,在某某網紅街打卡的事。
網友都說網紅街就圖一樂,正宗好吃的還得到本地人吃的地方去嘗。
可是他在路邊潼關肉夾饃買了一塊肉夾饃,好吃得他都流淚了。
所以,千臨涯坐在學校,突然開始想念起肉夾饃起來。
香香脆脆的烤薄餅,加上肥而不膩的臊子,吃到嘴裡汁水直迸,嘹咂咧!
手撐在社團教室的桌上,面前攤開一本埃米爾·路德希維的《拿破崙傳》,千臨涯看著窗外,打了個呵欠。
他這才發現自己發獃了好久,嘆了口氣,低頭重新看桌面上的書本。
「咳咳,唔,」清水剎那坐在桌子遠遠的那一頭,突然出聲說話了,「中文的方言,說出來是什麼感覺呢?比如說,關中話『嘹咂咧』,是怎麼發音的呢?」
千臨涯愕然看向清水剎那,眼神之凌厲,把對方嚇了一跳。
「你偷看我的大腦?」
「怎、怎麼了?」
清水剎那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有些慌亂,但隨即發現自己失態得毫無道理,整理好形象后,語氣嚴肅地說:
「什麼偷看大腦的……你還是看《哈利波特》的11歲孩子嗎?」
「那當然,我昨天早晨起來時,還為11歲時沒有收到霍格沃茨的入院通知書而懊悔不已呢。」
腦海里剛剛才冒出來的念頭,就被旁人冒冒失失地提起,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所以說呢?」清水剎那瞪著他,為他扯開話題不高興著。
「所以說什麼?」
「剛才我的問題!」
「哦,你說那個……」千臨涯撓了撓後腦勺,然後用那根手指指著她,「從今天起,我就叫你『神奇的剎那』。」
「啊?那是什麼名字?難聽死了,話說我問你的問題呢?」
「篤篤。」
社團教室門口,房間門被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了。
兩人抬頭望去,發現站在門口的,是一位個子不高,綁著雙馬尾,臉稍圓,看上去一臉嚴肅的少女。
「花畑……同學。」
看到她,千臨涯氣勢先自衰了幾分。
「啊啦,是花畑同學,日安。」清水剎那微笑著朝那邊打招呼。
站在那裡的,正是先前對千臨涯表白失敗,怒而聲稱要開始恨他的花畑熏。
自從上次在咖啡館不歡而散后,千臨涯就很少單獨和這位少女在一起了。
她似乎在刻意迴避千臨涯,就算在校園裡偶遇,對方也裝作視而不見,會主動避開視線。
少女走到兩人面前,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說話道:「今天是為公事來的。」
「什麼?」清水剎那微微偏了偏頭。
花畑將手裡抱著的表格擺了桌上,推到清水剎那面前:
「按照學校規定,社團活動的幽靈部員如果太多,經費要嚴格監督去向,嚴重甚至需要取消。」
少女深吸一口氣后,繼續說:「現在……茶道面具占卜社的部員,登記在案的有六名,實際上,卻只有兩人經常在進行活動呢。」
千臨涯馬上抗議道:「昨天還有四個人在這裡了,最近是因為比賽推后的緣故,日常留守的部員才只有我們兩個。」
花畑熏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漲紅著臉死死盯著清水剎那,根本沒有去看他。
清水剎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正如剛才臨涯同學所說,我們之前都有四個人在活動,只是偶爾才會出現兩個人留守的情況。」
因為清水剎那終於說話了,少女才稍微放鬆一點僵硬的身軀,悄悄鬆了一口氣,說:「可是,就算是有四個人活動,你們社團的經費也遠遠超過了目前的規模。」
她翻看著手中的記事本,說道:「目前你們社團的經費,和長跑部、游泳部一致,可是,人數卻不到他們的五分之一。作為學生會的書記,我覺得,必須認真對待這一點。」
「……」
千臨涯無話可說。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社團經費……那要去問琉璃子了。
話說,他在這邊這麼久,社團經費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怕不是剛剛劃下來,就被琉璃子拿去買面具了。
之前在仙台那邊的山裡合宿,經費還都是他自己墊的呢!
為了保護下一次經費,給自己回一波血,千臨涯必須開始動腦筋。
「那個,花畑同學,我問你,我們社團的名字是什麼?」千臨涯清了清嗓子說。
花畑熏根本沒有看他。
為了緩解尷尬,千臨涯沒有繼續等她回答,說:「是『茶道面具占卜社』,看看!我們一個社團頂別人三個!當然需要的經費很多啦!」
「……」
花畑熏還是不理她。
少女的怨念實在太深刻了。
清水剎那看千臨涯遭到了無視,於是她接過了接力棒,說道:「正如臨涯同學所說,我們社團是三個社團合併的,所以才需要這麼多經費。」
花畑熏這才說道:「可是,三個社團一共才湊出這麼多活躍部員,不正說明這三個社團都沒有發揮實際作用嗎?」
見少女沒有被這種簡陋的話術說動,清水剎那無奈地看向千臨涯。
千臨涯看著清水剎那,她所說的,不是完全跟自己一致嗎?
清水!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扮演傳聲筒!不要這樣看著我!你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哪裡?!
花畑熏見兩人都沒話了,稍微鼓起一點勇氣,說:「如果社團持續沒有活躍部員,經費必須受到削減,我是這麼認為的。」
千臨涯說:「也就是說,如果部員們都活躍起來了,經費就可以保住咯?」
花畑熏還是不理他,拿起桌上的本子,說:「如果想要保住經費,就多收納一些活躍部員吧,不然學生會不會無所作為的。」
說完,她走向門口,臨走前,她迅速地往千臨涯這邊掃了一眼,發現他正在瞪著自己之後,嚇得脖子一縮,落荒而逃。
千臨涯看著清水剎那:「怎麼辦?」
清水薄薄的嘴唇,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她用柔軟的手指輕輕撥起額前的頭髮,朱唇里吐出細小的聲音:
「呵……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
「嗯?」千臨涯不答應了,「她變成這個樣子,應該是她自己的性格的原因吧?」
清水剎那瞥了他一眼:「誰說這個了?我是說,都是因為你招蜂引蝶的行為,才讓我們社團面臨如此大的危機。」
「啊?是我的原因嗎?你的意思是,花畑同學公報私仇?」
清水剎那低頭。她當然不會在背後,給別人安上這麼大的罪名。
千臨涯左顧右盼,難道真的都是我的問題?
「所以,作為社團的部長,我命令你,解決好這件事。」清水剎那最後總結道。
「什麼?你什麼時候成為部長了?」千臨涯愣了。
清水剎那也愣了。
「我之前加入的條件,不就是成為部長嗎?」
「有嗎?走程序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兩人一起到社團的檔案櫃里翻出檔案來,現在,在表格上,赫然印著:
「部長——清水剎那(劃掉)千剎那。」
「副部長——醍醐琉璃子。」
「部員——千臨涯。」
千臨涯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為什麼?琉璃子不在的時候,連我都不好意思搶班奪權,為什麼你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篡位,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你一個部員而已,需要知道高層的變動嗎?」
千剎那得意地說。
……
「所以,事情就變成了這樣,我覺得能夠拯救社團……不,抱住社團經費的,就只有你了,琉璃子,我的琉璃子……」
千臨涯趴在琉璃子前面,歡欣鼓舞地說。
琉璃子皺眉看著他,手上拿著一本時裝雜誌,臉上的表情,半是嫌棄,半是疑惑,還有幾分嫌麻煩。
此時是在琉璃子在千代田的別墅里。解鈴還需系鈴人,千臨涯放學后,就直接來找她了。
「什麼社團?什麼時候,在哪裡,什麼內容?」
琉璃子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但表達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琉璃子,你醒醒啊,是你自己的社團啊!」
琉璃子抬頭望天,思索了一陣。
對於一個只利用經費玩了幾天的社團,她要回憶起來這回事,還是頗需要幾分功夫的。
「哦——」琉璃子拖長音調,發出如夢初醒的聲音。
「你想起來了?」
「雖然沒有完全想起來,但是有一點印象了,」琉璃子出聲說,「你說的是,呃,那個什麼什麼社?」
「你這不是一個字都沒想到嗎?」
「少廢話。」
琉璃子伸手拍了他一巴掌。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懶……不,我的意思是忙……才不去參加社團活動,原來是因為你忘了。」
琉璃子收回了準備捏他的手指,說:「社團經費有什麼好的,如果你想要錢,我回頭給你打幾億讓你玩玩就是了。」
如果有尾巴,千臨涯此時肯定是尾巴翹得老高的狀態:
「錢……不錢的無所謂,關鍵是,社團經費它是不一樣的……」
話說到這裡,琉璃子倒想起其他一些什麼事了,她放下手裡的書,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這麼說,這段時間,每天放學后,你都會和清水剎那在社團活動教室,卿卿我我地度過甜美的社團活動時間?」
千臨涯正色道:「動詞是對的,但是形容詞沒必要。」
琉璃子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卿卿我我就是動詞。」
「那動詞也是錯的……疼疼,琉璃子!」
「決定了。」琉璃子一拍手,「那從明天開始,我也要去參加社團活動。」
「啊……」千臨涯隱隱覺得,有什麼變得不妙起來了。
「社團的活躍部員變多了,社團經費也就有了吧?」琉璃子說。
雖然這個思路是對的。
千臨涯感覺有什麼話哽在了喉嚨里,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琉璃子把手裡的雜誌丟到了一邊,舒舒服服地靠在枕頭上,對他說:「今天可以不用回去吧?我這邊給你準備了換洗的衣服。」
「啊……」
「雜誌上面寫的很有趣,我也想試驗一下,到底有沒有用。」
「呵。」
千臨涯站起身,撣乾淨身上后,爬到床上,朝琉璃子湊過去。
他要告訴她一個道理,盡信書等於無書,對於他來說,婦女雜誌一文不值。
……
第二天,琉璃子果然出現在了面具占卜社的社團活動教室中。
這間活動教室,和當初她執政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了,首先是牆上的面具都已經被好好收了起來,原因是女生們覺得太陰森了。
所謂的「女生們」,指的自然是清水剎那、宮城美咲等人,她們花費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才把那些面具的灰塵都擦洗乾淨,並且收納到了箱子里。
連同那個占卜用的裝神弄鬼的水晶球,也被一併收了起來。
不過這樣一來,這間教室就完全看不出和「面具」或是「占卜」有什麼關係了。
琉璃子如同女王一般走進教室,左右打量著房間。
她倒沒有在意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被消除了,她人生中的某個階段確實對面具有過著迷,可是很快,興趣就完全轉移到了某個男生身上,對面具也變得無感了。
現在,她在乎的事情,變成了另一件。
「那麼,既然現在我回來了,部長的職務,自然應該交還給我了。」琉璃子雙手抱在胸前說。
清水剎那端坐在椅子上,放下手裡捧著的書,小心翼翼地放上書籤,把書籤的簽頭露出一點在外,然後雙手放在膝蓋上,抬起明媚的眼睛。
「你回來了和部長的職務這兩件事之間,沒有任何聯繫,醍醐大小姐。」清水剎那說。
「呵。」琉璃子冷笑了一聲,並沒有因為她的話產生任何動搖,「那麼,為什麼你的到來,會和部長職務發生轉變這件事,有了聯繫呢?」
千臨涯站在角落,瑟瑟發抖。
站在他旁邊的,是同樣瑟瑟發抖的宮城美咲和鷹司青葉。
昨天他就隱隱約約意識到,會發生這種局面了。
只不過,昨天他完全沉溺於婦女雜誌的各種花活中,把今天會面對的困難全忘掉了。
清水剎那絲毫不懼地直視著她說:「社團活動要得到開展,必須要一個負責人,我也是臨危受命。」
「是嗎?就算是臨危受命,也該輪到臨涯才對。」
「他嗎?他當時還比較弱小,不得不求助於我呢。」
「是比較弱小,還是讓著你呢?」
兩個女生的話語越來越針鋒相對,千臨涯在一旁咳嗽了兩聲,小聲說:
「那個,部長這個職務誰來當,其實並不影響什麼……」
兩位少女都沒有理她。
「醍醐大小姐,這個社團是茶道面具占卜社,說起茶道,你也只配幫我添炭吧?」清水剎那說。
琉璃子冷笑:「呵,那後面的面具占卜呢?」
清水剎那說:「面具占卜無法比拼高下,抱歉,所以那不能算數。」
琉璃子說:「要說茶道的話,這裡最應該成為部長的,應該是臨涯才對。」
清水剎那說:「你說的那個人是我的丈夫,所以我來當部長也沒有問題。」
能明顯看到,琉璃子額角上冒出青筋:「朝生暮死的婚姻而已,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事的?」
清水剎那捏緊了拳頭:「就算是朝生暮死,現在也依然緊緊維繫著,外人不足以插手。」
「要這麼說的話,臨涯是我家的茶頭,我在外面是他的上司,社團里我來做他的上司有什麼不對?」
「請不要把外面世俗的關係,帶到純粹的校園裡面來。」
「那你把婚姻關係帶到純粹的校園裡面,難道就很正常嗎?」
「那你我比拼茶道如何?」
「為什麼不比拼面具占卜?」
「就說了面具占卜無法比拼,話說面具占卜到底是什麼啊?」
「誰知道啊!」
「大家冷靜一點……」千臨涯覺得,終於自己還是要站出來控場了,「我是這麼認為的,我說一說自己的想法,懇請大家能聽一下。」
兩位少女把頭轉向他,千臨涯清了清嗓子,說:「既然你們兩人都沒辦法決定,誰來當部長比較合適,那我有個建議,不如讓我來當這個部長如何?」
「沒門!」
「你別吵!」
兩位少女又緊緊盯著對方,眼睛里快要噴出火花。
「既然茶道上沒辦法比較,那就比較一點別的吧。」清水剎那說,「我就退一步,和你公平比試其他方面,看誰更優秀,如何?」
醍醐琉璃子撩開頭髮:「你本來便得位不正,還說什麼退讓一步?」
雖然是這樣說的,但她並沒有反駁對方的建議。
「那麼……我們來比長跑?游泳?還是跳遠?」清水剎那問道。
琉璃子皺起了眉頭。
對於體力值弱於一鵝的琉璃子來說,清水剎那的提議,完全沒有誠意。
「為什麼都是些田徑項目?」琉璃子說,「我們這不是體育社團!」
「那就將棋?圍棋?」清水剎那皺眉說,「那種智力遊戲有意義嗎?」
「那個,大家聽我說,」眼見談判又將要陷入僵局,千臨涯又站出來吸引火力,「為什麼不讓我也參加比試呢?我有自信在任何一個項目上贏你們。」
剎那和琉璃子兩人對視了一眼,又望向了千臨涯。
忽然,琉璃子露出了微笑。
「可以啊,就讓你比唄。」
……
千臨涯看著眼前身穿袴服,手裡拿著長弓,表情有些詫異的夢葉,開始犯起了嘀咕……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