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調解 兄弟
被裹在人群中的李湛很著急，他得護著紫茵和翠竹脫身，順兒是指望不上的，小傢伙單薄的身子在人群中幾下就找不見了。
「別怕，抓緊。」李湛拉住了紫茵嫩滑的小手，用並不寬厚的脊背抵抗著人流的衝撞，瞥見翠竹嚇得蒼白的臉，另一隻手便將她也拉住了。
紫茵在手被李湛抓住的瞬間僵了一下，抬頭看到李湛咬著牙，用身體護著自己，心中迸發出滿滿的喜悅，與這一刻相比，一路上的風塵僕僕，剛見面時的擔憂疑惑，又算得了什麼？
「阿郎！阿郎！」順兒在人群中看到李湛，一邊喊著，一邊努力的想擠過來。
好在人群漸漸的站定了。
李湛這才發現，自己拉著紫茵和翠竹到了人群最前面。
順兒也擠了出來。
李湛放開了紫茵和翠竹的手，他沒注意到紫茵略有些失望的表情，當然更沒注意到翠竹羞紅的臉龐。
他原打算護著紫茵離開，然而現在卻改了主意，畢竟自己大小也是個官兒，若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跑了，真出了什麼事自己的小官也別想做了。
「你們先回客棧。」李湛對紫茵說道。
紫茵有些擔心的看看人群，又看看李湛，說道：「你不走？」
李湛苦笑道：「我豈能就這麼走了。」見紫茵俏麗的臉上寫滿擔憂，心裡不禁有點小得意，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那不屬於自己，頓時又有點失落。
他見紫茵不肯走，便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紫茵卻俏皮一笑，低聲說：「既然不會有事，那我就不用走了。」說著主動牽住了李湛的手，俏皮的看著他。
李湛不是沒經過女人的初哥，卻還是覺得心頭狂跳，自覺手心有些出汗，想丟開又捨不得丟手，這和剛才牽著她手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鬼使神差似的應道：「也好。」說完心裡就鄙視自己，好什麼好？
可是握著她的手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轉身對順兒低聲說道：「去找劉參軍，或是都督府別的人來，就說城北這裡出事了！」
順兒眨巴著眼睛，似乎不想離開他，不過被李湛盯著，只好轉身又擠進了人群。
眼下只能拖一拖了，李湛暗想，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
李湛看了看對峙的雙方。
遷戶這邊，為首的是個黑大漢，惡狠狠的瞪著對方一個小老頭。這大漢穿著件薄衣裳，敞著懷，露出胸口的黑毛，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此刻抱著胳膊一副吃定你的模樣。
他身後相跟著七八個年紀相仿，同樣凶神惡煞的幾人，其中竟然還有楊大眼。在他們的身邊則圍攏著許多府軍遷戶，甚至還有女人小孩。
那對面的小老頭，顯然就是回紇人的首領了。拄著拐杖，佝僂著腰，使得本來就不高的個頭更顯得矮了許多，那張棗核臉上皺皺巴巴的爬滿了皺紋，他眯著雙眼，昂著腦袋，使得這副尊容多少有了些首領的風範。
這邊的人數顯然少了許多，不過從田間地頭陸續又有人加入到他們身後。
李湛的出現，多少讓黑大漢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有人告訴他，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是伊州都督府兵曹參軍。
他們原本喊打喊殺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
嚇唬嚇唬老百姓，特別是歸附來的異族，這一套也許能管用，但是面對朝廷命官，恐怕就得先想想軍法國法了。
然而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激動了過了頭，爭鬥廝打起來，傷了人命，那就是大事件了。
**得疏導，就這麼乾瞪眼顯然沒用。
況且，誰知道順兒啥時候能找來人呢？
既然這樣，就先說道說道吧。
李湛對紫茵低聲說道：「在這裡等我。」又對翠竹說：「保護好小姐。」
紫茵點點頭，放開了李湛的手，說道：「湛郎小心。」
李湛聽到她清麗甜美的聲音和滿是關心的叮嚀，不由的心頭一暖，特別是那聲「湛郎」讓他如同春風拂面。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對峙雙方的中間，定定神，先對回紇人喊道：「有沒有會說漢話的？」
山羊鬍老頭向前兩步，垂手道：「小老兒聽也聽得，說也說得。」再看看李湛身上的青色長衫，遲疑道：「恕小老兒眼拙，不知道尊駕是……」
「李湛，伊州府兵曹參軍。」
「小老兒葛多邏斯，見過上官。」
李湛對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問黑大漢一夥：「你們聚眾來這兒，是為了什麼事情？」
黑大漢吊著臉子，瓮聲瓮氣的說道：「還能為啥事，這土地，本來是俺們的，憑啥就讓突厥人佔了？」
他周圍的人也幫腔附和。
「是哈，來前說的好好的，咋到了地方就變卦了？」
「這朝廷讓咱們來這兒屯田，沒田咋屯嘛？」
「還是給突厥人佔去了，老子當年打突厥的時候……」
李湛也不說話，等他們嚷嚷夠了，這才對黑大漢問道：「你叫什麼？」
黑大漢愣了下，旁邊有人替他答道：「他叫崔虎！」
李湛聞聲看去，卻是個有些印象的，多嘴侯富貴。
崔虎面露不快，掃了眼侯富貴，低聲道：「要你多嘴。」
「崔壯士。」李湛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個壯士，倒也合用。「且稍安勿躁，諸位都是朝廷派來的邊軍，怎麼可能會沒有屯田之地呢？」
崔虎搖頭道：「李參軍說的輕巧，地在哪兒？就算是開荒，又能從哪兒引水？」
侯富貴嘀咕道：「再耽擱下去可就誤了農時咧。」
李湛笑了笑，說道：「先別著急嘛，地總是會有的，朝廷難道還能看著諸位餓死不成？」他正色說道：「賀都督對於各位如何安置，已有了計較，不會誤了農時的！」
「李參軍，俺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崔虎晃了晃碗口大的拳頭，說道：「俺只知道，從前俺們和突厥人打的你死我活的，還不是為了咱能有地種，打的上糧吃？現在太平了，朝廷讓俺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種地，咱沒怨言，可是這明明是分給俺們的地，給了突厥人，俺就是想不通這個理！」
李湛聽完他的話，心說，好嘛，你這還不會說話，話都讓你說完了。
他回頭看看回紇老頭，見葛多邏斯小老頭眨巴著渾濁的雙眼正盯著自己，那意思估摸著是求李湛為他們做主了。
葛多邏斯的身邊已聚攏起許多回紇漢子，他們陰沉著臉，看向邊軍們的目光中透著壓抑的憤懣，然而寄人籬下的處境卻讓他們強忍著心中的不滿。
李湛不是濫好人，他雖然同情回紇人，卻更同情因為回紇人而沒有地種的邊軍遷戶們。對於回紇人的敵對情緒他沒有去叱責，但已心生警覺，弄不好這可就是民族矛盾啊。
然而要解決眼下的問題，還得著落在崔虎身上，畢竟邊軍遷戶們顯然是以他為首。
擒賊擒王的道理，李湛還是知道的。
「崔壯士，看的出來你是個講義氣的人。」李湛轉過臉對崔虎說道，「不然這些兄弟們，也不會這麼敬著你，跟著你。」他用手點了點圍攏在崔虎身邊的人。
「我知道，你也不單是為了自己出這個頭，犯不上。你是為了大傢伙，為了能讓這些跟著你的兄弟們都有地種，有飯吃！」
「可是咱能不能這麼想，他們，」李湛回頭掃了眼回紇眾人，接著對崔虎說道：「不說他們是回紇人，不是突厥人，可就算是突厥人，只要歸附了咱大唐，那就是咱大唐的子民，是咱們的兄弟。你說你忍心看著兄弟挨餓？忍心看著他們顛沛流離，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崔虎被他質問的啞口無言。
葛多邏斯小老頭聽李湛這麼說，腰彎的更低，臉色悲苦，彷彿真箇已經是顛沛流離即將倒斃於路邊似的。
然而他身邊那些回紇漢子卻沒他這麼作態，大多臉色陰鬱，雙眼好似要噴出火來。
「這會讓所有歸附咱大唐的異族寒心吶！」李湛回頭看看回紇人，又轉過來對崔虎說道。
他語氣沉痛，表情凝重，彷彿大唐的國際名譽就掌握在對方的手裡似的。
崔虎顯然被李湛這種偷換概念的辯論法弄的有些茫然了。他瞪著大眼，獃獃的看著李湛，即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有些道理，又下意識的覺得哪裡不對，這種複雜的想法在他的腦海里打轉，使得他看上去更加茫然了。
「誰跟突厥人是兄弟。」侯富貴見勢不妙，插上來說道。
李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侯富貴立刻縮了縮脖子，嘴上卻兀自強硬道：「突厥人，放羊的，不會種地嘛，田地給他們是浪費咧。」
「上官，我們會種地！以前……的時候，就是種地。」葛多邏斯小老頭不等李湛詢問，搶先說道。
「這個自然，不然朝廷也不會安置你們種地。」李湛咳咳兩聲，對崔虎說道：「我看你是個有擔當，講道理的漢子，並不是那種無賴欺負人的惡棍，今天的事情你等不明實情，基於義憤，也算不得什麼，不如先帶著弟兄們回去。」
李湛提高了嗓門，對人群喊道：「總之，朝廷是不會讓你們沒地種，沒飯吃的！賀將軍正在想辦法，你們且放寬心吧！」
說完，李湛便上前拍了拍崔虎的胳膊，低聲說道：「即便是你不怕事，可萬一再這麼鬧下去，對你們能有什麼好處？不為自己想，你也該為你的弟兄們想想啊。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咱們現在就回去，我保證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李湛不知道自己「兵曹參軍」的份量，不過這些邊軍再怎麼說，也是軍人，是軍人，總該服從紀律吧？
崔虎原本已經有些動搖了，再細想想李湛的話，也覺得這麼做於事無補，當下抱拳道：「俺老崔不為別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現在明白啦，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罷了，」他轉身對遷戶們喊道：「弟兄們，都回吧！回去吧。」
侯富貴低聲道：「咋就回了，這地的事情到底咋弄咧。」
崔虎踹了他屁股一腳，「咋弄，去搶啊。」
侯富貴揉著屁股說道：「崔老大輕點，屁股都八瓣了。」
看著遷戶們三三兩兩的走散了，李湛心中一松，向紫茵看去，見她俏臉上笑意融融，眼神中滿是歡喜，不由的心中熱了幾分，正要過去，卻被崔虎拉住了。
「李參軍，你卻不能走！」崔虎見李湛邁步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李湛轉過臉苦笑道：「你又要怎樣？」
被裹在人群中的李湛很著急，他得護著紫茵和翠竹脫身，順兒是指望不上的，小傢伙單薄的身子在人群中幾下就找不見了。
「別怕，抓緊。」李湛拉住了紫茵嫩滑的小手，用並不寬厚的脊背抵抗著人流的衝撞，瞥見翠竹嚇得蒼白的臉，另一隻手便將她也拉住了。
紫茵在手被李湛抓住的瞬間僵了一下，抬頭看到李湛咬著牙，用身體護著自己，心中迸發出滿滿的喜悅，與這一刻相比，一路上的風塵僕僕，剛見面時的擔憂疑惑，又算得了什麼？
「阿郎！阿郎！」順兒在人群中看到李湛，一邊喊著，一邊努力的想擠過來。
好在人群漸漸的站定了。
李湛這才發現，自己拉著紫茵和翠竹到了人群最前面。
順兒也擠了出來。
李湛放開了紫茵和翠竹的手，他沒注意到紫茵略有些失望的表情，當然更沒注意到翠竹羞紅的臉龐。
他原打算護著紫茵離開，然而現在卻改了主意，畢竟自己大小也是個官兒，若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跑了，真出了什麼事自己的小官也別想做了。
「你們先回客棧。」李湛對紫茵說道。
紫茵有些擔心的看看人群，又看看李湛，說道：「你不走？」
李湛苦笑道：「我豈能就這麼走了。」見紫茵俏麗的臉上寫滿擔憂，心裡不禁有點小得意，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那不屬於自己，頓時又有點失落。
他見紫茵不肯走，便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紫茵卻俏皮一笑，低聲說：「既然不會有事，那我就不用走了。」說著主動牽住了李湛的手，俏皮的看著他。
李湛不是沒經過女人的初哥，卻還是覺得心頭狂跳，自覺手心有些出汗，想丟開又捨不得丟手，這和剛才牽著她手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鬼使神差似的應道：「也好。」說完心裡就鄙視自己，好什麼好？
可是握著她的手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轉身對順兒低聲說道：「去找劉參軍，或是都督府別的人來，就說城北這裡出事了！」
順兒眨巴著眼睛，似乎不想離開他，不過被李湛盯著，只好轉身又擠進了人群。
眼下只能拖一拖了，李湛暗想，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
李湛看了看對峙的雙方。
遷戶這邊，為首的是個黑大漢，惡狠狠的瞪著對方一個小老頭。這大漢穿著件薄衣裳，敞著懷，露出胸口的黑毛，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此刻抱著胳膊一副吃定你的模樣。
他身後相跟著七八個年紀相仿，同樣凶神惡煞的幾人，其中竟然還有楊大眼。在他們的身邊則圍攏著許多府軍遷戶，甚至還有女人小孩。
那對面的小老頭，顯然就是回紇人的首領了。拄著拐杖，佝僂著腰，使得本來就不高的個頭更顯得矮了許多，那張棗核臉上皺皺巴巴的爬滿了皺紋，他眯著雙眼，昂著腦袋，使得這副尊容多少有了些首領的風範。
這邊的人數顯然少了許多，不過從田間地頭陸續又有人加入到他們身後。
李湛的出現，多少讓黑大漢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有人告訴他，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是伊州都督府兵曹參軍。
他們原本喊打喊殺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
嚇唬嚇唬老百姓，特別是歸附來的異族，這一套也許能管用，但是面對朝廷命官，恐怕就得先想想軍法國法了。
然而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激動了過了頭，爭鬥廝打起來，傷了人命，那就是大事件了。
**得疏導，就這麼乾瞪眼顯然沒用。
況且，誰知道順兒啥時候能找來人呢？
既然這樣，就先說道說道吧。
李湛對紫茵低聲說道：「在這裡等我。」又對翠竹說：「保護好小姐。」
紫茵點點頭，放開了李湛的手，說道：「湛郎小心。」
李湛聽到她清麗甜美的聲音和滿是關心的叮嚀，不由的心頭一暖，特別是那聲「湛郎」讓他如同春風拂面。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對峙雙方的中間，定定神，先對回紇人喊道：「有沒有會說漢話的？」
山羊鬍老頭向前兩步，垂手道：「小老兒聽也聽得，說也說得。」再看看李湛身上的青色長衫，遲疑道：「恕小老兒眼拙，不知道尊駕是……」
「李湛，伊州府兵曹參軍。」
「小老兒葛多邏斯，見過上官。」
李湛對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問黑大漢一夥：「你們聚眾來這兒，是為了什麼事情？」
黑大漢吊著臉子，瓮聲瓮氣的說道：「還能為啥事，這土地，本來是俺們的，憑啥就讓突厥人佔了？」
他周圍的人也幫腔附和。
「是哈，來前說的好好的，咋到了地方就變卦了？」
「這朝廷讓咱們來這兒屯田，沒田咋屯嘛？」
「還是給突厥人佔去了，老子當年打突厥的時候……」
李湛也不說話，等他們嚷嚷夠了，這才對黑大漢問道：「你叫什麼？」
黑大漢愣了下，旁邊有人替他答道：「他叫崔虎！」
李湛聞聲看去，卻是個有些印象的，多嘴侯富貴。
崔虎面露不快，掃了眼侯富貴，低聲道：「要你多嘴。」
「崔壯士。」李湛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個壯士，倒也合用。「且稍安勿躁，諸位都是朝廷派來的邊軍，怎麼可能會沒有屯田之地呢？」
崔虎搖頭道：「李參軍說的輕巧，地在哪兒？就算是開荒，又能從哪兒引水？」
侯富貴嘀咕道：「再耽擱下去可就誤了農時咧。」
李湛笑了笑，說道：「先別著急嘛，地總是會有的，朝廷難道還能看著諸位餓死不成？」他正色說道：「賀都督對於各位如何安置，已有了計較，不會誤了農時的！」
「李參軍，俺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崔虎晃了晃碗口大的拳頭，說道：「俺只知道，從前俺們和突厥人打的你死我活的，還不是為了咱能有地種，打的上糧吃？現在太平了，朝廷讓俺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種地，咱沒怨言，可是這明明是分給俺們的地，給了突厥人，俺就是想不通這個理！」
李湛聽完他的話，心說，好嘛，你這還不會說話，話都讓你說完了。
他回頭看看回紇老頭，見葛多邏斯小老頭眨巴著渾濁的雙眼正盯著自己，那意思估摸著是求李湛為他們做主了。
葛多邏斯的身邊已聚攏起許多回紇漢子，他們陰沉著臉，看向邊軍們的目光中透著壓抑的憤懣，然而寄人籬下的處境卻讓他們強忍著心中的不滿。
李湛不是濫好人，他雖然同情回紇人，卻更同情因為回紇人而沒有地種的邊軍遷戶們。對於回紇人的敵對情緒他沒有去叱責，但已心生警覺，弄不好這可就是民族矛盾啊。
然而要解決眼下的問題，還得著落在崔虎身上，畢竟邊軍遷戶們顯然是以他為首。
擒賊擒王的道理，李湛還是知道的。
「崔壯士，看的出來你是個講義氣的人。」李湛轉過臉對崔虎說道，「不然這些兄弟們，也不會這麼敬著你，跟著你。」他用手點了點圍攏在崔虎身邊的人。
「我知道，你也不單是為了自己出這個頭，犯不上。你是為了大傢伙，為了能讓這些跟著你的兄弟們都有地種，有飯吃！」
「可是咱能不能這麼想，他們，」李湛回頭掃了眼回紇眾人，接著對崔虎說道：「不說他們是回紇人，不是突厥人，可就算是突厥人，只要歸附了咱大唐，那就是咱大唐的子民，是咱們的兄弟。你說你忍心看著兄弟挨餓？忍心看著他們顛沛流離，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崔虎被他質問的啞口無言。
葛多邏斯小老頭聽李湛這麼說，腰彎的更低，臉色悲苦，彷彿真箇已經是顛沛流離即將倒斃於路邊似的。
然而他身邊那些回紇漢子卻沒他這麼作態，大多臉色陰鬱，雙眼好似要噴出火來。
「這會讓所有歸附咱大唐的異族寒心吶！」李湛回頭看看回紇人，又轉過來對崔虎說道。
他語氣沉痛，表情凝重，彷彿大唐的國際名譽就掌握在對方的手裡似的。
崔虎顯然被李湛這種偷換概念的辯論法弄的有些茫然了。他瞪著大眼，獃獃的看著李湛，即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有些道理，又下意識的覺得哪裡不對，這種複雜的想法在他的腦海里打轉，使得他看上去更加茫然了。
「誰跟突厥人是兄弟。」侯富貴見勢不妙，插上來說道。
李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侯富貴立刻縮了縮脖子，嘴上卻兀自強硬道：「突厥人，放羊的，不會種地嘛，田地給他們是浪費咧。」
「上官，我們會種地！以前……的時候，就是種地。」葛多邏斯小老頭不等李湛詢問，搶先說道。
「這個自然，不然朝廷也不會安置你們種地。」李湛咳咳兩聲，對崔虎說道：「我看你是個有擔當，講道理的漢子，並不是那種無賴欺負人的惡棍，今天的事情你等不明實情，基於義憤，也算不得什麼，不如先帶著弟兄們回去。」
李湛提高了嗓門，對人群喊道：「總之，朝廷是不會讓你們沒地種，沒飯吃的！賀將軍正在想辦法，你們且放寬心吧！」
說完，李湛便上前拍了拍崔虎的胳膊，低聲說道：「即便是你不怕事，可萬一再這麼鬧下去，對你們能有什麼好處？不為自己想，你也該為你的弟兄們想想啊。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咱們現在就回去，我保證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李湛不知道自己「兵曹參軍」的份量，不過這些邊軍再怎麼說，也是軍人，是軍人，總該服從紀律吧？
崔虎原本已經有些動搖了，再細想想李湛的話，也覺得這麼做於事無補，當下抱拳道：「俺老崔不為別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現在明白啦，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罷了，」他轉身對遷戶們喊道：「弟兄們，都回吧！回去吧。」
侯富貴低聲道：「咋就回了，這地的事情到底咋弄咧。」
崔虎踹了他屁股一腳，「咋弄，去搶啊。」
侯富貴揉著屁股說道：「崔老大輕點，屁股都八瓣了。」
看著遷戶們三三兩兩的走散了，李湛心中一松，向紫茵看去，見她俏臉上笑意融融，眼神中滿是歡喜，不由的心中熱了幾分，正要過去，卻被崔虎拉住了。
「李參軍，你卻不能走！」崔虎見李湛邁步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李湛轉過臉苦笑道：「你又要怎樣？」
被裹在人群中的李湛很著急，他得護著紫茵和翠竹脫身，順兒是指望不上的，小傢伙單薄的身子在人群中幾下就找不見了。
「別怕，抓緊。」李湛拉住了紫茵嫩滑的小手，用並不寬厚的脊背抵抗著人流的衝撞，瞥見翠竹嚇得蒼白的臉，另一隻手便將她也拉住了。
紫茵在手被李湛抓住的瞬間僵了一下，抬頭看到李湛咬著牙，用身體護著自己，心中迸發出滿滿的喜悅，與這一刻相比，一路上的風塵僕僕，剛見面時的擔憂疑惑，又算得了什麼？
「阿郎！阿郎！」順兒在人群中看到李湛，一邊喊著，一邊努力的想擠過來。
好在人群漸漸的站定了。
李湛這才發現，自己拉著紫茵和翠竹到了人群最前面。
順兒也擠了出來。
李湛放開了紫茵和翠竹的手，他沒注意到紫茵略有些失望的表情，當然更沒注意到翠竹羞紅的臉龐。
他原打算護著紫茵離開，然而現在卻改了主意，畢竟自己大小也是個官兒，若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跑了，真出了什麼事自己的小官也別想做了。
「你們先回客棧。」李湛對紫茵說道。
紫茵有些擔心的看看人群，又看看李湛，說道：「你不走？」
李湛苦笑道：「我豈能就這麼走了。」見紫茵俏麗的臉上寫滿擔憂，心裡不禁有點小得意，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那不屬於自己，頓時又有點失落。
他見紫茵不肯走，便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紫茵卻俏皮一笑，低聲說：「既然不會有事，那我就不用走了。」說著主動牽住了李湛的手，俏皮的看著他。
李湛不是沒經過女人的初哥，卻還是覺得心頭狂跳，自覺手心有些出汗，想丟開又捨不得丟手，這和剛才牽著她手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鬼使神差似的應道：「也好。」說完心裡就鄙視自己，好什麼好？
可是握著她的手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轉身對順兒低聲說道：「去找劉參軍，或是都督府別的人來，就說城北這裡出事了！」
順兒眨巴著眼睛，似乎不想離開他，不過被李湛盯著，只好轉身又擠進了人群。
眼下只能拖一拖了，李湛暗想，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
李湛看了看對峙的雙方。
遷戶這邊，為首的是個黑大漢，惡狠狠的瞪著對方一個小老頭。這大漢穿著件薄衣裳，敞著懷，露出胸口的黑毛，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此刻抱著胳膊一副吃定你的模樣。
他身後相跟著七八個年紀相仿，同樣凶神惡煞的幾人，其中竟然還有楊大眼。在他們的身邊則圍攏著許多府軍遷戶，甚至還有女人小孩。
那對面的小老頭，顯然就是回紇人的首領了。拄著拐杖，佝僂著腰，使得本來就不高的個頭更顯得矮了許多，那張棗核臉上皺皺巴巴的爬滿了皺紋，他眯著雙眼，昂著腦袋，使得這副尊容多少有了些首領的風範。
這邊的人數顯然少了許多，不過從田間地頭陸續又有人加入到他們身後。
李湛的出現，多少讓黑大漢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有人告訴他，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是伊州都督府兵曹參軍。
他們原本喊打喊殺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
嚇唬嚇唬老百姓，特別是歸附來的異族，這一套也許能管用，但是面對朝廷命官，恐怕就得先想想軍法國法了。
然而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激動了過了頭，爭鬥廝打起來，傷了人命，那就是大事件了。
**得疏導，就這麼乾瞪眼顯然沒用。
況且，誰知道順兒啥時候能找來人呢？
既然這樣，就先說道說道吧。
李湛對紫茵低聲說道：「在這裡等我。」又對翠竹說：「保護好小姐。」
紫茵點點頭，放開了李湛的手，說道：「湛郎小心。」
李湛聽到她清麗甜美的聲音和滿是關心的叮嚀，不由的心頭一暖，特別是那聲「湛郎」讓他如同春風拂面。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對峙雙方的中間，定定神，先對回紇人喊道：「有沒有會說漢話的？」
山羊鬍老頭向前兩步，垂手道：「小老兒聽也聽得，說也說得。」再看看李湛身上的青色長衫，遲疑道：「恕小老兒眼拙，不知道尊駕是……」
「李湛，伊州府兵曹參軍。」
「小老兒葛多邏斯，見過上官。」
李湛對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問黑大漢一夥：「你們聚眾來這兒，是為了什麼事情？」
黑大漢吊著臉子，瓮聲瓮氣的說道：「還能為啥事，這土地，本來是俺們的，憑啥就讓突厥人佔了？」
他周圍的人也幫腔附和。
「是哈，來前說的好好的，咋到了地方就變卦了？」
「這朝廷讓咱們來這兒屯田，沒田咋屯嘛？」
「還是給突厥人佔去了，老子當年打突厥的時候……」
李湛也不說話，等他們嚷嚷夠了，這才對黑大漢問道：「你叫什麼？」
黑大漢愣了下，旁邊有人替他答道：「他叫崔虎！」
李湛聞聲看去，卻是個有些印象的，多嘴侯富貴。
崔虎面露不快，掃了眼侯富貴，低聲道：「要你多嘴。」
「崔壯士。」李湛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個壯士，倒也合用。「且稍安勿躁，諸位都是朝廷派來的邊軍，怎麼可能會沒有屯田之地呢？」
崔虎搖頭道：「李參軍說的輕巧，地在哪兒？就算是開荒，又能從哪兒引水？」
侯富貴嘀咕道：「再耽擱下去可就誤了農時咧。」
李湛笑了笑，說道：「先別著急嘛，地總是會有的，朝廷難道還能看著諸位餓死不成？」他正色說道：「賀都督對於各位如何安置，已有了計較，不會誤了農時的！」
「李參軍，俺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崔虎晃了晃碗口大的拳頭，說道：「俺只知道，從前俺們和突厥人打的你死我活的，還不是為了咱能有地種，打的上糧吃？現在太平了，朝廷讓俺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種地，咱沒怨言，可是這明明是分給俺們的地，給了突厥人，俺就是想不通這個理！」
李湛聽完他的話，心說，好嘛，你這還不會說話，話都讓你說完了。
他回頭看看回紇老頭，見葛多邏斯小老頭眨巴著渾濁的雙眼正盯著自己，那意思估摸著是求李湛為他們做主了。
葛多邏斯的身邊已聚攏起許多回紇漢子，他們陰沉著臉，看向邊軍們的目光中透著壓抑的憤懣，然而寄人籬下的處境卻讓他們強忍著心中的不滿。
李湛不是濫好人，他雖然同情回紇人，卻更同情因為回紇人而沒有地種的邊軍遷戶們。對於回紇人的敵對情緒他沒有去叱責，但已心生警覺，弄不好這可就是民族矛盾啊。
然而要解決眼下的問題，還得著落在崔虎身上，畢竟邊軍遷戶們顯然是以他為首。
擒賊擒王的道理，李湛還是知道的。
「崔壯士，看的出來你是個講義氣的人。」李湛轉過臉對崔虎說道，「不然這些兄弟們，也不會這麼敬著你，跟著你。」他用手點了點圍攏在崔虎身邊的人。
「我知道，你也不單是為了自己出這個頭，犯不上。你是為了大傢伙，為了能讓這些跟著你的兄弟們都有地種，有飯吃！」
「可是咱能不能這麼想，他們，」李湛回頭掃了眼回紇眾人，接著對崔虎說道：「不說他們是回紇人，不是突厥人，可就算是突厥人，只要歸附了咱大唐，那就是咱大唐的子民，是咱們的兄弟。你說你忍心看著兄弟挨餓？忍心看著他們顛沛流離，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崔虎被他質問的啞口無言。
葛多邏斯小老頭聽李湛這麼說，腰彎的更低，臉色悲苦，彷彿真箇已經是顛沛流離即將倒斃於路邊似的。
然而他身邊那些回紇漢子卻沒他這麼作態，大多臉色陰鬱，雙眼好似要噴出火來。
「這會讓所有歸附咱大唐的異族寒心吶！」李湛回頭看看回紇人，又轉過來對崔虎說道。
他語氣沉痛，表情凝重，彷彿大唐的國際名譽就掌握在對方的手裡似的。
崔虎顯然被李湛這種偷換概念的辯論法弄的有些茫然了。他瞪著大眼，獃獃的看著李湛，即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有些道理，又下意識的覺得哪裡不對，這種複雜的想法在他的腦海里打轉，使得他看上去更加茫然了。
「誰跟突厥人是兄弟。」侯富貴見勢不妙，插上來說道。
李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侯富貴立刻縮了縮脖子，嘴上卻兀自強硬道：「突厥人，放羊的，不會種地嘛，田地給他們是浪費咧。」
「上官，我們會種地！以前……的時候，就是種地。」葛多邏斯小老頭不等李湛詢問，搶先說道。
「這個自然，不然朝廷也不會安置你們種地。」李湛咳咳兩聲，對崔虎說道：「我看你是個有擔當，講道理的漢子，並不是那種無賴欺負人的惡棍，今天的事情你等不明實情，基於義憤，也算不得什麼，不如先帶著弟兄們回去。」
李湛提高了嗓門，對人群喊道：「總之，朝廷是不會讓你們沒地種，沒飯吃的！賀將軍正在想辦法，你們且放寬心吧！」
說完，李湛便上前拍了拍崔虎的胳膊，低聲說道：「即便是你不怕事，可萬一再這麼鬧下去，對你們能有什麼好處？不為自己想，你也該為你的弟兄們想想啊。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咱們現在就回去，我保證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李湛不知道自己「兵曹參軍」的份量，不過這些邊軍再怎麼說，也是軍人，是軍人，總該服從紀律吧？
崔虎原本已經有些動搖了，再細想想李湛的話，也覺得這麼做於事無補，當下抱拳道：「俺老崔不為別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現在明白啦，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罷了，」他轉身對遷戶們喊道：「弟兄們，都回吧！回去吧。」
侯富貴低聲道：「咋就回了，這地的事情到底咋弄咧。」
崔虎踹了他屁股一腳，「咋弄，去搶啊。」
侯富貴揉著屁股說道：「崔老大輕點，屁股都八瓣了。」
看著遷戶們三三兩兩的走散了，李湛心中一松，向紫茵看去，見她俏臉上笑意融融，眼神中滿是歡喜，不由的心中熱了幾分，正要過去，卻被崔虎拉住了。
「李參軍，你卻不能走！」崔虎見李湛邁步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李湛轉過臉苦笑道：「你又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