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鑄榮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鑄榮光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人固有一死,或死於主義,或死於安逸。

均貧富有錯嗎?沒有錯,但是你觸碰了地主和資本的乳酪就錯了。國家這台機器,永遠是為某些特定人群服務的。

成都郊外,楊廣與何彥惠、何承祿兄弟帶領一萬義軍,部署了一道口袋陣防線。義軍將士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為了大蜀國,頭可斷,血可流,起義成果不能丟。

城內,大蜀王李順、相里貴、樞密使計詞、吳文賞、衛進等率領著十萬義軍,往城頭輸送滾木礌石等一切能用於防守的用具,準備與宋軍一決生死,誓死捍衛大蜀國。

吃的鹽比李順走的路還多的王繼恩,心中早已制定出攻打成都的策略:先佔領成都周邊城鎮,打斷義軍的一切外援,讓成都成為一座孤城。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就是困也能把李順困死,再者,如果利用好「圍城打援」,不愁滅不掉這伙叛民。

淳化五年(994)五月五日上午,宋軍西川行營先鋒石普與韓守英、馬知節的前鋒部隊到達成都城郊。石普查看了一下地形,為了避免遭到伏擊,決定來個摟草打兔子,全軍排成鶴翼陣型,向前漸次推進。

很快,石普發現了義軍的端倪,命令弓箭手搶先發射一通箭雨。義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急忙以弓箭還擊,一場遭遇戰就此打響。保衛成都,必先禦敵於門外,雙方一陣箭雨過後,義軍搶先發起衝鋒,與官軍展開短兵相接。

近身肉搏,是義軍的弱項。這是一群剛剛放下鋤頭拿起刀槍的旁戶佃民,長久的飢餓,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膘,跟裝備精良、英勇善戰的大宋禁軍不可同日而語,即使仗著人多勢眾,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此時,遠處征塵漸起,宋軍的主力大軍在王繼恩的率領下,也開始逼近成都。望著一批批的手足兄弟倒在血泊當中,楊廣的心都在流血。為保存實力,楊廣權衡再三,決定讓何彥惠、何承祿兄弟帶領一千人馬斷後,自己指揮義軍邊打邊撤,中午時分,義軍大部撤回成都。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何彥惠、何承祿二人縱馬挺槍,直取宋軍先鋒官石普,石普舉刀來迎,三人馬打盤旋戰在一處。一千義軍全都逆行而上,殺入敵陣,槍槍見血,刀刀見肉,來時有路,去時無途。

王繼恩命令馬步軍都軍頭王杲帶領一千兵馬前去支援石普,大軍距城五里紮下營寨,開始埋鍋造飯。這是妥妥的拿豆包不當乾糧的主兒,仗著兵精將廣,王繼恩根本不擔心義軍敢來劫他的大營。

望著城外升起的炊煙,大蜀王李順沒有派兵出擊,趁火打劫。而是不斷地催促義軍,向城上運送戰備,命令兵士們加強警戒,準備迎敵。

王杲率軍從側翼來援,眼看退路被截,義軍就要陷入重重包圍之中,何彥惠、何承祿二人不敢戀戰,呼哨一聲,撥馬就走,帶領義軍眾將士退向遠處的一片山林。

官軍合兵一處,王杲下令停止追擊,回營交令。何承祿清點人數,人馬已經折去大半,何彥惠決定不回成都,退往鄉下,聚集人馬,以圖再戰。

《續資治通鑒》載:「(成都)郭門十裡外,猶為賊黨所據。」成都郊外依然是義軍的天下。

◆兵臨城下

簡單的補給休息之後,未時剛過,宋軍即開始大規模的攻城,各種投石車、雲梯、衝車,床弩,全都招呼上了。

十餘萬起義軍嬰城固守,誓死保衛大蜀政權,決心與成都共存亡。為了激勵士氣,大蜀王李順親自登上城樓,指揮作戰。

戰至黃昏,雙方各有傷亡,宋軍攻勢漸緩。夜戰傷亡太大,王繼恩傳令鳴金收兵,命令軍隊依次後撤。

李順終於舒了一口氣,布置好夜裡巡邏的守將,就下了城樓。

回到大營,王繼恩接著實施他的第二步策略,攻心戰術。命人向城中射出數十封招降書,收買招降那些意志薄弱的將領,從內部瓦解這群農民軍。

王繼恩這一招果然奏效,義軍夜裡巡邏的小頭目王盛,正好撿到一封箭書。信中的意思是:眾位義軍本來就是大宋良善子民,並不是什麼壞人惡徒,在押囚犯,除十惡不赦者,一律釋放;告誡義軍將士不要受李順的蠱惑,若能放下武器,棄暗投明,朝廷不但既往不咎,還要論功行賞,抵抗王師者,立即殺戮。

王盛,江原((今四川崇州江源鄉)人,此人明面上是個石匠,背地裡卻是個靠挖別人祖墳謀生的市井無賴,因盜墓被人告發,噹啷入獄。李順、相里貴打下成都,砸開牢房的門,王盛就參加了義軍,跟隨相里貴攻打梓州。王盛參加義軍就想當官,而且是越大越好。資歷淺不是事,但是靠著鬼魔三道的小手段,王盛很快混上了一個小頭目,然而,這距離他心目中的大將軍,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經過一天的激戰,義軍傷亡慘重,王盛對義軍越來越沒有信心。今夜,他在西門當值,手握箭書,王盛決定向官軍投降,用義軍的鮮血換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他找到自己的一名心腹,也是當年的獄友,讓他用繩索溜下城去,到官軍大營請求納降,約定以紅燈為號,開西門迎接官軍入城。

大蜀王宮,李順與吳蘊、相里貴、楊廣、計詞、吳文賞等人還在為明日的戰事,秉燭相商。眼看夜交三鼓,明日還有一場血戰,宰相吳蘊等人便向蜀王請辭,走出王宮。

非常時期,相里貴和楊廣二人跨上戰馬,一東一西,各自帶著幾名護衛出發巡城。

蠟炬成灰淚始干,望著跳動的燭火,想著岌岌可危的成都,大蜀王李順絲毫沒有睡意。記得在嘉州大佛閣,曾聽一位山僧說過: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自己現在的這顆心就像是被放在烙板上煎烤,哪還有什麼心?!

當初跟著小波哥,為了一句口號,「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刀山火海,血雨腥風,富貴窮通,恩怨情仇,統統如過眼雲煙。大蜀國百廢待興,「均貧富」尚需時日,事有常變,理有窮通,若壯志難酬,能富貴至此,此生亦無憾矣。今夜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今夜無眠的不止李順一人,宰相吳蘊回到相府,家人立即來報,「老爺,您讓找的人找到了。」

吳蘊道:「快,快,帶上來!」

「諾!」很快有兩位中年漢子,被帶進廳堂。

吳蘊仔細端詳了來人,都是中等身材,四十齣頭,長方臉,濃眉大眼,長相和身形跟大蜀王李順確實有些相仿。吳蘊問了各自的家庭狀況,頻頻點頭,隨後示意家人端出二百兩銀子,進行賞賜。兩位中年漢子,當即跪倒,叩頭謝恩。

吳蘊又做了一番交代和演練,立即備轎起身,帶二人急奔蜀王宮而來。

◆西門失守

滿天陰雲,見不到一顆星星,夜黑得出奇,也靜得出奇。

卻說王盛這廝,鐵了心要背主棄義,投靠官軍,他帶領十幾位貼身的心腹,守在西門城樓,等候接頭信號紅燈亮起。

已經五更天了,還沒收到絲毫消息,但見這幫逆卒貳臣,表面上看著沒事人似的,實則個個心焦氣燥,抓耳撓腮,油澆火燎,搓手頓腳。

楊廣帶人巡視到這裡,王盛等人頓時呆若木雞,心裏面直突突,腿肚子不自覺地哆嗦起來。

楊廣斥道:「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敵軍偷襲!」

王盛頓時挺直了腰板,大聲道:「諾!請將軍放心,西門就交給我了!」楊廣點頭「嗯」了一聲,接著巡查去了。

「大哥!燈籠!」一名小校,激動地捅了一下心神不定的王盛。王盛趕緊扒著城垛向外瞭望,果然,遠處隱隱約約,有盞紅燈,很有規律地畫著圈搖晃著。

「趕緊點上!」王盛迫不及待地命人將手邊的紅燈籠也點著,然後揮舞著,做著相同的慢動作。

城外,很快做了相同的回應。

「快!打開城門,迎接欽差大統領進城!」王盛低聲招呼著手下,兵分兩路,一部分負責放下弔橋,開閘放鎖,自己帶人去開城門。

楊廣行至未遠,巡邏的兵將也發現了城外的燈籠,漆黑的夜裡,萬籟俱靜,突兀的燈籠亮起,不得不引起眾人的警覺。

「快!回西門!」楊廣發現情況不對,立即帶兵向回折返。

招敵納降,一直是宋軍攻城略地慣用的手段,征剿大軍總指揮王繼恩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回應。

征戰了一天,王繼恩有些乏了累了,畢竟上了年紀,自己好歹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回到大營,安頓好營中一切事宜,便開始放縱身心,小咪了一杯,倒在虎皮椅上沉沉睡去。

「報……!」巡邏的兵將在帳外的一聲長喝,王繼恩嚇了一哆嗦,趕緊坐起,揮了揮手,「宣!」

士卒將王盛派來納降的人帶進大帳,王繼恩眯縫著眼,似醒非醒地聽完來人的講述,以及在成都西門的接頭暗號,立即虎目圓睜,斥道:「我這就派人到西門去與王將軍會合,果真如此,重重有賞,如若有詐,定斬爾項上人頭!」命人將其帶下去好生看管,隨即調兵遣將,安排接頭和出兵事宜。

命馬步軍都軍頭王杲、巡檢史胡正違帶少數士卒打頭陣,以紅燈籠為號,賺開城門;命內殿崇班曹習、大將石普、韓守英、馬知節,帶領一千兵馬,馬裹蹄,人銜枚,伺機搶關入城;自己率領大軍斷後。

宋軍這邊,胡正違舉起燈籠,轉著圈搖了沒幾下,就見西門樓子上,同樣有燈籠也晃了三圈,與王繼恩交代的一模一樣,看來裡邊決定投降是實錘了。接到指令,石普與韓守英率領人馬迅速摸到城下。

城外的燈籠,也引起了楊廣的注意,當他帶人返回西門時,為時已晚,弔橋已經被放下,城門的千斤閘吱吱呀呀被升了起來。此時,西門已經大開,王盛單人獨騎,搶先衝出西門,招呼官軍入城。

楊廣在城頭,看得真切,立即張弓搭箭,照著黑影就是一箭。但聽得「啊」的一聲,黑影在馬上晃了幾晃,打馬落荒而逃。

城門一開,說時遲那時快,石普一馬當先,越過弔橋,衝進城內。轉眼間,數十騎人馬緊跟著沖了進來。

西門猝然大開,城頭值夜的義軍頓時慌作一團,楊廣率眾沖入城樓,誅殺反卒,想要再次放下千斤閘,拉起弔橋,同時派人給大蜀王李順送信,派兵增援西門。

宋軍一擁而入,王杲指揮士卒砍斷弔橋纜繩,用大木支起千斤閘,保障大軍入城暢行無阻。

大蜀宰相吳蘊乘轎剛到王宮外,就遇到送信的小校,聽聞王盛叛變,西門失守,吳蘊大驚,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請求見駕。

此時曙光微露,天將大白。

◆成都淪陷

宋軍前呼後擁,爭先恐後衝進西門,楊廣率眾浴血廝殺,絲毫阻止不住宋軍的攻勢,西門完全被宋軍佔據。

相里貴率眾來援,接應上楊廣。楊廣道:「相里兄,西門既陷,成都恐難保全,兄速去王宮,大王安危,全仗兄長,弟與三軍將士在此死戰。」

相里貴要求留下,楊廣堅決不從,只得灑淚離開,率領數名侍衛向王宮疾馳而去。

向光而行,向陽而生。殘夜未盡,天光未曉,李順在吳蘊、相里貴等人的簇擁下,跨上戰馬,離開王宮,奔東門而去。

走進這歡樂場,背上所有的夢想,不懼狂風暴雨,不期地老天荒。潦草離場,信馬天涯,天各一方,無人再認清你的模樣。

此時,王繼恩率領征剿主力大軍趕到,這位宦官,板起不陰不陽的豬腰子臉,揚起馬鞭,喝令三軍,攻克成都,全軍自由掃蕩三天,後退者殺無赦。王繼恩的意思很明顯,告訴宋軍將士們,進城之後,給你們三天時間,可以隨意禍害老百姓。公開地搶劫、殺戮、姦淫,而且還合法。這是什麼王八邏輯,這一點,王繼恩比他的前任伐蜀統帥王全斌還混賬。

淳化五年(994)五月六日,天亮時分,宋軍發起總攻。官軍將成都圍了個水泄不通,從四面架起雲梯,發動猛攻。

十餘萬義軍奮起還擊,與同等數量的宋軍,展開一場殊死廝殺。楊廣與十餘親隨,被宋軍團團圍住,身中數十創,力竭而死。

街頭巷尾,破壁殘垣,到處都在廝殺怒吼;池台城郭,野樹溝渠,處處皆是折臂斷足,偃仰僵仆的士卒。

殘旗半卷,斜暉殷紅,馬蹄聲碎,喇叭聲咽。成都這座富可敵國的人間天堂,從未奏響如此凄涼的悲歌和駭人的死寂。

臨近黃昏,義軍除少數突出重圍,大部盡皆壯烈犧牲,數萬貧民全都倒在了「均貧富」夢想的血泊中。成都淪陷。

《宋史》載:「五月丁已,西川行營破賊十萬餘,斬首三萬級,復成都,獲賊李順。」

王繼恩率兵沖入大蜀王宮,士卒們將一個身著龍袍,鬍子很長,渾身瑟瑟發抖的中年漢子拖至王繼恩面前。

王繼恩仰天哈哈大笑:「李順,我以為你是個人物,原來卻是條青蟲。」未免節外生枝,傳令將大蜀王李順當場斬於階下,首級裝入匣中,命人快馬加鞭送至開封。史載,「五月十七日繼恩遣人馳奏:川賊平,斬獲賊首李順首級」。

這位穿龍袍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李順已經無關緊要了,王繼恩說是,他就是。在王繼恩眼中,這群叛民亂匪在他的手下是不可能再翻起什麼風浪的。

文能扶皇帝上位,武能帶兵打仗,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個能把三代皇帝玩於鼓掌之上的人,定然手段非凡。

義軍將領計詞、吳文賞、衛進、李俊、徐師中、吳利涉、彭榮等八人也相繼被俘,王繼恩命人打上木籠囚車,全部押送京師。

五月二十五日,囚車行至鳳翔,接到太宗旨意,亂臣賊子,罪不容誅,當就地正法,殺一儆百。八位將領全部當場就義。《宋史》載:「丙子,磔李順黨八人於鳳翔市」。

◆血洗成都

成都淪陷,官軍所到之處,殺人如蓺,血流成河。

益州知州張詠在《悼蜀四十韻》的詩中寫道:「虎旅一以至,梟巢一何弱,燎毛焰晶熒,破竹鋒熠爚,兵驕不可戢,殺人如戲謔。」

官軍進入成都后,燒殺搶掠就像開玩笑似的。王繼恩下令將三萬義軍俘虜,「盡加殺戮,不得有留,」全部屠殺。

接著「縱卒剽掠子女玉帛」。王繼恩縱容部下搶老百姓的財物甚至侮辱婦女,對這座富如天堂的錦官城,展開了一場空前的大洗劫。大蜀府庫中一百四十多萬金帛,被搶劫一空,官軍又對義軍殘餘勢力展開大搜捕,無數家庭慘遭黑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宋史》載:「僕使輩用事恣橫,縱所部剽略子女金帛,軍士亦無鬥志。余賊進伏山谷間,州縣有復陷者。」

王繼恩手握重兵,盤踞成都,日日與部下和親信宴飲取樂,歌舞昇平。每次出行,總是前後奏樂,騎兵肩衛,還備有專人執拿博局棋枰,可謂是威風八面,簡直就是個土皇帝,估計大蜀王李順都不曾做到如此風光。

《宋史》載:「專以宴飲為務。每出入,前後奏音樂,又令騎兵執博局棋枰自隨,威振郡縣。」

宋軍雖然攻陷成都,成都城外尚為義軍所據。雖身在成都,王繼恩也是活得有些提心弔膽。

◆李順迷蹤

民間一直有個說法,成都陷落之時,大蜀王李順並沒有死,他化裝成一個和尚,秘密逃出成都,繼續率領義軍跟官軍戰鬥。那個被官軍抓住殺死的李順,只是個替身。

詩人陸遊《老學庵筆記》云:「成都將破之際,李順忽然召來數千僧人,搞了個千僧齋,招待以菜飯,念經祈福。又招數千兒童,皆削髮剃度,穿上僧衣。早晨天微亮之際,僧人分東西兩門出城,李順也不知去向,估計是剃度后混在僧人隊伍中逃遁了。宋軍入城,逮捕得一位有美髯之壯士,相貌頗似李順,遂殺之,這人其實不是李順。蜀人傳言,李順逃至荊渚一帶,躲進一座寺廟,當了和尚。」

荊渚在哪裡,成都一直向東,過了「山之多不知其幾千里,不知其幾千萬峰,山之高且大如是」的長江三峽,那裡就是荊渚,也叫荊州。

也有傳言,城破之時,李順在相里貴、吳蘊等人的掩護下,衝出東門。官軍來追,相里貴力戰而死,吳蘊與李順被官軍衝散。李順在義軍的掩護下,逃往雲南。

四十年後,宋仁宗景佑年間,在廣州的大街上出現一位老翁,有人指認他就是曾經的大蜀王李順。巡檢使臣陳文璉帶人將其逮捕,釘上木籠囚車押解進京。經複查核實,確系李順無誤。朝廷因為對平蜀將士論功行賞已過去多年,不想再聲張此事,密令將李順斬首。賞陳文璉陞官兩級,派為閤門使,在朝廷做官。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至景祐中,有人告李順尚在廣州,巡檢使臣陳文璉捕得之,乃真李順也,年已七十餘,推驗明白,囚赴闕,覆按皆實。朝廷以平蜀將士功賞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斬順,賞文璉二官,仍閤門祗候。」

陳文璉是泉州人,系清源軍節度使陳洪進之侄,康定中期告老還鄉。沈括曾在泉州跟陳文璉見過面,他家裡有《李順案專卷》,詳細記錄了捕獲李順的經過。

由此可知,李順最後是被秘殺於開封監牢之中的。

同為起義軍領袖,李順與王小波不同。王小波是「吾疾貧富不均」,乾的是殺富濟貧,李順是「均貧富」。

他把地主老財召集起來,令他們將家中的金銀糧食,全部開列出來,按家中人口,留下夠吃夠用的,其餘的全部上繳,由義軍統籌調撥,賑濟了貧苦百姓,實現真正的共同富裕。

同時錄用有才能的人做事,撫慰百姓,義軍軍紀嚴明,所到的地方,秋毫無犯。義軍到達哪個州縣,州縣百姓都大開城門請他們進去。

義軍失敗之後,百姓一直對李順念念不忘,在民間能夠躲藏三四十年,可見,李順深得民心。

南宋時,詩人陸遊奉詔入蜀,他在《老學庵筆記》中記載:「成都江瀆廟北壁外,畫美髯一丈夫,據銀胡床坐,從者甚眾。邦人云:蜀賊李順也。」足以證明,一個多世紀后,李順依舊是蜀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代布衣百姓之豪傑,風雲激蕩,鬧翻整個巴蜀,英雄,永遠都是一部不老的神話。繁花落盡,三十餘載,不動聲色,隱姓埋名於江湖,可歌可泣,可嗟可嘆,斯人已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論功行賞

義軍將領王盛,打開城門,迎接官軍,有功於朝廷,詔令王盛穿錦袍佩束銀帶,高頭大馬,大張旗鼓在益州遊街三天,以示恩寵。

老百姓恨透了這位義軍叛徒,見到他遊街,紛紛朝他扔臭雞蛋、爛菜葉、磚頭、瓦塊。吐沫吐到地上,還要踩三腳。

收復成都,誅殺李順,官軍大獲全勝,太宗召集群臣論功行賞,彈冠相慶。

有一名叫張舜卿的官員向太宗上奏道:「臣聞順已逸去,所獻首蓋非也。」張舜卿說真李順已經逃跑,現在拿住的不是李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太宗一聽,肺就炸了,怒斥道:「平叛才幾天,你是怎麼知道李順逃走的,你這是在嫉妒他人的功勞,害諸將之功吧!」即命御前侍衛,將其拿下,推出午門外,斬了!

眾臣紛紛跪地求情,請皇帝息怒。太宗這才沒殺張舜卿,傳旨,將其貶為庶民,趕出京城。

副宰相、參知政事趙昌言、蘇易簡,認為王繼恩軍功當朝第一,應該封宣徽使,「非此職不足以酬其功。」說不授予宣徽使就不足以賞元勛。

太宗大怒:「太祖定製,何人敢違。」嚴厲斥責二位宰相。

《宋史》載:「宰相力言繼恩有大功,非此任無足以為賞典。上怒,深責相臣。」

宣徽使為執政之台階,是國政之本,太宗認為宦官不宜干政,令學士張洎、錢若水別議官名。最終,太宗採納張洎、錢若水的建議,給了王繼恩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宣政使,領順州防禦使。

宣政使、宣徽使,一字之差,實則相差甚多。宣政使雖位在昭宣使之上,但有名無實,之前沒有這個官位,算是為了封賞王繼恩,特地設立的。

這事還沒完,至道二年(996)春,平民出身的官員韓拱辰又向太宗上奏,稱王繼恩「平賊」有大功,應當擔任要職,現在只封了一個防禦使,獎賞過薄,不能讓朝廷內外心服。

太宗大怒,命侍衛將韓拱辰拉下去,打了幾十大板,這還不解恨,又令人在韓拱辰臉上刺字塗墨,發配崖州。

《宋史》載:「至道二年春,布衣韓拱辰詣闕上言:『繼恩有平賊大功,當秉機務,今止得防禦使,賞甚薄,無以慰中外之望。』上大怒,以拱辰妖言惑眾,杖脊黥面,配崖州。」

一個太監,竟然讓當朝宰相和文武百官多次主動為他主動請功,可見,王繼恩在朝中是何等的得風得雨,勢力是何等的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太宗怕的就是太監干預朝政,籠絡人心,圖謀不軌,多次大發雷霆,又是打又是罰,是有原因的。

◆太宗的「罪己詔」

平定了王小波、李順起義,太宗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以平息蜀地百姓的怒火。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寫一封檢討書吧,詔令中書省起草一份「罪己詔」。

詔曰:「朕用人不當,清濁不明,致使百姓之父母官不以親民為政,專務貪暴,擾民為寇。因此,朕自責備,自今而後,永鑒前弊,改弦更張。」

太宗的意思是說:這次叛亂不是百姓的過失,而是自己用人不當,下級官吏對於百姓過分暴虐苛刻,激得百姓叛逆為寇,特地發下罪己詔,表達對蜀地子民的歉意,自今而後,永鑒前弊。

太宗想用一紙罪己詔,把自己打扮成為「憂國憂民」的「明君」,妄圖把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洗得一乾二淨。

早在六月,太宗就下詔,赦免被李順脅從連累的百姓,讓蜀地百姓回到田地上去,不要再鬧了。將成都府降格改稱益州。八月,樞密直學士張詠外調為益州知州,詔令可以不上奏自行決斷有關事宜。

為官之人,手裡有桿秤,心裡也應有桿秤,哪頭歪了都會要人命的。張詠是一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人,王繼恩在成都如此的猖狂霸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小知州,竟敢怒懟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當朝老元戎,是誰給他的膽子,張詠又是何方神聖?

老百姓要的是能解決溫飽,有糧食吃,有衣穿,要的是能活下去,你皇帝再會演戲,能當飯吃嗎?老百姓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王繼恩帶兵攻打成都之時,張余率領義軍攻克嘉州(今四川樂山)。

成都失陷,李順不知所蹤。張余擦乾眼淚,留下王文操帶領一支義軍守嘉州,又集合各部數萬義軍兄弟,沿長江而下,向川南、川東進軍。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星星之火,遂成燎原,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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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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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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