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第12回

緩緩神,元昭終於清醒,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

「阿爹?」

「嗯,差點被老虎叼走的滋味可好啊?」見她神態無恙,定遠候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調侃閨女道,「還想不想打熊掌?」

山大蟲是民間的稱呼,虎豹熊狼狐等野物,書籍里均有記載。

「嘻嘻,想,」不理阿爹的調侃,元昭笑得眉眼彎了彎,「等我好了,再進山打那兩頭熊。」

看白天那種情形,被插了幾刀的大老虎估計死透了,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傳聞中的兩頭熊身上。

至於自己的初戰告敗,無妨,她不在乎一時得失,更不覺得丟臉。

臉是什麼?能吃嗎?她還小,功夫練得再好也比不過季叔等人,甚至洛雁都比她強。且在熊虎跟前,她尚是幼崽,不夠它們塞牙縫的,自己打不過也正常。

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她遲早要贏回來的。

「為何一定要打熊?」定遠候神色溫和,不動聲色地套問閨女的所圖,「阿玉說過她喜歡?」

為一個下人的喜好去冒險,不是一個主子該做的事。

「她沒說,」元昭笑意微斂,略微警惕地回道,「只是孩兒覺得,我堂堂大將軍之女,所送之禮竟與旁人無異,何等俗氣?我才不要跟那些女子一般無趣。」

這是真話。

「嗯,我兒心思巧妙,與眾不同。」定遠候並未呵責,反而問,「那你可曾想過,你把熊掌給了阿玉這等下民,以後拿什麼去送給京城的姑父陛下和姑母?」

天家尊貴,豈能與庶民平等對待?

她今日把熊掌贈予庶民,意味著將來奉予尊長的禮物,要比送給庶民的珍貴十倍或百倍。熊虎是當今獸類的霸主,再往上就是珍禽異獸,得在神話里尋。

萬一被有心人小題大做,逮住此事作把柄,將來她和家人吃不了兜著走。同樣的,若等禮物送出她才想起尊卑之別,那就太晚了。

到時想抹平此事,阿玉必死,別無他法。

「我兒心善,若用之不當,善果與惡果何異?」定遠候摸摸她的額頭,嘆道,「阿玉是良民,既已成親,就讓她在家侍奉翁姑,操持家務吧,不必在你跟前侍候了。」

意思是又要換人了?

「……」元昭默然,但在父親溫和的目光注視下,點點頭,「嗯。」

次數多了,她已習慣父親的安排。

從京里派出來駐守邊境的將領是不能攜帶家眷的,可她的情況特殊,加上當年死活不肯跟陌生人(京里來的人)回京,陛下無奈,同意她留在阿爹身邊。

本來,她是和阿爹一同住在營地的,軍中的將士們一得空就教她功夫。

敢去打熊掌,就是功夫給她的勇氣。

啊,話題岔遠了。

在軍中,她的飲食起居都由阿爹和季叔等人安排侍候的。等到六歲,阿爹便在離營地最近的縣城設臨時的將軍府安置她。

原本在府中侍候的,是阿爹致信回家找阿娘要的僕婦。

阿娘趁送僕婦過來時,偷偷喬裝打扮跟著一起來看過她,給她帶來許多書籍和玩具,還布置了一堆功課讓她每天按時做。

等將來回京要考的,考核不通過,不許進家門的說~。

啊,又岔遠了。

不幸的是,阿爹就像一塊磚,哪有叛亂往哪搬。兩位僕婦一個在遷徙途中水土不服,成天吐得死去活來;一個在叛軍刺殺大將軍的一場混亂當中受重傷。

小阿昭看到她們難受,有點感同身受,哭著讓阿爹把她們送回阿娘的身邊。

就這樣,倆僕婦被先後送了回去,如今在阿娘的莊子里當差。之後,阿爹讓阿娘不必送人來了,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找當地婦人照顧孩子,不定期換人。

算算日子,阿玉母女算是陪她最長時間的,該換了。

按理說,權貴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娘,她也不例外。小時候,她曾經好奇地跑去問阿爹,因為她不記得三歲前的事。

阿爹說她也有,還是兩個。

可惜,她們在宮裡時,一位得急症沒了;另一位因手腳不幹凈,被月貴人逐出宮去。

據悉,貴人心善不嚴懲,可那位乳娘的家人怕惹禍上身將她轟出家門。她走投無路,一時想不開便在城外的一片樹林里弔死了,無人收屍被抬到了義莊。

坊間傳聞,定是那乳娘得罪了貴人惹來殺身之禍。

畢竟,她要奶的孩子是前朝暴君一族之後,天生有視人命如草芥的德性。真相如何,外界無從得知;而外間的流言宮中貴人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也枉然。

雖是貴人,亦有百般無奈隨身,阿爹如是解釋。況且,一個奶娘而已,不值得勞神。

「阿爹,」小元昭想起方才的夢,不由得一臉神秘地悄聲說,「我想起那個哄我出府的人了……」

當年被拐,追查此事的官員給定遠候府的解釋是:無人主使,純粹是她倒霉碰到兩個拍花子的。

得知她是定遠候之女,販子怕惹麻煩想直接弄死的,誰知傳出誅九族的聖旨,頓時嚇得不敢動手。又不敢把人送還,便打算把她運出武楚,扔到大齊去。

大齊人最痛恨北月氏,若得知她是定遠候之女,八成直接弄死。到那時,她的死活就不關販子們的事了。誰知關鍵時刻,她醒了,把三個販子送進牢里。

可她身為受害者,驚嚇過度,忘了很多細節,問不出什麼東西。

等審查完畢,那三個人被賞了杖刑,替小郡主解氣。

由始至終,定遠候一家無人見過那三個販子。等看到他們的屍體,一切都已蓋棺定論,結束了。

「哦?是誰?」定遠候好奇地看著閨女。

「是二娘身邊的采屏。」小元昭很肯定地說,「她說姊姊們在路口等我,讓我一定去。」

側夫人是長公主,定遠候讓嫡女喚對方為二娘,算是一種地位的肯定。鳳氏欣然接受,她喜歡熱鬧,經常邀請候府的女眷們過府一聚,包括孩子們。

受姜氏的影響,鳳氏對待夫君的姬妾們同樣和善大度。

小阿昭在家裡住時,府里的庶姊們待她挺好的,阿娘也鼓勵她和她們一起玩。得阿娘的允許,她偶爾隨庶姊們到長公主府一游,識得二娘府中幾位侍女。

可惜,姊姊們能經常出去,她不行,阿娘老拘著她。

可憐的她,曾經在宮裡橫著走的主兒,如今被拘在一小方天空里。這不,那天采屏和長公主府的幾位侍女奉命給阿娘送節日禮時,悄悄告知她這個計劃。

她興奮極了,於是自投羅網,把自己送進販子的麻袋裡。

「好,阿爹知道了,」定遠候微微一笑,替孩子摁實被子邊的縫隙,「快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畢竟是病人,小元昭確實累了,閉眼不久便睡著了。

等她睡著,定遠候才起身離開。

至於那位采屏,在孩子失蹤不久就病死了。這,便是他懇求聖上讓孩子留在身邊學武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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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簾風月掛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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