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崩塌的秘密

春天，俄勒岡的天氣是溫暖和乾燥的，好像是某個商會為彌補過去潮濕的過去而變出來的。

這裡的空氣清新，彷彿來自另一個前工業化時代。

在漫長的灰色月份剛剛過去，很快又要回來之後，它似乎是一份特殊的禮物。在這樣的日子裡，呆在家裡是不可想象的。

路易來到了波特蘭，今天他們要和洛杉磯湖人打一場比賽。

波特蘭的紀念體育館里，人們曾在三年前見證球隊登頂。那是70年代最有分量的一座總冠軍，那是聯盟合併之後的第一個賽季。

對路易而言，波特蘭之旅雖然是額外的工作，但他很享受這趟旅程。

當他看見開拓者的對手是湖人隊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可能菲奇要他偵察的，不是開拓者，而是湖人。

畢竟開拓者在聯盟，只能算是中流球隊，湖人才是凱爾特人的心腹大患。

有念於此，路易認真了起來。

對於湖人，他不陌生，即便沒有菲奇的這份額外任務，他也會重點觀察湖人的比賽。

湖人主教練韋斯特海德繼承了前任的快節奏進攻，讓魔術師和諾姆·尼克松如魚得水。

唯一對湖人的快節奏進攻不滿的，只有卡里姆·賈巴爾，他喜歡慢節奏的比賽。

但賈巴爾和張伯倫一樣，都是大小姐脾氣。

說難聽點，就是很喜歡作，又不愛把事情說乾淨。

誠如鄧紫棋所言，女人們太喜歡暗示了。而賈巴爾也喜歡暗示，於是大家總是猜不到他的心意。

魔術師的笑容正在凈化這支球隊。

他是個完美的體育明星，他必將奪走鎂光燈和掌聲，此時，所有人都喜歡他，但當大家厭倦當他的陪襯的時候，才是他真正的考驗。

路易太了解這支湖人。

菲奇可能不相信，但他知道這支湖人的死穴在哪。

可惜他並不是主教練，而且，如無意外，歷史的車輪還會沿著路易所熟悉的方向前進。

凱爾特人會在季後賽里輸給76人，然後76人會和湖人艱苦地打五場比賽，再在第六場被魔術師打出傳世之戰。

終於，關於這年代的部分記憶在路易的腦海中被喚醒了。

他可算是有了一點穿越者的先見之明，就是沒啥卵用。

「你就是波士頓的那個『小鬼』？」

路易看向聲音的來處，那人面帶笑容，看起來很和藹。

「呃...我是路易。」路易也不知道「小鬼」的名頭是怎麼傳出去的。

怎麼見個人都叫他小鬼啊？

叫「小惡魔」不好嗎？雖然聽起來像是壞人，但「小鬼」太沒氣勢了。

「我聽斯圖提起過你。」那人自顧自地笑道，「他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年輕的球探。」

路易自嘲道：「我越來越發現年輕在這一行里不一定是好事，有很多人會因為我的年紀而輕視我的建議。」

「他們付出代價了嗎？」

「還沒有，」路易心想，貌似凱爾特人目前也沒有枉顧過他的建議，「不過快了。」

這時，路易才想到詢問對方的名字。

「我叫拉里·溫伯格（LarryWeinberg）。」對方笑了笑，「我是開拓者的老闆。」

路易見過歐文·萊文，見過約翰·Y·布朗，哈里·曼德里安，見過桑尼·韋布林（尼克斯老闆），溫伯格卻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沒有上位者威嚴的人。

他意外地平易近人。

「很榮幸見到你。」路易鄭重地說。

「你是來偵察湖人的吧？」就連溫伯格也知道，路易不可能是來偵察開拓者的。

路易沒有否認：「算是吧。」

「介不介意換個座位？」溫伯格邀請路易去他的包廂。

路易完全不介意，他沒想到溫伯格對他的感官這麼好，他們非親非故，這是第一面。

溫伯格的包廂極其舒適，有各種飲料，視頻，暖氣和遠超紀念體育館內部的空氣。

這種條件的包廂起源於洛杉磯的論壇球館。

傑里·巴斯給職業體育帶來了「享受」的一面，許多球隊有學有樣。

今晚的比賽，開拓者從開場就被湖人捏住了七寸。

他們明明有兩位相當不錯的內線——莫里斯·盧卡斯和科米特·華盛頓，論技術，雖然遠不如賈巴爾，但都是有名的死豬皮滾刀肉——華盛頓給湯姆賈諾維奇的那一拳，毀掉了NBA的形象，從此淪為流浪漢，短短几年從湖人到凱爾特人再到快船，如今來了開拓者。

盧卡斯最著名的鬥毆是1977年總決賽上和道金斯的拳擊，這是對普通的球迷而言。對如今的NBA而言，盧卡斯最著名的一場戰鬥，是在ABA和「火車頭」阿蒂斯·吉爾莫（ArtisGilmoreC）。那吉爾莫身高近2米2，運動能力超群，堪稱70年代的德懷特·霍華德，卻生的一個好脾氣，有個被人打了，還關心對方拳頭疼不疼的典故。

這等人，竟然被盧卡斯激怒，於是他追著盧卡斯滿場跑，終於把人逼入死角。盧卡斯退無可退，打架不是他的本意，但當時吉爾莫已經失去理智，於是他惡向膽邊生，上前兩記勾拳把火車頭打翻在地，一戰成名。

開拓者擁有這兩個牲口，完全可以針對賈巴爾不喜歡對抗這個點下手。華盛頓是賈巴爾的前任保鏢，不好下手還能理解，盧卡斯的發揮讓人費解。

「莫里斯·盧卡斯毫無能量啊。」路易有話直說，「他看起來根本不想打球。」

溫伯格笑道：「因為斯圖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價錢。」

路易看向開拓者的老闆，有許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莫里斯認為自己值得65萬的薪水，但我們沒有滿足他。」溫伯格看起來完全不為在場上消極怠工的盧卡斯生氣，「他認為，如果是紅髮大個子，無論他要多少錢我們都會滿足，因為那傢伙是白人，而他是黑人。」

「那...」路易小心翼翼地問，「這和膚色有關嗎？」

「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

溫伯格坦蕩地承認了膚色會影響球員的收入。

「我也想過，如果莫里斯是個白人，我們會一口拒絕他嗎？」這件事，溫伯格自己都沒答案。

很多白人都說黑人沒有被歧視，他們賺了許多超過他們力所能及的錢。

羅賓遜案后，這個現象客觀上是存在的，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球員，有些球隊會惡意抬價，把球員身價拉高從而得到球員。

但這種事，這種利好，從來都是屬於那些頂尖球員。

如果是替補球員，或者坐在板凳上揮毛巾的小角色，大部分的球隊都會選擇實力更差，但也更便宜，卻更受球迷歡迎的白人。

這就是當代聯盟的潛規則。

人盡皆知的膚色區別。

「其實，如果紅髮大個子還在，我們同樣會滿足莫里斯的要求。」溫伯格有為自己和球隊開脫的意思，「可惜了，造化弄人。」

這正是路易感興趣的一個點，開拓者是如何用兩年的時間，把一支前途無量的「白人希望」冠軍弄崩塌的。

路易的願望，是成為帕特·萊利、奧爾巴赫那樣的教父。

要成為教父，他所要考慮的，就不能只是局限於球探工作和執教。他還得弄清楚冠軍球隊的構成，那最重要的取勝秘密，和使本該成為王朝卻沒有成為王朝的冠軍球隊的崩潰秘密。

看起來，他今天很接近秘密。

「其實你們的決定沒有問題。」路易自然要順著溫伯格的話，不能讓這位慈眉善目的老闆唱獨角戲啊。

溫伯格看著他，想聽聽他怎麼說。

「即便紅髮大個子還在，我也看不出留下莫里斯的必要。」路易指出，「他已經不在巔峰期了，再給他一大筆錢，還不如想辦法引入一些更年輕更有能力的內線。這完全是出於業務能力的考慮，和膚色沒有關係。」

路易的話說到溫伯格心坎里了。

好像這樣就能洗清他們愧對功臣的事實。

「沒錯，你說得很對。」他是個平易近人的好老闆，但終歸是商人，他不能為一件逐漸貶值且不能帶來更多利潤的商品付出超過市場價的錢。「不愧是里德看重的『小鬼』。」

平心而論，路易完全不討厭溫伯格在這件事上的立場。

他並沒有錯，他們最大的錯誤是既不肯給盧卡斯高價，又沒有快速地將他出手，弄成了現在這個相互折磨，後者交易價值不斷下降的局面。

這給路易提了醒，以後找老闆，一定要找那種不介意賠錢的。

一定得是那種，把勝利看得很重，又不會去干涉球隊運作的。

目前他見過的老闆很少，所以還沒碰到一個完全符合要求的。

何況，他頭上還有個奧爾巴赫。

雖然他的腦袋上已經長了反骨，但想實現自己的抱負，他要走的路還很長。

那一晚，湖人狂屠開拓者24分。

魔術師拿下19分10籃板13助攻，他不止一次讓溫伯格垂涎。

「多好的球員啊！」溫伯格羨慕地說，「這是一個可以讓人完全放下膚色之見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