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灰暗的天空似要落下來般,越壓越低。

鵝毛大的飛雪夾著凜冽寒風灌進馬夫的頸脖里,割得肌膚生疼。

這樣的數九寒冬是沒有人願意出來奔走的,馬夫卻顧不上凍得發紅的手,嘴裡吐著熱氣,一個勁驅趕馬兒疾馳,似恨不得一眨眼就能逃出生天。

空曠的山林里積了層層白雪,四周除了馬蹄車輪聲萬籟俱寂,甚至連鳥雀都沒有。

馬車裡的祖孫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

韓老夫人面色憔悴,蒼老的手輕輕撫摸韓琅手背上的青紫鞭痕,黯然道:「溫然且忍著些,我們很快便能離開齊國地界了。」

蜷縮在她懷裡的韓琅疲憊地應了一聲,原本白皙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緋色,襯得眼尾那顆小紅淚痣愈發瀲灧。

頭越來越昏沉,韓琅試著動了動身子,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燒得厲害。

四肢冰冷得不像話,韓老夫人這才發現了他的異常,忙摸他的額頭,焦急道:「伯虞,溫然發起了高熱,先停下來緩緩!」

韓琅有氣無力道:「祖母莫要管我,前面不遠便是朱昌鎮,若是停留下來被孟卓追上,誰都活不成。」

韓老夫人心急如焚,鼻頭泛酸道:「你打小便不容易,父母去得早,僅有的妹妹也夭折了。你是韓家唯一的獨苗,若是斷送在我這老婆子的手裡,叫我有何顏面去面對韓家的列祖列宗?」

見她眼眶發紅,韓琅心中不忍,強打精神道:「是溫然不好,本該讓祖母安享晚年,卻陪著我亡命奔波……」

「你莫要說了,孟卓卑鄙!」頓了頓,「你與他同窗六載,在他落拓時我祖孫待他如何,他心知肚明。如今你受難,他卻落井下石斬盡殺絕,白交了這麼一個畜生!」

韓琅喉結滾動,想說什麼,終是忍下了。

對於這個同窗摯友,他是不想做任何評價的。

馬車裡一時寂靜下來,韓老夫人心緒難平。

這些日他們馬不停蹄奔波,她卻顧不上自己,一顆心都撲在韓琅身上。畢竟他在獄里受盡折磨,撈出來時滿身傷痕,能不能熬過這個隆冬都還是未知數。

待馬車行至臨關道時,伯虞似察覺到了什麼,匆忙勒停馬兒,下地伏聽。

片刻后,他神色凝重道:「家主,他們追來了。」

韓老夫人心頭一驚,面如土色道:「這可如何是好?」

韓琅掙扎著爬出馬車,他身形瘦削高挑,一身臃腫的粗麻布衣仍舊難掩士族文人的清雋秀美。

外頭的刺骨寒風吹得混沌頭腦稍稍清醒了些,他同伯虞商議分道而行,若是僥倖躲過了這一劫,便在百里亭匯合。

伯虞得了令,繼續駕馬前行,祖孫二人則另尋藏身地。

天寒地凍的,周邊幾乎荒無人煙,兩人冒著風雪朝附近的林子里去了。

韓老夫人常年居在後宅,韓琅雖滿腹才學,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士族子弟,一老一少在雪地里艱難前行,悶著頭朝看不到希望的生機里奔。

莫約一刻鐘左右,一隊彪悍人馬把伯虞駕駛的馬車團團圍住,迫使他停留下來。

領頭的年輕人一襲紫色的精美華服,頭戴高冠,身披玄色斗篷,手拿馬鞭指著他,冷然下達命令,「搜!」

隨行士兵匆匆搜查馬車,裡頭卻空無一人。

意識到被對方金蟬脫殼,孟卓懊惱不已,當即命人殺伯虞泄憤。

縱使伯虞有點防身功夫,也架不住訓練有素的甲士,須臾便被眾人屠殺在雪地里。

孟卓一行人迅速折返回去,繼續追擊祖孫。

數日逃亡,已令祖孫二人精疲力盡,再加之韓琅先前曾在獄中受過刑,此刻全憑意志支撐。

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兩人倉促逃亡。

只消片刻,一道強勁的破風聲從身後襲來,鋒利的箭刃貫穿過皮肉,韓琅猝不及防栽倒在地,腥紅的鮮血迅速染透了衣裳。

「溫然!」

韓老夫人失措驚呼。

韓琅痛苦地趴倒在雪地枯葉里,呼吸急促,好似連肺管子里都沾染了血腥。

韓老夫人急得落淚,想去把他扶起來,卻被他推開,咬牙道:「祖母莫要管我,快走!」

遠處的孟卓等人迅速逼近,韓老夫人心知在劫難逃,泣不成聲。

馬背上的孟卓好整以暇地看著祖孫二人,韓老夫人急昏了頭,絕望地跑上前跪求孟卓放過他們。

孟卓露出憐憫的眼神,假惺惺道:「老夫人,是溫然自己不懂事,他若是老老實實在牢里呆著,說不準還能多熬幾天。」

韓老夫人抹淚哭求道:「文亦,你與溫然同窗六載,皆是姜道子的學生。平日韓家待你不薄,今溫然落難,文亦可否看在往日同門情誼的份上饒他一命?」

提到姜道子,孟卓冷冷地笑了起來,看向韓琅,生了戲謔,「溫然,老師素來愛重你,欣賞你是個有君子風骨的人。你且站起來給我看看,讓我好好瞧瞧你那根脊梁骨到底有多傲。」

趴在地上的年輕人直勾勾地盯著他,明明如喪家之犬般落拓狼狽,但那雙清澈的眼眸里卻裝著不屑與鄙夷。

那種鄙夷刺痛了孟卓,朝他怒吼道:「你站起來啊!」

雙方僵持了許久,韓琅才默默掙扎著一點點爬起來。

他的動作遲緩,頭昏沉得厲害,後背的箭傷因拉扯錐心刺骨,卻被他強行忍了下去。哪怕額頭上布滿了細密冷汗,仍舊一聲不吭地緩緩站立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腳下虛浮不穩。

韓老夫人瞧得揪心,不由得老淚縱橫。

孟卓仔細看了會兒他,抬了抬下巴道:「你跪下來求我,我便饒你一命。」

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韓琅勾了勾嘴角,反而把背脊挺得更直。

他的頭髮凌亂,粗麻布衣上沾了不少臟污泥跡,手背上殘留著牢獄之刑,整個人被折辱得瘦削虛脫。

然而那雙桃花眼裡卻蘊藏著看不透的凜冽,眼尾的淚痣在風雪中平添出幾分柔弱風情,卻阻擋不了他骨子裡的錚錚傲骨。

他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韓琅,跪天地,跪父母,跪君主,跪黎民,唯獨不跪你這等賣友求榮的卑劣小人。」

孟卓瞳孔收縮,沉默了許久,才朝身邊的士兵做了個手勢。

那人拿著兵器粗暴地打斷了韓琅的雙腿,迫使他跪了下去。

「溫然!」

下肢無法承受重力,韓琅再次栽倒在地。

韓老夫人哭得肝腸寸斷,想要過去看他,卻被士兵死死拽住。

騎在馬背上的孟卓譏諷道:「沒想到溫然的心腸竟是這般冷硬,見了血,斷了骨都不會叫痛,今日我便要看看你會不會哭。」

發白的指骨深深地埋進了雪地里,韓琅暗暗咬緊牙關。

孟卓陰沉道:「哭,哭給我看。」

風雪恣意,韓琅抱著滿身傲骨靜默無聲。

孟卓惡毒道:「不會哭是吧,那我便殺了你唯一的至親,教你哭。」

此話一出,韓琅猛地抬頭,咬牙切齒道:「孟卓,我祖母未曾虧待過你,你要殺要剮只管沖我來!」

孟卓很滿意他的反應,「那你便爬起來,跪著求我,求我饒她一命。」

韓琅恨得睚眥欲裂。

他忍著劇痛,雙手匍匐在地,試著緩緩支撐著身子爬起身。遺憾的是他的雙腿已被折斷,縱使他咬破唇,痛得冷汗淋漓,仍舊無法下跪。

圍觀的士兵見他滑稽笨拙的模樣紛紛嗤笑起來。

那場景令韓老夫人肝膽俱裂,不願看到他因自己受辱,悲憤之下使出全身力氣拔出身邊士兵的佩劍,自刎而亡。

溫熱的鮮血從頸脖中噴洒而出,濺落到枯葉上,染透了地上的雪白。她蒼老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悲壯又凄涼。

眾人皆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住了。

韓琅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泛紅的眼眶裡再也抑制不住從心而發的絕望。

熱淚從眼底滾落,他如野獸般,額上青筋猙獰,從喉嚨里發出痛不欲生的掙扎悲鳴。

像是想挽留她,他吃力地朝她爬去,卻一次又一次被士兵踐踏折辱。

最後他徹底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趴在地上,呼吸漸漸微弱,甚至連瞳孔都開始渙散了。

士兵重重地踢了他兩腳,他一動不動,死死地望著雪地里的至親,眼底凝結著深入到骨子裡的哀傷。

士兵探了探他的鼻息,朝孟卓搖頭,表示氣息微弱,快不行了。

孟卓看了一眼周邊。

在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寒冬里,二人一死一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要有野物出來覓食,祖孫便是最好的美味。

他滿意地做了個撤離的手勢,一行人陸續打馬離去。

林子里很快便寂靜下來,風雪將濃鬱血腥清掃得一乾二淨。

也不知隔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陣陣突兀的鈴鐺聲。

韓琅的眼皮微微動了動,那聲音越來越近。

伴隨著踩在枯葉上的窸窸窣窣聲,他在渾渾噩噩中看到了一個披著灰色兜帽的女人朝他走來。

那人身段纖秀窈窕,有一張厭世而寡淡的臉。

她緊抿著薄唇,眼眸是琥珀色的,肌膚蒼白得反常,滿頭烏髮被鬆散地束縛在腦後,用一種奇怪冷漠的眼神打量他。

那張臉似曾相識,他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意識逐漸變得混沌模糊,最後消失。

韓琅陷入了冗長的昏迷中。

見他如死屍般沒有動靜,宋離撿起一根枯枝戳他。遲疑了片刻,她才走上前,伸出二指放到他的頸動脈上——還沒咽氣。

宋離垂眸睇他,滿身臟污,唇上沾了血跡,臉上有淚痕,背上浸染了大片殷紅,雙腿被折斷,手背上的青紫鞭痕看起來猙獰可怖。

她起身去看韓老夫人,早已斷氣。

望著慘烈的祖孫二人,宋離的腦中緩緩浮現出《魏國紀事》里的隻言片語。

公元前440年,琅變革失敗,落獄逃至魏。

這一年韓琅二十一歲,事業夭折,被摯友虐殺,唯一的至親成為劍下亡魂。

宋離認真地凝視雪地里那張秀美面龐,又不由得想起了《魏國紀事》里的另一筆記錄。

公元前433年,魏舉兵攻齊,卓被俘,琅割卓108刀而亡。

同窗相殘,姜道子痛心疾首,與韓琅斷絕師生關係。

後世對韓琅虐殺同門行徑頗有爭議,抨擊他變態兇殘,冷酷暴戾。

而現在,那個此後會令魏國走上強盛的男人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宋離腳下。

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心情,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個曾經滿懷一腔熱血的赤忱男兒已經死去。

重生后的韓琅,將是一個陰沉可怕,並以一己之力將魏國推上霸強巔峰的締造者。

就從今天開始,在地獄烈焰中絕望隕落的飛蛾,即將黑化蛻變成為毒蜂,給魏國歷史上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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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人進城雖鬧了不少笑話,好在是姑娘們都很給力,談婚論嫁得都不錯。

唯獨讓秦母發愁的是秦宛如,別的姐妹都覓得佳婿,她偏生醉心於棉花種植紡織技術改革。

秦宛如眼淚汪汪,「阿娘,不幹這個我就會死啊!!!」

起初,王簡:「秦三娘小門小戶,姿容一般,又愛在市井裡廝混,跟京中世家貴女相比,實難登大雅之堂。」

秦宛如:「???」

王簡:「如此庸俗之女,怎可與我匹配?」

秦宛如:「……」

後來——

王簡:「秦三娘居然瞧都不瞧我一眼,難道是嫌我太過傲慢?」

秦宛如:「不,我只是更愛學習種植技術而已。」

王簡:「我都這般不知廉恥主動了,她竟然還沒有任何回應?」

秦宛如:「不,紡織技術改革才是我畢生的追求!」

王簡:「她難道是嫌我年紀太大?」

秦宛如:「國舅爺跟太后是親姐弟,年紀確實……」

王簡:「瞎說,我才二十齣頭,就輩分高了些,眼瞎了點。」

秦宛如:「……」

【放飛自我鋼鐵直女×傲嬌悶騷口嫌體正直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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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美強慘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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