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你在教我怎麼做事?
連良縱然再堅強,也只是個孩子。她的眼眶一下子蓄滿了淚水,像是受傷的小獸,兇狠的瞪著喬影。
對峙間,空氣好像被冰凍住。傅贏緊張的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小嘴一抿,皺著眉對著喬影道:「喬影阿姨,你太過分了!」
「你不想認連良,又幹嘛要來找她,過你的安心日子就好了。」
傅贏也是很生氣,拉住連良的手道:「我們走。」
說完,兩個孩子就往門口走去。
喬影臉色煞白,看著連良就要走出店門,對著他們的背影大聲道:「等一下,不許走!」
連良的腳步頓住,轉過身來。她看著喬影,臉上掛著淚水。她道:「如果你是要我搬家才來找我的話,我告訴你,我不要你的房子!我有家,我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喬影望著她,手指捏了又捏,臉上痛苦萬分。
連良再也沒有回頭,用力推開店門走了出去。
馬路上,裴羨開車經過,就看到兩個小孩子從一家餐廳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孩子好像是在哭。
那不是傅贏,還有喬影的那個孩子嗎?
裴羨的車速放慢,不自覺的從後視鏡看著那個哭著的小女孩,眉心皺了起來。
理智告訴自己不要管閑事,可當他看到喬影從店鋪內衝出來,揪住那個女孩的手臂時,目光卻一直的盯著那裡。
他看到喬影似乎在說什麼,雙方在馬路上好像是爭執了起來。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此時已經看不到那家店鋪,更看不清那幾個人了。他突然一腳踩了剎車,轉了方向盤開了回去。
下車,連車門都沒有關,裴羨大步的走過去,說道:「你們在幹什麼?」
喬影身影頓住,轉頭看向裴羨。他擰著眉正看著她們。喬影沒理他,對著連良嚴肅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傷心難過,你必須馬上搬家!」
連良用力掙扎了下,沒有掙開,突然對著裴羨道:「叔叔,幫我報警,她是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裴羨眉毛皺得更緊了,不解的看向喬影。喬影氣急,高高揚起手臂像是要打下去:「我這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連良無懼的看她,抬了抬下巴道:「你是要打我嗎?你有資格嗎?」
「不是說,對著任何人都不要說,我是你生的嗎?」
連良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的望著喬影,在這樣的直視下,喬影幾乎要崩潰了。
她看著那一雙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身體開始不能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她極力的咬住牙齒,讓自己不要想起,死命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用力的閉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手直指著前面的馬路:「你走!你走!」
她鬆開了手,連良沒看她一眼,快步的跑了起來。
傅家的車一直的跟著他們,此時就停在馬路邊上。連良快跑了幾步,到了車邊砰砰的敲車窗,哭著叫開門。
兩個孩子最終坐上車,很快就離開了。
喬影蹲在地上,雙手緊緊的環抱住自己,好像把自己跟這個世界隔絕了開來,身體依然在不住的顫抖著。
裴羨想起在車庫時,她發狂前也是有這樣的異樣,不敢輕易碰她。
他蹲下來,幾乎是平視著她,小心道:「喬影,你還好嗎?」
低沉的磁性嗓音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卻讓人心安,喬影覺得自己從一個冰寒黑暗之地走了出來。
她抬頭茫然的看著面前的臉,再轉頭看了看四周圍。陽光很暖,頭頂的樹葉被陽光照射著發出金芒,每一根葉脈都清晰無比,周圍的行人在奇怪的看著他們。
喬影回過神來,頃刻間就恢復了冰冷的神色。她站了起來就要往自己的車那邊走。
裴羨一把拉住她,低頭看著她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他道:「我們談談。」
喬影抿住了嘴唇,沒有說話,做出跟他沒什麼話好說的模樣。
裴羨沒鬆手,兩人僵持著,過了幾秒鐘,裴羨道:「我要跟你談的是那個孩子的事。」
喬影偏頭看他:「關你什麼事?」
裴羨道:「我們要在馬路上討論你跟她的事嗎?」
他強自拖著她,把喬影送到車上。
裴羨關上車門,看著前方路面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是在給她二次傷害?你會毀了她的!」
「你跟她沒有感情,就給她安靜。你這樣的殘忍,當初又何必生下她?」
裴羨知道她被強,暴,孩子是那時候的產物。可在她懷孕的時候她有權利做出決定,要不要生下孩子的。
參考被強,暴過女人的案例,很大一部分都選擇了流產。
裴羨能想到的,就是因為那孩子是張業亭的,她對他還有感情,所以她選擇生了下來。可是張業亭卻沒有對她負責,她沒有想要撫養這個孩子。
雖然這裡面依然疑點重重,但裴羨從得到的那些信息來看,只能拼湊出這樣的結果。
喬影的手指蜷縮了起來,唇色煞白,她低吼道:「你知道什麼,憑什麼在這裡指手畫腳!」
裴羨道:「我不想對你的事指手畫腳。但既然看到了,相識一場,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你。」
「你說,那孩子是張業亭的,你又千方百計阻止他找這個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在我看來,你這是在報復他對你的拋棄還是什麼?」
「我不是!」喬影尖叫了起來。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裴羨直直的望著她,逼迫她說出真相。
喬影幾乎就要說出來,看到他精銳的眼眸時,又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裴羨看了一眼她握緊的拳頭,再說道:「喬影,你不想認這個孩子。但既然張業亭找來了,你又有什麼權利阻止他相認?」
「你不要她,就讓那個人也得不到嗎?」
「你說,你這不是報復,又是什麼理由?」
喬影忍不下去了,她再也無法繼續跟他坐在一輛車上。再繼續下去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的。
她除了發瘋,就是不顧一切的把那些不能為人知的事說出來。
喬影推開車門,頭也不回的逃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車上,迅速駛離。
不遠處的一輛計程車上,車後座的女人淡淡的看著前面依然停的那輛車,看著駕駛座上的男人抽了根煙,點上火。
星光閃過,煙霧將他的臉籠罩了起來,讓人看不清,她卻能夠感覺到男人心底的煩躁,她可以想象到他皺緊的眉。
燕伶還能清晰想起去年雨夜的場景。
裴羨望著喬影時,目光專註的看著她,不舍心疼,不解,難忘……
而她此時,又一次的親眼目睹了他那樣的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落下淚,或許那次意外讓自己變得脆弱。她擦了擦臉頰,逼迫讓自己笑起來。
「小姐,要下車嗎?我還要做下一單生意。」司機從鏡子里看了一眼後座的女人。她戴著口罩,所以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當她只是個普通的乘客。
燕伶付了錢,道了聲謝后,下車往裴羨的那輛車子走去。
今天是她去醫院複診的日子,裴羨說去接她,可等她檢查完畢,也不見他人過來。
她打他的電話,說已經在路上。裴羨的公司距離醫院不算遠,再等了半個小時,還不見他人過來。擔心他路上出了什麼事,她又打了他的電話,卻沒有人接聽。
燕伶情急之下,就打了車出來找,看到裴羨的車子正想要打招呼,卻看到他的車子突然調轉了車頭。燕伶本來以為他可能是臨時有事回去,卻看到了之後的那一幕。
任何時候,只要是有關喬影的,他都是這樣。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把喬影放在了第一位。
燕伶慢慢的走向那輛車,哪怕她如此接近,他都沒有看到她。
腦中驀然響起一首歌。
空蕩的街景,想找個人放感情。
做這種決定,是寂寞與我為鄰。
我們的愛情,像你路過的風景。
一直在進行,腳步卻從來不會為我而停。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燕伶走到車邊,摘下口罩,微微的翹起唇角。她敲了敲車窗,車內裴羨回過神來,看到車窗外燕伶的臉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是要去接她出院的。
燕伶坐上車來,她沒有坐在副駕座上,而是坐在後車座,他的車座後面。高高的椅背可以擋住她的臉。
裴羨像是被抓包的,心底煩亂的摁滅了煙蒂。他道:「不是說去接你,怎麼自己過來了。」
燕伶笑了笑道:「已經等了你很長時間了,打你的電話也不接。」
裴羨沒話說了:「抱歉,臨時有點事。」
燕伶又笑了下,眼底浮著一絲淡淡憂鬱。她轉頭看了眼窗外,前面有一家婚紗攝影店。
車子開動起來,一會兒就不見了。她低聲道:「裴羨,我們結婚吧?」
「前不久遇到你大嫂跟伯母,伯母還問我,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因為裴家老大結婚早,又擔起了裴家的公司,還早早的生下了孩子,所以對裴羨的管束就沒有那麼嚴格。
可不嚴格,就不代表裴家可以放任裴羨一直這麼下去。他的年紀已經不小,就連傅寒川都復婚了,裴家父母還是著急了起來。
裴家對裴羨找什麼樣的老婆並不挑,只擔心他一直這麼吊著不結婚。
裴羨微擰了下眉:「怎麼突然說到結婚了。你不是還要舉行演唱會嗎?」
燕伶笑了起來,道:「只是說結婚,又不是說馬上結婚。我們可以先訂婚,等演唱會結束,明年春天舉行婚禮。你說好么?」
她看向裴羨,從鏡子里看他的臉,手指緊緊的捉著衣角。
大多數的女人,最期待的,就是跟自己愛的男人一起走入婚姻殿堂,生兒育女,幸福的過一輩子吧。
她追求音樂夢的時候,想自己一直唱歌,把自己的事業做起來就很好,愛情隨緣。
可人的思想是會變化的,等她實現了音樂夢想,或者說,等她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夢想就變了。
或許是她貪心,她想跟他在一起,她也成了大多數女人中的一個,想變得庸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燕伶等著裴羨的回答。
慢慢的,她臉上的笑意撐不住了,她也等不下去了。她道:「裴羨,你想跟我結婚嗎?你愛我嗎?」
因為坐在後面,她可以不用看到他的臉,她可以一股腦兒的說出來了。
男人沒有說話,她繼續道:「你跟我在一起,是為了什麼呢?」
「因為她嗎?我是你空窗期的補位,還是因為我跟她有相似的氣質,讓你找到了一個藉慰?」
「燕伶!」裴羨壓低著嗓音低喝了一聲,「你在胡說什麼?」
燕伶既然決定了要說,就不在意他的怒氣了。她輕笑了下,眼淚從臉上滾落下來。她道:「我看到了……」
裴羨的眉擰成了一個疙瘩,難怪她坐到了後面。
他的喉結翻滾了下,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他開了車門,繞過車頭,打開了後車座的門,上車,關門。
燕伶低垂著頭,拇指的指甲一下一下的用力划著食指的指節。很疼,但可以讓自己保持清晰冷靜的思維。
旁邊的車子沉了下,她感覺到身側多了一個人,但沒有轉過頭來。
裴羨用力一把將她的身體掰過來,他道:「你不高興我跟她有所牽扯,我能夠理解。但我很清楚,跟我交往的人是誰。」
「我只是偶然遇見——」
燕伶輕笑了下,轉頭看向那個已經滅了的煙頭,裴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個煙頭也沒了言語。他皺了皺眉,想要說些什麼,燕伶卻先他一步,說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你的潛意識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是你心裡的第一位。」
裴羨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燕伶淡淡而笑:「我們同在一個公司,你是老闆,我是你旗下的歌手。當有一天,你說希望我們交往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不是因為我被你看上了,就有了靠山,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可是裴羨,我也有我的尊嚴,我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替身,不願意看到她出現的時候,我就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你們。」
「我希望我的愛,可以有平等的對待,可以在你那裡,看到我的存在感。」
裴羨的下顎繃緊,濃眉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不是隨便的人,很清楚自己找燕伶開始的時候,就是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但喬影的出現,她身上的那些迷,又將他的視線轉移了過去。
他也想知道,那個冷靜看透一切,條理清晰的裴羨去哪兒了。
他道:「喬影她遇到了一些事情,我只是看能不能夠幫到她。」
燕伶道:「你不是說,她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
之前喬影因為傷人而被關進了看守所,她已經被放出來,那個被她傷了的人並沒有起訴她。
裴羨道:「不是那麼簡單——」
燕伶閉上眼,打斷他道:「如果我說,不要你再去管她的事呢?」
「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受傷了,我在醫院等你,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有考慮過我嗎?」
「她不需要你的關心,你還一直追著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燕伶的聲音提了起來,臉頰漲紅,雙眼因為怒意而明亮,如火一樣望著他。
裴羨喉嚨一梗,目光微晃了下,就聽燕伶一臉頹敗的道:「裴羨,你還愛著她……」
「至於我……充其量就是個第二吧……」
「我……」燕伶想說分手,可話在嘴邊,才知道要說出來何其艱難。
其實他們在一起也沒多久,要說分手沒有那麼困難的。可怎麼要說的時候,這麼難呢?
也許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突然停止愛了,才是最艱難的吧。
她突然可以理解裴羨為什麼那麼舍不下喬影了。
這時,裴羨突然出聲,他道:「我們結婚。」
燕伶一愣,獃獃的看著裴羨:「你說什麼?」
裴羨又說了一遍:「我們結婚,我不想拖泥帶水了。」
後面的一句,包含的意味太多,燕伶理解的是,他不想在兩段感情中猶豫不決,他選擇了她。
而裴羨想的還有更多。就算燕伶說對了喬影在他心裡的位置,可他們不會再有開始。
他也不想傷害了愛他的女人。
燕伶很好,他只要知道,自己不要負她。
他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我們結婚,你,答應嗎?」
燕伶的臉上的表情複雜,唇角微動了下,不知自己此時該哭還是該笑。
她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僵硬。
她想,自己太沒有原則。剛剛說要自己的尊嚴,要分手,他的一句話,又將她的堅定打成了一盤散沙。
愛情裡面,本就是誰愛的多一點,誰就只能遷就。
就算她是他心裡的第二,一輩子那麼長,往後他的餘生里,都是她啊……
裴羨開車到了附近的一家珠寶店,在裡面挑了戒指,燕伶看著他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璀璨的鑽石光芒將她心底的陰鬱驅散。
……
張業亭看著私家偵探傳過來的照片,表情陰鬱。
這是極難捕捉到的畫面,喬影跟連良同框了。
她終是忍不住,去找了那個孩子。
張業亭從保險柜里拿出一份文件,抽出來再度的看了一遍。
連良,果真是佐家的孩子。
在張業亭對連良起了懷疑之後,買通了恆光小學的保潔人員,拿到了她喝過的水杯,附上他從美國帶回來的佐教授的頭髮樣本,一起送到了鑒定中心。
鑒定結果擺在這裡,喬影再怎麼隱瞞都不能遮掩過去了。
張業亭拿著報告走回到辦公桌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有了這份報告,他可以直接去找連家的人,要求把孩子帶回去,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喬影對他的詛咒一直在他腦中迴響。
他不是怕她的詛咒,而是不想她再這麼恨下去。此番回來再見她,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麼放不下。
她不能夠幸福,他此生都難安。
門口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張業亭眉梢微微一動,在門推開來的時候,他不著痕迹的將報告放回牛皮紙袋裡,隨手放在桌角的文件筐內。
鄭再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去過鑒定中心了?」
張業亭「嗯」了一聲,拿著咖啡杯坐下來。
鄭再的視線落向文件筐,伸手就要拿起那牛皮紙袋,但是看到紙袋上寫的是政府文件資料便沒了興趣。
美國那邊公司要把業務發展到國內來,首先就要拿到政府的審批文件,他們最近做的都是這些前期準備工作。
張業亭從杯沿邊上看到鄭再把手縮了回去,他道:「鑒定中心那邊說,檢測的那一批出了些問題,需要重新再做一次。」
他在拿到資料后,就買通了鑒定中心那邊的人拖延時間,回來之後就把兩份資料換過一遍。
鄭再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仔細的看了看張業亭的臉色,見沒有什麼異樣,他道:「佐先生那邊等得很著急,你不要拖時間。」
張業亭抬起頭來,冷漠道:「怎麼,你在教我怎麼做事?」
「佐先生是我的恩師,你覺得我替他辦事,不如你上心?」
鄭再跟張業亭的地位差異,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張業亭是佐益明的學生,從研究室起就一直跟著他。
鄭再道:「我沒有這麼說,不過我擔心你對那個女人心軟,就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張業亭冷笑了下:「這個不需要你操心,做好你『助理』的本職工作就好。」
他尤其強調了助理兩個字,鄭再臉色難看的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轉身前,他再看了眼文件筐。
等門關上,張業亭便把文件袋鎖入了保險柜里。
他沉了口氣,這件事拖是拖不下去的,他也沒有辦法更改孩子存在的事實。
鄭再已經把消息傳回了美國,他不可能說,那孩子已經不在了。
教授想要回孩子的心很肯定,並且很迫切,他只能說服喬影,可這,還有可能嗎?
張業亭眉頭深鎖,看著已經鎖上的柜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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