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04孤凰,月寧安
001休書,升官發財換夫人
咚……
被狠狠甩出門去的月寧安,從台階上滾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
「你,你們……」她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不相信這些人,是奉了那個男人的命令,來驅逐她離開陸家的。
她是陸家名媒正娶的夫人,是戰神陸藏鋒的妻子。
陸藏鋒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月寧安是吧?讓你白白霸佔了將軍夫人的位置整整三年,你該知足了。我哥回來了,你作威作福的日子到了,快滾吧!」將月寧安丟出陸府的,是陸藏鋒的堂弟陸飛羽,此人也是陸藏鋒的左右手。
月寧安認識他,也知道他,正因為認識,正因為知道,她才震驚,她才難以置信。
「我是陸家名媒正娶的夫人,不是你說趕就能趕的,你讓陸藏鋒來跟我說。」月寧安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抬手抹掉臉上的血。
她可以離開陸家,也可以被休,但不能接受被人毫無緣由地驅逐,被人丟出陸家。
陸家對她來說太重要了,陸藏鋒這個夫君對她來說也太重要了。沒有陸家的庇護,沒有陸藏鋒這個戰功赫赫的夫君庇護,等待她的,必是血雨腥風。
而且,嫁入陸家三年,她對得起陸家任何一個人,尤其是陸藏鋒!
「你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見我哥?這是我哥給你的,識相的,拿著休書趕緊滾蛋,別在這裡礙我們陸家人的眼。」陸飛羽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甩在月寧安的臉上。
月寧安側臉避開,卻仍舊被信封划傷了臉。
「啪」,信落在地,偌大的「休書」二字,躍入月寧安的視線。
「他要休了我?」月寧安眼眶一紅,眼中泛起一層水霧。
被陸飛羽帶人丟出陸家,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沒有哭,但看到休書,月寧安眼中的淚,終於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她以為她不會痛,她以為她嫁給陸藏鋒只是為了報恩。然而,在看到休書的這一剎那,她的心卻疼得厲害,也委屈得厲害。
她嫁入陸家三年,每月給陸藏鋒寫一封信,寫了足足三年,從來沒有收到他的回信。沒想到,第一次收到陸藏鋒的回信就是休書。
休書!
那個在婚禮上都沒有出現的男人,在外征戰三年,凱旋而歸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
升官發財死老婆。她沒有死,所以便要休了她,好給別的女人騰位置,是嗎?
「像你這種逼死繼姐,替嫁攀高枝的女人,不休了你,還要留著過年?」陸飛羽一臉鄙夷的開口,像是趕蒼蠅一般:「月寧安,你趕緊的走……我哥很快就要回來了,要讓我哥看到你還在陸府,鐵定噁心的不肯進門。」
皇上可是給了他密旨,要他在他哥進城之前,把這女人趕出去。
他昨天回來,跟兄弟們喝了一點酒,耽誤了事,算算時間,現在他哥人都進城了,他必須趕在他哥回家之前,把這女人打發走,不然皇上肯定不饒他。
「我沒有!」月寧安低頭,將休書撿了起來,眼神兇狠的瞪向陸飛羽:「我沒有逼死她,也沒有替嫁!是她自己逃婚跑了!是陸家老夫人上門,代陸將軍求娶我為妻!我是陸家明媒正娶的夫人!」
昨日,她滿心歡喜,命下人好好打理將軍府,迎接男主人凱旋而歸。今日,她的夫君就給了她重重一擊……
原來,在他心中,她這個未曾謀面的妻子,是逼死繼姐,攀龍附鳳的惡毒女人。
陸飛羽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哥不承認你,我哥承認的妻子只有相府的蘇小姐。月寧安,你以為,你跟你娘嫁入相府,把蘇小姐逼走,就能成為相府千金?就能嫁給我哥當將軍夫人?你別天真了,也不看看你那滿身銅臭的樣子,你配得上我哥嗎?我告訴你……趕緊的滾,別逼小爺我動手,我可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
「嘩啦……」一大盆冷水迎頭澆了出來,澆水的小兵得瑟的賣好:「飛爺,你看……我這招厲不厲害!」
「啊……」毫不防備的月寧安,被澆了個正著,精心的裝扮被水淋了個透,手中的休書飛了出去。
「我的信……」月寧安反應過來后,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去撿那封,陸藏鋒寫給她的休書,寫給她的唯一的一封信。
她要拿著這封信去問陸藏鋒,問他憑什麼?
憑什麼休了她?
她月寧安做錯了什麼?
「你有病呀,萬一把休書淋濕了,你還要讓將軍再寫一份不成?」陸飛羽也嚇了一大跳,反手就給澆水的小兵一個爆栗。
他私下答應了蘇含煙,要讓月寧安難堪的離開陸府,可他能想到的,頂多就是把她丟出去,沒想過讓月寧安這麼難堪。
這麼欺負一個女人,他飛爺做不出來。
「飛爺,我這不是,不是看她不肯走嗎?將軍快要進城了,他回來,要是看到咱們沒把差事辦好,還不得揍你一頓。」
小兵委屈的摸了摸頭,看到月寧安一身濕,還不肯走,更加的嫌棄了:「你這女人真是不要臉,我們將軍都把休書給你了,你還賴在這裡幹嗎?我告訴你,蘇小姐命大,她沒有死,被我們將軍救了,在邊境幫了我們將軍大忙,與我們將軍日久生情、兩情相悅。我們將軍是要娶真正的相府千金的,才不會娶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識相的就快滾。不然等我們將軍回來了,有你好受的。」
「與蘇含煙日久生情?竟然看上蘇含煙那種假仙的女人,你們將軍的眼光真好!嫁給他,算我眼瞎!」月寧安拿著休書的手一緊,在信封上留下重重一道水痕:「陸藏鋒在哪裡?我要見他!」
她要問清楚,在她月寧安為他穩定後方,不惜下跪求人;為他與京中官員周旋,受盡委屈;為他籌措糧草,累到吐血的時候,他陸藏鋒怎麼有臉,跟蘇含煙在邊疆談情說愛?
還有蘇含煙!
當初是蘇含煙自己毀婚逃嫁,還害死了她娘,逼得她月寧安無路可走,蘇含煙她有什麼資格取代她,成為陸藏鋒的妻子?
陸夫人的位置,她可以讓給任何人,唯獨不可以讓給蘇含煙!
陸藏鋒進城了是嗎?
好!
她就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問清楚,他陸藏鋒有什麼資格休了她?
她不相信,彼時那個不遠萬里,把她父親和兄長的屍首帶回來的小將軍,會這麼對她。
她不相信,那個在她絕望無助的時候,出聲安慰她,說不要哭,壞人會笑的小將軍,會這麼對她。
她不相信……
002狼性,不屬於她了
月寧安抬頭看了一眼陸府的牌匾,又看了一眼,站在台階上耀武揚威的陸飛羽,重重地抹了一把臉,拿著休書轉身就走。
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背後,襯得她越發的狼狽,踉蹌的腳步、瘦弱的身影,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悲愴與無助。
「飛爺,咱們是不是太過分了?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姑娘家。」端著水盆的小兵,莫名覺得心虛。
將軍可是交待了他們,一定要客客氣氣的把人請出去,把事情解釋清楚。
他們倒好,什麼也沒有解釋,像強盜一樣把人拖了出來,飛爺更是過分,直接把人丟了出去。待到將軍知道,會不會用軍法處置他們?
陸飛羽也心虛,轉念想到皇上的密旨,又挺直胸膛,硬氣的道:「過什麼分,這才從邊疆回來,你們就忘了含煙在邊疆吃了多少苦了?要不是她,含煙一個大小姐,能被大遼人擄去當奴隸?」
陸飛羽越說底氣越足,就在這時,陸府內,一個小丫頭抱著一個碩大的包袱沖了出來:「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
小丫頭跑得又快又急,直接把台階上的陸飛羽等人,撞了個仰倒。
「啊……哎喲,哎喲……」陸飛羽更是倒霉,從台階上摔了下來,也不知他怎麼磕的,直摔得鼻青眼腫,那位手上拿著水盆的小兵更倒霉,牙給磕掉了兩顆,血流了一臉。
在無人看到時,小丫頭回頭看了一眼,小臉兇猛異常:哼,讓你們欺負我家小姐,打死你們!
「小姐,小姐……」小丫頭跑得極快,不過幾步就追上了月寧安:「東西我都拿出來了,我還給你拿了一件衣服。小姐,我們換上吧。」
「不用!世人總是愛在弱者面前表現優越感,狼狽一點才能博人同情。」月寧安臉上已沒有悲傷與憤怒,只有冷靜與決斷。
她腳步一頓,對身後的小丫頭道:「秋水,你回去后立刻清點我們手中的產業,除去胭脂、水粉的鋪子外,其他的產業全部在天黑之前處理乾淨。不要在意銀子,半賣半送的賣給與蘇家、陸家沒有關係的大人們。」
「啊?小姐,我們手上的產業,少說也有上百萬兩,天黑之前根本處理不完,而且……就這麼處理掉,這也太虧了。」小丫頭嚇得一驚,險些把手中的包袱摔了出去。
月寧安停下腳步,橫了小丫頭秋水一眼:「秋水,你以為沒有陸藏鋒,沒有陸家的庇護,我能保得住那些產業?別說那些產業,我連我自己都護不住。」
這就是她的悲哀,也是月家的悲哀。他們月家人再會掙錢又如何?他們便是有滔天的富貴也守不住。
「小姐……」小丫頭眼眶一紅,眼淚在眼中打轉。
月寧安淡然一笑,洒脫至極:「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不算什麼。把產業處理完后,你們就把剩下的胭脂水粉鋪子一分為二,再各加三萬……不,五萬兩銀票送去給陸二夫人和陸三夫人,告訴兩位夫人,這是我這個前大嫂,為二姑娘和三姑娘準備的嫁妝。我被休出陸家,這筆嫁妝只能提前交給她們,希望她們能嫁個好夫婿。」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辦好。」小丫頭眼中的淚,終是落了下來。
她的小姐呀,這個時候還在為陸家著想……
小丫頭眼中的酸澀還沒有收回,就聽月寧安又說:「之後,你再去找陸四夫人,告訴她,她的好兒子陸飛羽把我丟出陸家,不承認我這個大嫂,大小姐那份嫁妝就恕我沒有辦法準備了。另外,再把陸四夫人這三年,從我手中借走的銀錢、從鋪子里拿走的物貨價格整理出來,送去給陸飛羽,讓他三日內如數還上。還不上,我這個外人,就要去衙門告他受賄了。」
她很期待,在另外兩位小姐的巨額嫁妝對比下,這位大小姐心裡能不能平衡?又能找到什麼樣的好人家?
「小,小,小姐……」小丫頭驚得都結巴了。
她們在陸家三年,很清楚那位陸四夫人有多愛財,小姐這麼做,不是在剜陸四夫人的心嗎?
太狠了。
可是,好爽,怎麼辦?
「沒有人能在欺負了我月寧安之後,還能佔便宜,我是商人,我最討厭吃虧。」月寧安眸色微冷,不過轉瞬即逝,很快就恢復如常,低聲問道:「對了,今日護防的人是誰?」
「是程敘程將軍。」小丫頭抱著一個大包袱,跟在月寧安身邊,卻一點也不吃力。
「他有什麼喜好?」
「他個人好馬,他夫人倒是好金銀玉器。」小丫頭飛快的答道,疾步行走並不影響她的思維。
「有喜好就好,讓常天用兵器、用珠寶給我砸出一條路來。半個時辰后,我要見到陸藏鋒,在大街上,在全城百姓的面前。」月寧安的臉上,閃過一抹決絕。
她月寧安不好過,佔了她便宜,轉身捅她一刀的陸藏鋒、陸飛羽和蘇含煙也別想好過。
她月寧安便是無父無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他們必須得付出代價!
「小姐,要不……我陪你去吧?」小丫頭心中一跳,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他們說我月家養兒如養狼,我是月家養出來的孤狼,孤狼只能自己去戰鬥。」月寧安閉上雙眼,掩去所有的情緒,步伐堅定的往前走。
她月寧安,從不吃不明不白的虧,她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走在大街上,看著街邊熱鬧的人群,聽著周邊的人議論陸藏鋒如何英勇,月安寧只想笑……
當初,陸老夫人上門求娶時說得多好聽?
她為陸家穩定後方,陸家為她提供庇護,讓她這個孤女可以在京中站穩腳跟,保她在大宋不被人欺負,可這才多久?
三年!
現在陸藏鋒得勝歸來,不需要她這個錢袋子了,就一腳把她踹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這人,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月寧安一步一步朝城門口走去,淚花在眼中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約莫半個時辰后,月寧安到了城門口。禁衛軍三步一崗,長槍擋在兩側,守衛森嚴,街道兩旁擠滿了百姓,人山人海,人聲鼎沸,朝即將進城的大將軍不斷歡呼。
「踏踏踏……」馬蹄聲響起,月寧安抬頭望去。
只見當年那個俊美而稚嫩的少年將軍,已蛻變成為成熟穩重、強大冷酷的大將軍。
他坐在馬背上,身姿挺拔,俊美的容顏在冰冷的鎧甲襯托下,顯得異常奪目,將身後的眾人襯托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
許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緣故,他身上帶著一股迫人的殺氣與威懾力,叫人不敢直視。
月寧安看著他,目光充滿懷念與不舍……
這是她的小將軍,她守了十年的男人,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
現在,他回來了,卻已不再屬於她。
003承諾,相見不相識
「陸藏鋒!」在大軍進城,走到跟前時,月寧安毫無預兆的沖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路中間:「陸大將軍!」
男人策馬前行,如同一道寒芒,劃破虛空的靜寂,出現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他身後跟著雄兵萬千,但此刻他出現在大街上,他就是唯一!
無論是兩旁喧鬧的百姓,還是他身後殺氣騰騰的戰士,在男人面前都化為虛影,化為背景。
男人抿著唇,目光堅定,策馬前行,強大而自製。與身後所有的人拉開距離,冷漠而驕傲,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男人的眼,也不配進入他的視線。
但此時,他的眼中突然出現一道人影,一道女子的身影……
陸藏鋒眼眸微動,看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
兩旁圍觀的百姓,也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破壞了他們眼前美好畫面的女人。
「啊……」圍觀的百姓嚇得閉上眼,不敢再看。
要死人,要死人了!
這個女人,居然不怕死!
陸藏鋒看著離他的馬,只有半步距離的女人,眼中閃過一抹讚許,在馬蹄即將踏上女人的剎那,陸藏鋒拉住了韁繩。
「吁……」馬蹄飛揚,半立了起來,月寧安嚇得閉上眼,她能感覺到,有一道黑影朝她撲來,可她沒有後退半步!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個時候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一旦退了,氣勢就弱了大半,也就失了先機。
她可以示弱,但要她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哀求,她月寧安做不到。
「吁……」陸藏鋒身後的將士們反應也快,在陸藏鋒扯韁繩,控制住前行的戰馬之後,他們胯下的馬也在同一時刻停了下來。
「唰」的一下,所有的戰馬都停了下來,所有的士兵都止住了腳步,整齊劃一,如同畫面定格,如同時間凝固。
這就是有著戰神名號,國之利刃之稱的陸藏鋒,他帶出來的兵和他一樣,鋒芒畢露,又鋒芒盡斂!
「天啊!好厲害。」看熱鬧的百姓,本以為會看到一場血流事件,不想竟是輕易的被陸大將軍化解了。
「不愧為陸將軍,太厲害了。」
「他帶的兵也厲害,你看看,一個個都不慌不亂的,太強了,難怪能把遼人打得落花流水。」
「月寧安,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呀。」茶樓上,有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坐在窗子邊,饒有興緻的開口。
他手持一個天青色的茶杯,手腕微動,茶水在杯子里來回打轉,卻沒有灑出半滴,瀟洒得很。
他嘴裡在說陸藏鋒,眼神卻落在月寧安身上……
月寧安似有所覺,正欲抬頭,卻聽陸藏鋒開口道:「你是誰?」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厚重,讓人耳尖不由得一怔,可男人嘴裡吐出來的話,卻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你是誰?
月寧安一怔,忘了去看那道視線,她錯愕的看著陸藏鋒,眼中的淚終是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我是月寧安。」月寧安瞪大眼睛,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明亮異常。
她看著陸藏鋒,眼中有震驚、有錯愕,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悲傷。
少年相識,夫妻三載,卻是相見不相識。
真是可笑,又可悲。
「月寧安?三年前嫁入陸府的月寧安?」陸藏鋒端坐在馬背上,沒有動。
這世間,極少有能讓他動容的人與事。
月寧安,自然也不會例外。
「是。」月寧安抹掉臉上的淚,努力露出一抹笑。
哪怕陸藏鋒休了她,她還是想讓陸藏鋒看到她的美。
她月寧安,配得上陸藏鋒。
「你有何事?」陸藏鋒五觀冷硬似刀削,與時下汴京男子的風流肆意、俊美溫柔不同,陸藏鋒剛硬冷傲,鬢若刀裁,身上有著汴京男兒沒有的滄桑與硬朗。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你剛剛休了我。」月寧安舉起手中的休書,坦然與之對視。
這個男人,冷硬俊美、強大自信、正氣凜然,如同蓋世英雄,帶著赫赫戰功凱旋而歸,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甚至進城與她見一面都等不及。
「啊?」看熱鬧的百姓,本以為是哪個女子痴迷陸大將軍,冒死沖了出來,不想竟是陸大將軍的妻子,一個個頓時興奮極了。
「剛剛?」陸藏鋒看了一眼月寧安手中的休書,眼眸微變,隨即冷酷的道:「三年前,本將軍也沒有娶你。」
看樣子,皇上沒有給他說不的機會,先一步下手了。
「但我嫁進了陸家,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雖然早已知道,這個男人心中沒有她,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月寧安的心,還是忍不住陣陣揪痛。
她等了十年,盼了十年,他在她心中完美的如同神祗,她將他的點點滴滴鐫刻在心,無數次幻想兩人相見的畫面,然而……
真正相見,他卻親手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
這個男人,真狠,偏偏她無法怪他。誰叫,這一切都是她月寧安的一廂情願。
陸藏鋒淡淡道:「所以,你拿到了休書。」三年前,月寧安不是他娶進門的。三年後,月寧安也不是他休出門的。
很公平!
「一封休書,你就要抹殺我這三年來的付出嗎?」她所做的一切,就只值一封休書嗎?
想用一封休書打發她,轉頭與蘇含煙卿卿我我,陸藏鋒是在做夢!
她月寧安從十歲開始,就沒做過虧本的生意。
陸藏鋒皺眉問道:「你付出了什麼?」每月一封的信件嗎?
「我……」月寧安張嘴欲言,轉念想到她與蘇家的約定,想到朝廷那些人,明裡暗裡的警告,只得生生將到嘴的話咽下。
她最恨為人作嫁衣,為了陸藏鋒,她連自己最厭惡的事都做了,卻不能告訴她,真是可悲。
「我為你守了三年,我替你送走了老夫人,為她守了一年的孝,這些你能否認嗎?」她為陸藏鋒跪下來求過人;她為陸藏鋒累到吐過血,她為陸藏鋒一針一針做衣衫,扎得滿手是血,她為陸藏鋒做了那麼多,那麼多,可她不能說……
蘇家,蘇含煙!
她想讓娘親與爹爹合葬,想他們一家人死後還能在一起,就是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不能。」陸藏鋒看著月寧安通紅的眸子,面露不解。
他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似乎對他隱瞞了很多,很重要的事,而這些事很有可能,是皇上在他進城之前,下暗旨讓他休妻的原因。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一個女人而已,他並不在意。
皇上替他休了,那便休了。
「我為你守了三年,你一回來就休我,我為你誤了花期,毀了名聲,你是不是要賠我三年?」月寧安的心一揪一揪的痛,但她還是冷靜的與陸藏鋒談判。
她是月寧安,是商人,眼見這樁生意要虧本了,她除了及時止損,自然還要給對手一擊。
而且,她今天也不得不這麼做!
「你要本將軍怎麼賠?」陸藏鋒的眼中閃著寒光,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月寧安,如同盯著獵物的猛獸。
這個女人的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不僅敢直視他,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如若不是皇上先一步替他休妻,陸家有這麼一位夫人坐鎮,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惜了……
「我因為你誤了三年,你賠我三年。三年內,你不許娶妻,不許納妾,不許訂婚,不許與女子談風月,除非必要,不許與無關的女子接觸。」蘇含煙已經二十一歲了,三年後就是二十四歲,便是她能等,蘇家也不會讓她等。
蘇含煙想要嫁給陸藏鋒?
做夢去吧!
她月寧安即便身陷地獄,那些人也別想乾乾淨淨的活……
004宿命,像頭狼一樣去戰鬥
不許娶妻,不許納妾,不許訂婚……
一連五個不許,月寧安說完后,就看著陸藏鋒,等著陸藏鋒的回答。
「不許?這世間除了皇上,沒有人敢對本將軍說不許,你……很大膽。」陸藏鋒高深莫測的開口,眼眸輕掃,視線從左側的茶樓滑過。
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但茶樓上那個男人的目光,與所有人都不同。
那個男人,看的是月寧安。
月寧安毫不畏懼的迎上陸藏鋒的視線,「陸大將軍,我就問你,你能做到嗎?」
她要不是膽子大,早就被逼進狼窩了,墳頭上的草說不定都有人高了。
「三年內,本將軍不會娶妻也不會訂婚,你滿意了嗎?月寧安。」他本就無意娶妻,三年前如是,三年後亦然。
不過……
他怎麼覺得,陸大將軍這四個字,從這個女人嘴裡說出來,帶著濃烈的嘲諷意味?
「啊?」陸藏鋒此言一出,街道兩旁的百姓不由得驚呼一聲。
陸大將軍已經二十有五,三年後再談婚,那不得二十八了?
到時候,去哪裡找合適的姑娘?
而且,陸大將軍可是武將,時刻要上戰場的,這三年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不留個后,這,這……
陸家要斷香火呀!
「不要呀!」坐在兩旁茶樓上的貴女,聽到這話,更是不顧矜持的大喊出聲:「陸大將軍,不要呀……」
「陸大將軍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歡。」在兩旁茶樓悄悄看陸大將軍的,除去貴女外,還有青樓的頭牌、名妓。
在大宋,青樓頭牌、名妓地位頗高,這些姑娘一個個能詩善歌,多才多藝,走出去有無數的才子追捧,同樣她們也有自己追捧的人,比如國家英雄陸藏鋒陸大將軍。
「咱們陸大將軍身上,就沒有盈盈不喜歡的。」同行的妓子,笑著打趣那女子,同時提醒道:「盈盈,你不是請柳先生做了一首詞,又親自做了曲子,要唱給陸大將軍聽嗎?你快唱呀,再不唱,陸大將軍就要走了……」
「我唱一曲就算不是價值千金,也是萬人捧場。沒銀子又沒人捧場,我才不唱。」名叫盈盈的名妓,一身水藍衫裙,冰清玉潔,膚白如玉,五觀精緻如同筆描,朱唇不點而紅。
她嬌嗔地斜了同伴一眼,扭頭,看著樓下對峙的一男一女,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
底下那位可是她的東家,她哪裡敢當著東家的面,給東家的夫君,哦不對,是前夫君唱情歌,她還沒過夠萬人追捧的生活呢。
底下,達成所願的月寧安,朝陸藏鋒福了福身:「我很滿意,多謝大將軍的賠償。」
三年換三年,這筆買賣雖然虧了,好歹收回了一點本,她真的很滿意。
月寧安低下頭,努力忽視掉心中的絞痛,還有那幾欲奪眶而出的淚珠。
陸藏鋒,她的少年,她的夫君。從今天起,他們之間再無瓜葛,再見他們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陸藏鋒,她的小哥哥,她的信仰,她的救贖,她的希望。當初,她怎麼一點一點將他刻在心上,從今天起,她就怎麼一點點將他挖掉。
月寧安彎下的腰,久久沒有直起來,淚珠一顆一顆從她的眼眶落下,筆直摔在地上,碎得粉碎……
從今天起,她就不再是大將軍夫人,她月寧安就只能是月家大小姐,月家養的狼,月家下一任家主候選人之一。
從今天起,她就要重走父親和兄長走過的路,像頭狼一樣去戰鬥。
十年前,她天真的以為,她離開月家,就逃離了月家人的宿命,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汴京的蘇家給了她狠狠一巴掌。
三年前,她天真的以為,她嫁入了陸家,就避開了月家人的宿命,可以和普通姑娘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陸藏鋒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母親,用生命幫她掙脫月家人的宿命,到底還是沒有掙過命。
月寧安彎著腰,久久沒有起身,任由眼淚一顆一顆落下……
她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唯一能控制住的就是不抬頭,不讓人看到她眼中的淚,不讓人有笑話她的機會。
陸藏鋒的耳力遠超常人,眾人只看到月寧安彎腰不起,陸藏鋒卻聽到了她在落淚。
陸藏鋒深深地看了月寧安一眼,隨即策馬,從月寧安身邊走過。
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哪裡入了皇上的眼,讓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韙,下暗旨要他休妻?
「噠噠噠……」陸藏鋒身後的士兵也騎著馬,從月寧安身邊繞了過去,一個個目不斜視,連一個偷看月寧安的人都沒有,也就沒有人看到她在落淚。
很快,大軍就從月寧安身邊走了過去,空蕩蕩的路中央,只剩下月寧安一個人,孤獨的彎著腰,站在那裡,如同雕像,一動不動……
看熱鬧的人,看了月寧安一眼,有人面露遲疑,隨即果斷丟下月寧安跟著大軍往前走,去看熱鬧了。
「聽說皇上在宮外親迎大將軍,我們快跟過去,說不定還能一睹龍顏。」
「快走,快走……」很快,人群就散了大半,而這時,月寧安也平復了心中的悲傷與委屈。
她緩緩直起身子,站在路中央,抬手,細緻而緩慢的抹掉眼中的淚,而後露出一抹燦爛而明媚的笑。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回到月家,和所有月家人一樣,廝殺十年罷了。
十年時間很快的,她花了十年等陸藏鋒,將陸藏鋒一點點刻在心尖上.接下來,她就用另一個十年,忘掉陸藏鋒,將陸藏鋒留在她心中的印跡一點點抹去。
「月寧安,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不枉費本座等你十年、拆你姻緣。」茶樓上,戴著面具的男子,看著月寧安臉上的笑,目光炙熱。
他隨手在桌上敲了一記,空氣突然浮動,一個全身被黑衣包裹的人,悄無聲息的跪在男人腳邊,姿態謙卑,恭敬異常。
男人連個眼神也沒有給黑衣人,將手中的杯子隨手一丟,邪肆而玩味的道:「去,把月寧安給本座請上來。」
他看著長大的女孩,終於要見面了。光想想,就叫人全身血液沸騰……
。